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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家

时间:2020-10-16 15:58散文来源: 散文作者: 韶融点击:
        

大姐家

 

我三岁的时候就有人喊我舅舅了,他是大姐家的大外甥。大姐生了五个儿子,满指望最后一个是女儿,可还是没有如愿,虽然如此,还是引得很多人的羡慕。父母亲疼爱外孙比疼儿子还下财,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比如一个煮鸡蛋,大外甥爱吃白,我只有吃黄的份了,哥哥只能站在一边看,嘴里泉着唾液。

两岁后的大外甥,因为大姐又生了二外甥,几乎长年住在我家里,和我玩得昏天黑地,父母亲只要在家里找不着我俩,就知道我们去了哪里,打麦场边的树上、村后汪边的沟里、堰堤西边的河里、山河崖的芦苇塘,还有一些好玩的埝儿,经常是他们拧着我俩的耳朵往家里走的地方。

我有三个姐姐,大姐出嫁后,二姐三姐让父亲留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因为我们一家七口人的粮食,全靠着父亲和两个姐姐在生产队里挣的工分化来。大姐是怎么出嫁的,我没有记忆,能够记住她最初模样的,是堂屋里挂的相框里的一张七寸黑白照片,她和大姐夫坐在一条长凳上,后边是南京长江大桥的布景,大桥的红旗边还特别写着:临沂·1971。

大姐夫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两手放在大腿上,大姐左臂膊揽着坐在她腿上刚满周岁的大外甥,齐耳的短发映衬着幸福的笑容,眉眼细节像极了年画里演《杜鹃山》柯湘的演员杨春霞,曾在电影画报上看到《渡江侦察记》和《甜蜜的事业》里的女演员张金玲、李秀明,就经常拿来跟二姐和三姐比。

那时小孩眼里的姐姐都是美的,但美的气质和风格,二姐三姐跟大姐有太多的不同。这些太多不同的解释权属于父母亲,可他们从没有和我说过。记得上小学时的一个冬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四十多岁并且精神不太好的女人,见了父母亲就找她四妹妹,并且嚎淘大哭,泪水横泗。母亲让我叫她二姐,我虽然喊她二姐,却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这个二姐在我家里住了几天,总是帮着母亲做这干那闲不住,母亲烙煎饼时,她就在灶间烧火,虽然锅屋里的烟很多很浓,但她就是咳喇不停也不离开灶间。后来听二姐说,她原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姐夫还是公家人当老师,只是有了外心,就嫌弃她,经常家暴,把她打得遍体鳞伤,让她很伤心,精神也变得不正常。

再后来她又来我家里好多次,母亲每次都像闺女一样待她,总是在她面前流着泪很伤心同情的样子,最后一次是让她的女儿领回家了。这闺女高中毕业,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像她妈妈,有学问就有礼貌,一个劲地感激着我的父母亲。即使见到了这个场面,我也没弄明白,这个二姐和我家里是什么关系。

大姐夫是生产队的会计,打得一手好的珠算,就算别人插话,也打断不了随他手指拨动的算珠,他的口才也很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把好多办不成的事办成了。父亲可能就是看中了他这样的才份,才同意了媒婆的花言和巧语,让大姐嫁给他的。

因为父亲也是大队主管会计,两只手能同时拨动两个算盘记帐,并且写得一手好的毛笔书法,能将很多人嘴里充满思念的话,在他毛笔的挥动里变成一封封感情丰沛的书信,从邮局里发出寄给远方的亲人,岳婿二人因此找到了共同点。

有了共同的爱好,在一起聊天或商讨,就能碰撞出很多灵感的火花,就喜欢在一起做更多的事情,大姐夫愿为父亲出更多的力,因为他能从父亲的言传身教里学会很多技能。父亲在我刚上小学的那年,翻盖了家里的老屋,六间房子放鞭上梁后,东西向排列着衬出了一个很大且不规则的天井,接下来就需要对房屋用现在的话来说的“装修”。

那时的装修项目少,主要是泥里外墙和压“当门”(地板),只是因为房间多,可把大姐夫累得不轻,先是用碌碡滚压地板,等压实了再用榔头砸平整就可以用了,重要的还是泥里外墙,屋里边的墙用河沙掺上粘土和泥,用泥铲从上往下一铲铲地泥平,外墙还用了石灰,亮白亮白得泛着富贵的光泽,这是那时村里少有的。

大姐夫跟父亲泥墙,先后用了二十多天,终于在八月十五的那天完成了。书生样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他只穿了裤衩在屋里房外挥汗如雨。看着洁白的墙壁在太阳底下放着光芒,父亲趁着圆月吃着月饼,跟大姐夫喝了几杯酒,没想到他的酒量和父亲也有的一拚,从他们越来越多的话语里,能感受到岳婿二人结下的深深情谊。

给二外甥铰头的那天,父亲除了置办全了应该的东西,还特别让二姐三姐从黑瓷缸装满了两条长筒口袋的麦子,铰头用的礼品用小胶车推不了,就用上了地排车,那场面不论在岔河村里还是大姐家真是要足了面子。大姐家所在的村里每到四九逢大集,后来父亲学会了编筐,每个集他都把编好两副的长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骑着去大姐家村的集上卖。

等把长筐卖完,有时天已过晌了,大姐和大姐夫在家炒好了菜等着父亲去,他在大姐夫的陪同下喝上几盅酒,就心满意足地骑上自行车回家。有时他到家时,还捎回来几本大姐家的书或画册,书是父亲想看的,画册有的是大姐夫从别人家借了给外甥看的,还得还回去,能让父亲带到我的家里,对我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

所以每到父亲去大姐家那个村赶集,我心里就充满着盼望,盼望着父亲快点回家来,我就能看到他从大姐家捎来的画册,这种盼望到了下午变得特别强烈,四五点钟的时候,我在堂屋里听见大门一响,父亲那不用辨别就能听出来的脚步声在天井里响起来,我的心就嗵嗵地跳起来,就知道父亲回来了,画册也捎回来了。

可是父亲并不是每次从大姐家回来都能捎回画册,每当听见父亲说没有,我就特别失望,眼泪在眶里打转转,父亲就解释说,那里还是那几本,没有新的。我听了心里还好受一些,就盼望着大姐家赶快有新画册,父亲每天都去大姐家的集市上卖筐更好。每到大姐家那里逢集的早晨,我就站在他的车把前,父亲似乎也读懂了我的眼神,每次去都很留意。就是父亲从大姐家捎回的不同画册,让我对大姐家产生了种种的向往。

这种向往的产生,还与对大姐和大姐夫的印象有关。大姐坐在大姐夫所骑自行车的后座上,从村西的堰堤来到岔河村,是我在家里最早记住他们的姿势,大姐夫围着一条蓝白相间方块图案的围巾,英俊和气,每次到来他总是在家人面前,从挂在车把上的灰色提包里,要么取出一包油纸包的熟食,要么拿出一包洇着油的纸包点心,要么从他衣服兜里掏出一包糖块,要么还有很多,看到就有唾液不自觉地泉出来。

堰堤通往村北的公路,我不知道他们从公路的哪个方向来,他们的家什么样子,有哪些房屋和摆设。由这种好奇和神秘而产生的向往,一直纠缠在心头,直到母亲去世的1979年冬天。母亲的五七坟上完之后,正是寒假刚开始的日子,父亲在大姐的一再要求下,同意我跟她去她家里住几天。

“姐姐,其实就是替妈妈照顾你的人”。以前体会不出现在有人对“姐姐”这样的总结,慢慢长大的日子里,我逐渐感觉到,母亲去世后,跟大姐去她家小住的那些日子,每一刻都体现着大姐的关心,从她的一言一行里,我体会到她一直的担心,就是母亲去世后我和父亲、哥哥如何生活,还有我和哥哥的将来。

那年深秋起地瓜的时节,奶奶因摔胯卧床日久去世后,我家里的事就接连不断,先是母亲患感冒在公社医院遭错注针剂导致病情加重,转去县医院治疗近两个月仍不能生还,父亲虽舍不得但还是让三姐随三个月前从吉林来订亲的姐夫去了东北,八十三岁的大奶奶因母亲去世而伤心过度,春节前几天晚上竟无疾而终,偌大的家庭只剩下父亲、哥哥和我,哥哥复习参加高考因遇上这些事而无望,我刚上初中,往前走的日子很是迷茫,这成了大姐在内的三个姐姐日夜揪心的事。

母亲五七坟上完的那天下午,大姐给骑车回家的大姐夫说好了,过两天再回家,并且让我也跟着,大姐夫说没问题。大姐忙完了给父亲拆洗被褥缝补衣服、磨糊糊烙煎饼的事,第二天午饭后太阳已经西斜,她告别了父亲领着我出了朝东开的家门,走出了很短促的东西胡同,拐到南北街上就看见村后高台上的猪栏,下了一个很短的缓坡,经过柳树行子里的小路和后汪崖,村西那条堰堤的坡道很是长缓,没费多少劲就来到了堰顶。的

我总是走在大姐的前边,似乎在给她带路。大姐挎了个蓝底白花的包袱,没有多少负担的样子,说话和声细语,说着这条堰堤是怎么修的,挡了多少次大水,救了村里那么多人。离那条东西向的公路不远,有两根被炭黑了的电线棒立在堰堤两侧,上面的电线密密麻麻,风吹过来发出嗡嗡和呜呜的响声,煞是吓人。当我往大姐身后蔽时,她说没事,那是风吹电线和电线棒的声音。

离开堰堤踏上公路时,大姐趁没有汽车经过领着我走往路北侧,再往西拐,很快就是一座桥,我知道那是东高榆桥,这解开了纠缠在我心头的一个神秘,从这条公路往西走就能到大姐家。那时候出门走亲戚或办事情,步行是经常的事,如果能骑自行车或坐自行车后座,那感觉就像今天开着轿车或坐上了轿车。

顺着公路在西下的阳光里走过了沭河双桥,又过了洪瑞、汤河和程子河,大姐总是跟在我身后看着我,生怕我不沿路边走发生危险,她没有多少话语,偶尔说,不用走得急,跟你姐夫说好了,他会骑车来接咱们的。我说,自行车后座只能坐一个人,怎么办?大姐笑了笑说,你大姐夫会想办法的。

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太阳落进路南旁连成一片村庄的树林子里时,漾出了一片紫红色的光晕,天色在这片光晕里很快变暗,风似乎也大了起来,冷嗖嗖的让人直打颤,我裹了裹棉袄,往前看着漆黑的沥青公路还有路上的车辆,多么盼望大姐夫骑着自行车快点来到面前呀。我真的有点累了,小腿里像是灌了铅,迈不开脚,挪不动步子。没想到大姐家离我的家这么远,走了这么远,不知还要多远才能到她的家。

后边的大姐也没有了言语,可能在怪罪大姐夫这么晚了还不来接我俩。就在大姐让我在一座桥边坐下来歇歇等大姐夫来时,这一次去大姐家的步行终于结束了。在桥西头的一条土路口,姐夫和另一个同伴迎了过来。大姐指着大姐夫的同伴说,他,你也叫姐夫,咱姨家的你大姐夫。

两个大姐夫笑吟吟地用身子撑住自行车,于是我和大姐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沿着这条土路往前走,大姐夫带着大姐,和我们并行,一个劲地说,生产队里有点事拖着,办完就来了。大姐好像还是在生气,用手拍打他的肩膀。姨家的大姐夫带着我很有劲头,只是带着歉意,也抱怨车轮下的疙瘩路。

疙瘩路是雨天有拖拉机或什么机械经过留下的车辙造成的,自行车走在上面十分颠箥,像船在破浪前行,田野一望无际地向前平展着,路两边高大的杨树和麦苗畦塍向后倒去,穿过了不知多少个叫不出名字的村庄,终于在一个立着村碑的汪塘边停了下来,我跳下自行车后座,看清了那块高高的红石碑上的字:相公庄。

大姐家就安在这个汪塘的西北岸,紧靠着这个大水汪,往前走几步就是水了。门楼是一般村户的那种,黑色单扇门,天井很空旷,一排正房前边,靠西墙的是用来烧水做饭的几间锅屋,东墙处是磨糊糊烙煎饼的磨台。靠门楼的南墙生长着几棵不是很粗的树,从大门口有一条红砖垒砌的甬道直通堂屋门口,好像是搬过来不久的样子。

堂屋有两间,墙上贴满了各种画子和报纸,北墙上贴着五个伟人的像,像下面是大姐的陪嫁桌子,上面放置了各种日用品,陪嫁桌子南侧是餐桌,正方形的那种“八仙桌”,桌旁摆着一些用来坐着吃饭的板头或小木椅,堂屋东侧是用布帘遮住的一间,是大姐的卧室,西侧是个耳屋,几个外甥住在里边,这是那时很多居家必需的装扮。

那晚的饭是大姐夫做的,一到他家,姨家的大姐夫就回他自己的家了,大姐夫在锅屋里忙火了一阵子,把炒好的四个菜很快端上了餐桌,其中有一道炸里脊丝熬汤,碗里还放在淡绿的香菜,真是色香味俱全,喝一口汤,就记住了那满嘴特有的香气,是大姐家的味道,从这顿饭开始,我知道大姐夫不仅是生产队会计,还是远近有名的厨师,周围村里红白事都请他去帮忙。

大外甥在上小学,来年暑假开学就上初中了,期末考试成绩不错,把考试卷拿过来让我看,满屋的人都很欣慰。那天晚上我就和他通腿睡觉,床上一头一个,聊到很晚才进入梦乡,耳屋里靠南墙窗子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了各种书,还有一些画册,那时对父亲从大姐家回家的盼望,就来源于这里。以前对大姐家的种种向往和想象都落在了今晚,如今成了置身大姐家的现实。

天亮后听见大姐在堂屋里用煤球炉烧水的声音,起床走出耳屋,大姐已经把两碗荷包蛋做好了,她让我和大外甥喝了,然后让大外甥领着我去“南路”那里看看。我问南路在哪里,那里有什么,大姐说,就是咱们来时走的那条公路,镇上的房子和公家的人都在那里,热闹着呢。哦,我明白了一些,相公庄村,是这个镇子的驻地,而镇驻地在南路。

大外甥领着我,出门沿南汪塘北岸向西走,转过好几个胡同,来到了汪塘的西岸,是一条南北的大路,很宽畅,大外甥说顺这条路一直走就到南路了。快到南路时经过一个村子,大外甥说这是南寺村,是一个寺庙的名字。我当时想不通,好好的一个村子怎么用了一个寺庙的名字呢?

南路上的镇驻地,那时几乎是平房,路北有镇政府大门口,里边的树木幽深望不见底,猜不出有什么景和人物,镇上一些站所的房子,不很规则地立在路的两侧经历着风雨,沥青路上车来车往稀稀落落,骑车和步行的人倒是很多,我问大外甥,有书店吗?他点着头驾轻就熟地领着我来到镇子的西头,路南侧的一个平房,有四五间房的样子,里边货架上摆了不少书和画册,还有很多文具,我想大外甥的书和画册,有很多应该就是从这里买回家的吧。

在大姐家住了有一星期的时间,就快到春节了,腊月二十四相公庄逢年集,父亲来到大姐家,除了赶集,还要把我带回家。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去南路上逛,大姐给的钱大多花在了那个书店里,我买了几本书和一枝圆珠笔。除了逛南路,还去村里的集市上逛。

在集市上走来走去,才知道相公庄村大得很,集市横跨三个村子,大姐家是一村的。集市新鲜的蔬菜水果鸡鱼肉蛋和时髦的衣裤鞋帽应有尽有。每到四九特别是年集或山会,偌大的集市占了十几条街,从早上七八点一直到夕阳西下,一整天的时间,赶集的人们迎着朝阳来跟着夕阳回。午饭时我又吃到了那道炸里脊丝熬汤,味蕾铭记了这个味道。后来每次出差临沂,品尝到这道菜时,就会想起大姐家和大姐夫的手艺。

午饭后大姐夫给了我一些会计记帐本,正反面印着看不懂的表格,说是可以当数学练习题的本子,就不用再花钱买练习本了。我感受到大姐夫当生产队会计的好处,收好了这些记帐本子,连同买的那几本书和圆珠笔,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离开了大姐家。

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寒假时回家,在延吉买了些东北特产,像黑木耳、蕨菜、辣桔梗,还有长白参香烟、和龙白干,坐火车三天两夜一路奔波,第三天刚亮转乘的汽车就到了相公庄,我提着大包小包在南路客运站下车,沿着经过南寺村的那条南北路来到汪塘北岸的大姐家。见了大姐和大姐夫,还有已是小有名气的老板的大外甥,自然是久违的亲切和高兴,大外甥曾写信盼我回家,结尾处还引用了齐秦的名歌: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在冬季。

真的又是在冬季,来到大姐家。大外甥真是有诗情画意的老板,写信用词的意境都那么浪漫。我说话一时倒不过弯来,竟带出了东北口音,大姐先是一怔,然后摇着头说,怎么说话变了口音,到老家了还是改过来。大姐夫听了纠正大姐说,我怎么听了怪好的。大姐夫纠正归纠正,从那时我就听了大姐的话彻底改了过来,回老家说家乡话,去学校说普通话,这不仅规避了乡人的笑话,也方便了不同人群的交流。

我把那些东北特产拿出一些来给大姐夫,说黑木耳、蕨菜等都得发泡透了才能当菜炒了吃,大姐夫听了就将蕨菜泡了,他以为像自家晒干的蔬菜一样一泡就能炒,结果蕨菜还没泡透就当菜炒,弄得一盘菜很是生硬没有味道,后来他恶补这道菜的功课,再炒肉丝蕨菜就是美味飘香了。临回岔河老家,大姐夫掏出一些钱给我,说回家给父亲买些年货。其实我明白,那是他和大姐对我给予东北特产的补偿。

我已是一个女孩的父亲后,听二姐三姐和村里的人说,大姐嫁给大姐夫,是天配的一对,地设的一双,虽有媒婆牵线搭桥,但是玉女配金童,幸福的姻缘。婚姻和家庭是一个女人的全部,得遇良人,便是一好万好。大姐有大好的年华,在恰当的时候,遇到了恰当的人。这也是父亲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一位和大姐年龄一般大的大爷爷说,你大姐那时个高苗条长相漂亮,自然会有好的姻缘找上门来。

不过,大姐和大姐夫的“天作之合”是我们家的秘密。长到30岁,我都以为大姐是父母的亲生闺女,我的亲大姐,大姐夫也是相公庄李大伯的亲生儿子,我的亲大姐夫。父亲讲述这一段的时候,我已来到日照这座有海的城市工作生活三年多了,就像他翻盖的新房竣工和大姐夫喝酒的那天,是一个月圆之夜,好像也是中秋节。

我刚搬进新分的楼房,父亲好奇来看新,按老家的传统,中秋节有拜月亮的习惯,父亲在阳台上摆好桌子,放上四碟供品:石榴、苹果、黄桃和月饼,月光照进阳台时,照亮了整个桌子,包括那四样皆圆的供品,它们似乎在闪烁,光泽环绕着围在桌子边的家人。我跟父亲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天,父亲已经不把我当小孩了,可我当小孩时的那个结一直没有人给解开。

父亲说,你还想着那年来咱家的那个有点疯癫的二姐了吗?我点着头,脑海里马上呈现出了那个个子高高双眼愣怔两脚跛顿帮母亲在灶间烧火的那个二姐的模样,父亲说,她是你大姐的亲二姐,娘家是佃户村的。你大姐在家排行老四,她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那时你大哥没出周岁殇了,你娘正悲伤着,咱家和她娘家是亲戚,她父亲知道后就把她抱到咱家,想把她当你哥哥,让你娘高兴起来,她是喝着你娘的奶水长大的。

你大姐长大后,媒人来说媒,相亲后双方都同意,亲事订下来了,才知道你大姐夫也不是相公庄你李大伯的亲生儿子,而是河西离咱村不远的郑旺街一户人家的儿子,他母亲改嫁跟了李大伯后带过去的。你大姐出嫁时,我赠给了你大姐夫一枝金笔,上面找人刻了“天作之合”四个字。

我听后感受到了父亲这四个字的真实用意,《诗经·大雅·大明》做了很准确的诠释:“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他觉得大姐的婚姻是上天给予的安排,很完美地配合到了一起,愿大姐和大姐夫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大姐的这份美满和幸福,在以后不同的时期,以不同的形式证明着,也在精神上坚强地支撑着她。

我结婚后在乡政府上班,那时大姐家就搬到了村东镇卫生院附近,一条南北大路的路西旁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大姐夫在里边靠路边盖了东西和南北向的两排平房,西边是一块很宽敞的空地,上面有水泥预制厂和菜园,预制厂园区里还雇了几个乡人帮忙,各种水泥预制件摆满了场地,每天都有拉预制件的货车进出,菜园里有电水泵抽着井里的水在畦塍里流淌,各式菜蔬长势旺盛,预示着大姐家生意的兴隆。

女儿出生的那年春天,大姐夫打电话说,你在乡政府上班,能否帮着给贷点款?预制厂这边流动资金紧张。贷款对我来说是个没经过的事,我找了乡信用社的信贷员问了一下,他说现在银行贷款不易,得需要很多手续,特别需要实物抵押。一旦贷上款,贷款方如不及时还本付息,还得承担责任。

我把这个情况给大姐夫说了,并且说我刚上班,哪有什么实物抵押,就是贷上款,能及时还本付息吗?大姐夫在电话里吞吐了一下,没有说出保证的话。这个款没贷成,大姐有点不高兴了,说混好了就忘了大姐。我说不是呀大姐,只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因为这个事,生女儿铰头摆宴席,二姐三姐家都来了,惟有大姐和大姐夫没来,让我如鲠在喉。二姐说,大姐就这脾气,好被人宠着,因为不是亲生,从小就让咱爹娘惯的。

姐弟亲情有了隔膜感,联系就不那么密切。大外甥生儿子铰头,我意外地接到了大姐的电话,说是得了重外甥,来喝杯喜酒。为了弥补因贷款不成而造成的姐弟亲情裂痕,我力排众议,还是去了大姐家喝重外甥铰头喜酒,这让大姐和大姐夫很是高兴,姐弟间的亲情又找回来了,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在帮大姐收菜园的蔬菜和给菜园浇水时,大姐还高兴地让大外甥给照了合影,我和大姐并排站在菜地里,胳膊抱着一捆芹菜,大姐微笑着,那浓浓的情意,至今还在我的眼前闪动。

大姐的能干和气质像探春和史湘云的结合,她的善良却是李纨式的温和与柔软。想起了1979年腊月的那个傍晚,走了一下午的路累极了的我和大姐,终于坐上了两个大姐夫的自行车座,在疙瘩路上来到了南汪北岸的大姐家,吃上了大姐夫亲手做的炸里脊丝熬汤,找到了盼望父亲从大姐家回家捎来画册的那张书桌,和大外甥在耳屋睡一张床通腿聊天到深夜,第二天又去南路的书店买书和圆珠笔。

后来我才知道,大姐家前边的那个南汪,竟藏着一个关于相公庄来历的故事。南汪里的分金台遗址,留下了管鲍之交的佳话。春秋时期鲍叔牙在此做生意,巧遇当时潦倒的管仲。鲍叔牙就拉管仲做生意的合伙人,每有收益就和管仲在此分金,虑及管仲家境艰难,还有老母要赡养,每次都要多分一些给管仲。后来鲍叔牙又保举管仲辅佐齐桓公,齐国遂成春秋五霸之首,管仲也做了齐国的宰相。

相公是当时对宰相的尊称,相公庄由此得名。相公街上现有管仲路、鲍叔牙路,还有条小河延伸到八湖境内,叫做管仲河,河边有村子名为管仲河崖村。虽然管鲍二人的故事已经过去2600多年了,但是管鲍之交那种肝胆相照的情谊一直被后世所传诵。有重外甥时,大姐能主动打电话让我去喝喜酒,我又为了能重圆姐弟亲情而不顾各种阻力而前往,姐弟俩应该都是不自觉地接受了这种情谊的熏陶。

突然想起了几个更遥远的细节。是刚上小学那年早夏,记忆不是很深刻了,跟父母亲和哥哥去大姐家给三外甥铰头,礼品自然还是用地排车拉,满满当当地用红底黄花图案的布盖着。这是更早的一次去大姐家了,阳光很是和煦,照进大姐家的院子里,里边的人熙熙攘攘,做菜办饭的灶台就垒在天井里,他们各就各位,说笑着各种蔬菜和炸货已摆满了竹筛子,特别那炸里脊丝,黄灿灿地惹人直咽唾沫。

大姐家好像还和李大伯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墙东边是一条逢集时人最多的南北大街,她的房屋在那排平房的最西头,好像是只有一间,大姐躺在里边的床上,始终没有出来,母亲在里边坐了很久,出来很是高兴的样子。吃饭时,母亲把吃剩的炸里脊丝熬汤倒进我的碗里,我和着碗里的大米饭吃得满嘴溢香。

在板泉中学上高中时,逢大集的一天中午,在二姐家大门口,遇见了将要回相公庄家的大姐和大姐夫,大姐夫扶着自行车把,笑着给了我几块钱说,二弟长大了,真是越长越英俊。他像熟知麻衣神相,得了当年吕公相刘邦的真传,说我一定能够考上大学成为公家的人,并且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受人尊重的人。

中学生的我那时听不很懂,只知道大姐夫在夸奖和鼓励我。一边继续读书,一边回味着大姐夫的话,有时还真的和刘邦相比起来,刘邦试做官吏时只是个泗水亭长,被吕公一眼看出能君临天下,受万人景仰,而大姐夫看出我哪一点呢?想到这里,心里已先颓,竟不自觉地笑了。

有几句关于姐姐的心灵鸡”,特引我深思:姐姐是当你遇到困难时,能四处凑钱帮你,从没指望你还的人。姐姐是家里都不富裕,但她却舍得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你花的人。姐姐是当人们都在关心你飞的高不高时,关心你飞得累不累的人。姐姐是你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她,却一直为牵挂着你的那个人。

姐弟一生走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尤其是结婚后,也许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可姐姐永远是姐姐,弟弟永远是弟弟,就像那棵亲情树一样,若是枝,就是干

2020/10/15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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