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茫茫人海，生命似船，拉着家的绳子，可以无限漂流，饿了回家吃饭，冷了回家烤火，累了就回家休息……每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可以在家里躲过一场灾难，有家真安全，有家真温暖，有家真幸福！
　　一
　　家乡非常落后，多年来不少人都过着艰难的日子，我算幸运，生在干部家庭，虽然母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地里刨食，但家中毕竟有父亲吃“皇粮”，每月20块钱的工资，相比之下，还算过得去。
　　起初，父亲在一所村小学校当民办教师，后来因为大伯家里的猪生了病，找不到医生，眼睁睁地看到银子化成水，这一切引起了他深层的思考，便决定弃教从医。
　　可是，理想归理想，因为家里无钱，父亲不得不抱着失望与遗憾，坚持三尺讲台……母亲很理解他，并决定支持他，于是去四处借钱，好不容易，总算圆了他去省畜牧兽医学校读书的梦想。
　　1978年7月，我降临人世，刚出生不久，父亲就拿到了《毕业证书》，分配到一个县直部门工作。从此，父亲的“绿证”换成了“红证”，成为正规的国家干部。“时位之移人”，这个时候因为环境的变化，引起了父亲的思想变化，开始嫌弃母亲，认为是一位农村妇女，土里巴气，赶不上时代……渐渐关系不好，闹离婚，这个家就名存实亡了。
　　1984年8月，父亲害怕我沾上母亲的“土气”，决心割裂开来，到他单位上去生活，接受他的思想教育，改变成长的环境。从此，我远离了乡村，远离了母亲的怀抱。
　　我来到父亲的“家”里，无依无靠，常常想回家，可是他又不准……开学了，我就在这个城市的二完小读书……可是，两年以后，父亲接受组织上的安排，被调到乡下工作，虽然那里离这个城市不是很远，但因为工作的原因，父亲三天两头难以回家，我不能生活自理，他就将我托付给邻居的田家。从此，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平时除了田家阿姨的照顾以外，没有什么父爱，更没有母爱。

　　二
　　在这个“家”里，我艰难地度过了9年生活，这个时候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开始恶化，最后实在拖不下去了，只有分道扬镳。离婚以后，母亲是离人不离家，姐姐和哥哥随同母亲在老家生活，我与妹妹跟随父亲。
　　我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父亲又给我们找了一个年轻的“后妈”。在“后妈”的日子里，我和妹妹的生活更加艰难，有时饭都不得吃，特别是“后妈”生了孩子以后，两种眼光区别对待，更是十分明显，处处虐待我们。
　　在家里，“后妈”掌握家庭经济，父亲的工资按时“上交”，而且给我们规定：“无论平时，还是逢年过节，不准与亲妈往来，如果谁不听话，谁就去找亲妈要学费，不要来找我……”有时，必要的零花钱她都不给，并且在我们两姊妹中，只准轮流一个人住在家里，她经常找这样借口，那样理由，与父亲吵架，借此责骂我们，毒打我们，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的日子，如同家常便饭。
　　有一次，妹妹反对“后妈”，她就将她赶出家门，致使她还没有读完初中，就被迫辍学，流浪街头，有时她只有悄悄回老家去，找母亲要点零花钱打发临时的日子，无可奈何，白日街头，夜晚寄人篱下，就住在她一个朋友的家里。
　　最使我难以忘记的是，与“后妈”生活的日子里，却从来没得一张床睡过，一直就是睡一张烂沙发，而且冬天不给我垫棉被，常是冷得我身子发抖，感冒未好又感冒，父亲虽然看在眼里，但“后娘后老子”，父亲当着没有看见，也管不了这些……在这个家里，却从来没有一点温暖。
　　1996年7月，我初中毕业以后，考上了中专学校，拿到通知书那天，心里难以平静，心想终于告别了“后妈”的日子。在读书期间，父亲和“后妈”也照样不管我，连起码的基本生活费都难以满足，我依靠一个朋友支助，才勉强度过了三年的苦读岁月。
　　1999年7月，我拿着毕业证，背起返程的行装，又回到曾经生活的那个家，“后妈”对学成归来的“女儿”，不但没有笑脸的迎接，而且十分不高兴，一直仇视我。同年9月，我被分配到一个乡镇去工作，这个时候“后妈”又另作规定：“现在，你参加工作了，就不要回家，因为家里的钱用来送你读书了，现在你有了单位，就在单位上生活下去，至于你的个人问题，就自己拿主意，家里无钱置办嫁妆……”没有办法，我只有过着无家可归的日子。

　　三
　　百草丰茂，万花盛开，一切都在增添大自然与人间的美丽秀色，而我处在这个春天的季节中，也常有幻想，也希望作一个人生的好梦……月缺思圆，旱盼甘露，在失去父爱与母爱的环境中长大，又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的我，多想找一个人好好地爱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到了单位不久，同事们纷纷给我介绍朋友，我是十分欣喜，可是正当这个时候，那曾经支助我就读三年中专学校的他也向我走来，面对多种答案，而又只能作单项选择的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觉得欠他的太多。
　　我想，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能够用一颗诚心来帮助我、支持我，定是一种难得的心情……照一般逻辑推理，应该相信，他一定是有良心，而且善解人意，能够给我带来人生幸福的人。为此，做一个丈夫，至少不会让我失望，所以面对他曾经的付出，我默认了，只有用爱情来弥补他曾经用金钱为我付出的损失。
　　2000年元旦，我与他结为伉俪，婚礼是由老家母亲“操办”的，整个过程是如此地素淡，没有亲人的迎来送往，没有嫁妆厚礼的陪伴，父亲和“后妈”更是无情，没有在乎“女儿”的出嫁，结果一场婚礼大大扫了丈夫家的面子。出嫁那天，丈夫就给我一种难堪的感觉，同时也遭到他家人的冷漠。
　　两个月以后，我怀孕了，全身浮肿，而且蹲不下来，我想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可是他家人却说：“那是正常的，用不着，去花些钱干啥？”而我没有办法，只有与他们保持一致意见。七个月以后，我行走十分困难，才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说：“孩子要生了，但很难说清楚，要保大人，还是要保小孩？”有的医生建议我放去小孩，最好不要生下来，否则……以后，有了大人，又何愁没有小孩？然而他的家人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要保小孩，不保大人。
　　为了孩子的安全，我在医院打了半个月的吊针，不到九个月，孩子出生了，我也终于活下来，可是我的病情没有好转。月子第五天，丈夫害怕多花钱，要求我出院回家，理由是——在医院生活不方便，回家好服侍一些……之后，我只有回家，但感觉身体实在受不了，于是又另请“村医”来医治，结果消炎不好，一个月结束，伤口还在化脓，吊针从来没有间断过。
　　“天有不测风云。”四十天月子结束，吊针刚停两天，小孩却生病了，发生全身抽筋……为此，赶忙住进县医院，检查结果是“化脓性脑膜炎”，而且十分严重，医生说治好的可能性太小了，有的医生建议我转院，有的医生叫我干脆放弃医治，可是面对孩子的生命，我怎么放心得下……接着，我的病也严重了，全身浮肿，检查是“肾病综合症”，不得已，母子俩同时打起了吊针。
　　一个星期以后，孩子病情没有一点好转，我心里很着急，只有拔掉自己的吊针，放去自身的医治，不顾行走的困难，夜日奔行……我的想法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要尽万分之九九的努力，于是四处借钱，转到另一所医院去，结果还是一样，又转到重庆儿童医院。
　　经医生一个多月的努力，却是打破了原来的预言，奇迹终于出现，孩子病情好转，可是这个时候，我的病情更加严重了，连喝水都困难，难到只能用棉球浸到嘴里……无奈，钱已花光，单是小孩的医药费就花了一万多元，面对病情的日渐严重，以及无钱的现实，我到底选择哪一条路？
　　人间生死必无选择，活着是一种无奈……我本想不给家人、不给丈夫、不给孩子拖上过多的债务，干脆一死了之，可是我又回过头来想，人生还有许多美好之处，特别是看到孩子的微笑时，就想起自己从小失去母爱的滋味，心里有着无限的苦涩与痛楚，如果现在又让孩子成为一个无娘儿，我怎么对得起他？
　　我与丈夫商量，要求去医治，然而得到的结果永远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理解与安慰，支持与温暖，无论如何都不准我去，而且还说：“你的病是医不好的，钱是白花了，再说我也不会给你一分钱，更不会帮你还一点债帐……”
　　在失去亲人的无依无靠中，我只身一人去重庆大坪医院，检查结果和原来一样，医生说：“病情十分严重，需要及时治疗，在万难的时候，只有换肾……但医好这种病，至少要十多万……”
　　丈夫嫌我是负担，面对金钱与夫妻的选择，他放弃了我，回想小孩治疗期间，他始终打小算盘，小到自己身上的钱不愿拿出来用，而是想方设法抠我的钱，时而还要吵架，说：“我太累了，你最好早点死，以好节约一点钱……”他内心想我死，趁早领到安葬费，因为前不久单位上有一位同事与我患的是同样的病，已经死了，得了5000块钱的安葬费，所以……
　　过了两天，他找我吵架，说：“我要回去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负责，我不管了，孩子我自己要，不要你负担任何费用，而且从今以后，我们断决一切关系，不相往来，你也永远不要进我们的家门了。”第三天，他不顾我的感受与期盼，竟然丢下我，带着孩子离我而去。从此，这个家散落得无影无踪，一根让我唯一依附的救命稻草，被金钱的洪水无情地卷走，只剩一脸泪水，打发我眼下的病痛与绝望。
　　面对人生的打击，病魔缠身，我孤独无援，一个人住在医院，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总想着那曾经属于自己的家，我想回家，有时油然至窗边，不自觉地沿着阳光照在瓷砖墙上的反射，寻找回家那条道路，在许多日日夜夜里，我想寻死，可是每当想到孩子，心又软了下来，能让他过早地没有娘吗？
　　没有多久，我分文残尽，被迫走出医院……我去向车站时，看看回家的方向，似曾记忆，无从想起，任凭轮胎减去回家的距离，在心里还报有一丝幻想……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到，就在我住院期间，他姐姐趁此机会，推波助澜，积极充当“红娘”，急忙帮他卸掉我这个“包袱”，使我还没有离婚，就让他成为另一个女人的男人……而我却落为了婚姻门外的看客，拖着危险的生命和思想重负，只有举起孱弱的手来，毫无余地去开那一扇“离婚之门”。
　　一路上，我心里始终在过滤曾经的家，包括与丈夫共同生活的时光，那个苦难的孩子，那个狠心的丈夫，还有那些独自在医院流泪的日子……不管怎么说，我病没有医好，怎么办？想去想来，打算是拖一天就算一天。
　　过几天，有人给我找“土医生”来医治，前前后后来了四五个医生，但都感到束手无策，最后来了一个陈医生，说：“我实在是没有把握，看你痛苦的样子，我心里难受，从良心出发，死马就当活马医，试试而已……”其间，不管医生采用什么办法，无论是那种结局，对每一线希望，我都充满了信心，一直坚持一面打针，一面服中药，漫漫长夜，死里逃生，一年过去，终于迎来曙色，病情有所好转，后来获得康复。
　　在三年日子里，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与“后妈”是什么样子，还有那个无情的丈夫，包括他的家人，都给我丢得一干二净，真是狠心又狠毒，只有单位领导与同事们，不断给我无限的温暖与勇气，鼓励我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生活下去！

　　四
　　病好以后，我开开心心地耍了两年，有人又给我介绍男朋友，许是伤害致深的原因，当想起生病期间，丈夫嫌我是负担，带着孩子无情地离去，让我落到离婚的深宫时，就感到十分寒心，不想再找了，似乎有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钻草”的感觉。
　　又过两年，伤痛在流逝的岁月中渐渐淡化，或者说看到别人的家庭幸福，以及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心里又点起成家的希望，特别是对孩子的回忆，心想他到底长得怎样了？作为生母，被丈夫拒绝见面，一种权利的失去，让我感到很不公道……想起四年的孤独时光，又是单亲家庭长大，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个知心人，家里大三小事都是独自主张，没有一个商量之处……于是，想再次开启那扇婚姻之门，找一个属于自己的人，再建一个家庭。
　　不久，我结识了一个人，年龄比我大得多，而且长相不错……从内心来说，见到他的第一感觉不是十分好，但是我选择了他，理由是因为他年龄比我大，又出自环境条件较差的家庭，也许懂得更多的生活，能够珍惜自己，能够理解别人，能够更好地爱我，更好地顾持一个家庭。
　　说实话，其他条件不在乎，更重要的是希望拥有好的夫妻感情，在选择之前，我反复考虑，怕他以后嫌弃我，因为我是再婚，他是初婚，就因为这样，我也明白地告诉他：“我是离过婚的人，而且生过孩子，生过病，花了不少钱，你容得下我吗？”听了我的话，他并没有在意，说：“有什么容不下呢？我不在乎你过去一切，重在选择从新开始，注重真实的感情，建立一个幸福的家……”那一分钟，我心情是多么地激动，也感到莫名的幸福，那种幸福是从来没有找到过的，深感自己选择对了，终于找到一个意中之人。
　　没有多久，我与他一道去老家看望他的父亲，说起这事，他父亲很高兴，希望我们早点成家，于是就给我们定了结婚日期，顺从安排，急忙租房子、买家具等自导自演，筹办这张婚事，于2006年元旦，我又走进了一个新的家庭。可是洞房之夜，客人刚散，他就大发脾气，叫我赔他的酒席钱、糖果钱、烟酒钱、房租钱，还有请媒人吃饭的钱和送礼钱等等，所有开支6000多块，各人一半，要我马上还他3000块钱，于是我们从吵架到打架，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过了几天，冷战总算结束，想起这个难得的家，面对他的苛刻要求，我若无其事，并没有记在心上，因为毕竟是成了家，而且我又是再婚，想起来不容易。所以，不管他怎样对待我，我都没有埋怨，本着继续维持这个家庭的运转。
　　自从结婚以来，他没有给过我一分钱，我也没有问他要过钱，也许因为结婚，他真的欠了一些债务，所以我很理解他，面对日常生活与消费，没有要他操心，可是他反倒嫌我没有注重节约，冲我埋怨，说：“你洒脱得很，每天要花几块钱，而我三天才用一块钱，一月支出不过就是100块钱……”
　　有一次，无意中说起使用手机的事，朋友开他玩笑说：“你好节约哟，一个月手机费才30块钱……”这个时候，他觉得失了面子，回家就大发脾气，说我“下贱”，从此不准我与人来往，即使路头相见熟人，也不许答话，只要我答话，他就说我是勾引人家，接着不是吵闹，就是打架，总是怀疑我不正经，因为小小事情，常打得我身上不是青一块，就是紫一块，牙齿都被打掉一颗……
　　流产是令我最痛心的事情，有孕以后，他叫我去打掉，说孩子不是他的种……我反对，他就打我，第一次被他打流产了，第二次怀孕，他知道以后，又给我一顿毒打，好在幸免流产。
　　虽然家庭中吵架与打架，是令我最烦恼最痛恨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我总想这个家继续维持下去，不想二次离婚，于是找他单位领导出面，乃至后来，包括派出所、司法所、妇联，还有亲切朋友等等，多方面作他的思想工作，可是他不但没有听劝阻，反而说我神精有问题，四处找人与他谈话，居心何在，打什么主意？
　　不久，他上诉法院，法院介于我有身孕，多次调解、劝他，终就无效，面对无可救药的现实，我也想到过离婚，别人也这样劝我，然而我就是没有勇气，作为二次走进家庭的我，已经实在不容易，难道还要来第三次吗？所以尽管挨打挨骂，我都忍受了，内心不想推倒这个家。
　　租房快满一年，他叫我拿房租费，各人一半，我说没有钱，他就给我一顿毒打，便一走了之，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2007年2月，孩子出生了，在月子里，我靠姐姐家12岁的孩子来服侍我，有时需要买东西，只有请朋友帮忙，他从来没有看过我，以及孩子。两个月过去，他再次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最后法庭判决离婚，孩子随同我生活，按规定：他每月应当为孩子付200元扶养费，可是他总是找这样理由和那样原因，说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子，不服法院判决，再次上诉，第二审人民法院又维持了一审判决，可是有关扶养费的事情，依就是“不”字告终。
　　如今，我带着孩子，容在单位的大家里，平平安安，素素淡淡地生活，面对学舌的孩子，“爸爸”二字，如同抛向深山丛林，踪迹绝灭……我只能化在迷茫的泪水中，深切悲哀，叹望——
　　家；离我有多远？
　　2008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