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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年清明前，父亲从贵池工地托人带信给我，让我清明从蚌埠，他从贵池，一起回老家给祖父母上坟，祖父去世三十年了。当时我没有去。妹妹见我不去，替我回了老家，父亲没有因此责怪我。 这之前，印象中，我上学以后，父亲没有让我给祖父母上过坟。“文革”中，父亲将妈妈、我和妹妹送回老家住过一些日子。祖母的坟在我们家后面，想来我们去过，影影绰绰中，我脑子里有父母亲在坟前烧纸的印象。当时祖父的坟还在南京，没有迁回老家。 由于没有回老家上坟，我很内疚，觉得对不起父亲。父亲八岁给地主放牛，一辈子没有文化，十几岁离家到芜湖县荆山镇学石工手艺。五九年，省公路工程处第一工程队成立时，父亲应招成为工程队的第一批职工。父亲为人老实，任劳任怨，对工作认真负责，多次荣获先进工作者称号。八四年父亲退休。退休以后，父亲仍在单位值班，挣点值班费。八八年，父亲经领导同意到贵池工地工作，这样可以多挣一些钱。 八九年夏天，父亲在贵池工地因脑溢血住院。出院以后，父亲彻底地告别了工作岗位。次年，父亲因病再次住院。受两种疾病的折磨，父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九二年，祖母去世三十周年。这年春节期间，我提议，清明陪父亲回老家上坟，父亲很是高兴。我将父亲准备回老家上坟的事分别写信告诉三位叔叔，并约定了时间。清明这天，父亲弟兄四个全部从外地赶回老家肥东，我和三叔的小儿子也去了。老叔说，自祖母去世以后，他们弟兄四个从来就没有这么齐过。我也圆了陪父亲上坟的梦。 九四年下半年。一天，我发现父亲的背突然有点驼了，走路也蹒跚起来，我意识到父亲老了，有一种父亲将要离我而去的感觉，一股悲凉向我袭来。又一天，父亲从澡堂回来，他告诉我他在澡堂跌了一跤，我意识到以后必须陪父亲一起洗澡了。又一天，父亲郑重其事地对我们说，他死以后，我们要将他的骨灰送回老家，埋在他父母的脚下。一天，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我说，他说他“累一生！” 九五年八月三十一日至九六年一月一日，父亲最后一次住院。住院以后，父亲只提过一个愿望，想见见南京的叔叔。父亲的意思我知道，弟弟还没有结婚，父亲是想必要的时候，叔叔能帮助一下。我因经常麻烦叔叔没有给他们写信。 十二月三十一日夜，父亲病危。我回到家里找电话本准备给亲戚打电话。妈妈知道我在医院陪父亲，见我夜里回来，神色紧张，问我：“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是不是你爸爸不好了？”我知道妈妈有病没有告诉她。 一九九六年一月一日，父亲去世。父亲去世的那天，父亲单位的老同事给父亲搭灵棚。搭好灵棚以后，其中一位和父亲一样穷苦出身、和父亲一样累了一辈子的叔叔走到父亲的跟前，揭开父亲脸上的白布，用手从父亲的额头一直抚摸到父亲的下颚，与父亲做了最后的告别。 父亲去世二十年了。 二〇一六年一月一日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