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鸟

我坐在你的墓碑前，一动不动，像一只黑色的冻僵的大鸟。

泪水是冰凉的，在脸上漫开，寒气浸入，有辣辣的感觉。

我呆呆的坐着，没有说什么，想说的话到了喉咙却出不来。我甚至没有想什么，只是一片空白，就像眼前这一片昏黄的、凄冷的世界，充满了冰冷。

我说什么给你呢？即使最高兴的事情，也是被冰冻的。悲伤的话也不说给你了，也冰冻了。就如这么多天，天气特别晴朗，中午的太阳甚至有些刺目，然而，特别冷。

我的心就是这样的，即使是晴天，仍然是彻骨的寒冷。

然而，今天天阴了下来，没有一丝阳光，只有冷。阴晴是老天爷控制的，它没那么好心，知道我今天要来看你，不把那谎言一般的晴天放在我们面前。

很冷，但是我静静地坐着，没有哆嗦，只有有生命有灵魂的才会在这么冷的世界哆嗦，我的灵魂被你带走了。但是，我感觉得到冷，脚冷、腿冷、身上冷、脸上冷，心也冷。

我默默地望着远处，和你一起望着。玉山只露出不多的一些灰色的山顶，是冻僵了的沉默。它的下面不是雾，雾是有生命的，那也许是霾，灰黄的，像冰冷世界的粉末，却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对面山梁上的房子，不是醒目的白色了，失去了绿色，失去了生命，在那些被冰冻的灰黑的树木中间，灰灰地呆立着。

对面的山坡，我知道那全是是洋槐林，树干是弯曲的黑色，像一群群被冻僵的逃难的人，露出醒目的蹒跚的腿。树枝和那山坡一个颜色，灰灰的。我知道，那山坡的颜色是枯草的颜色。

一个小小的山坳里慢慢地升起了一股青烟，旁边有一个黑点，我知道那是一个人，他旁边白色的那一团一定是只羊。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羊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看不见火，只有烟，默默地升起，默默地散去，带不来一丝温暖，就像我刚才给你烧的纸钱，没有留下温暖，那聚集在一起的，像是被层层剥开的绝望的心。而那些被风吹散的，却是一片片被冻僵的泪水，是心的残骸。

背后传来鸟的叫声，我没有回头，我知道那是喜鹊，一只喜鹊，我相信它在看着冻鸟一样的我。它不停地叫了一阵，声音是清亮的，这是我听到的唯一的声响，我听出了关切，听出了安慰。

但是它飞走了，在这冰冷的世界，它要寻找自己的温暖，它不可能一直陪着我。莫非是你让它来劝我。

我抽着烟，不时转过头看看你的坟墓，只有被冰冻又散开的黄土，我知道你在里面，我隐隐约约地看到那黄土上面你的笑容，永远地热情自信的笑容。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震人心魄的轰隆声，我觉得那是一阵阵的雷声，然而我很快否定了，三九天哪来的雷声呢？但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听着，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我站起身，将手机放在墓碑前，播放着我唱给你的歌，我读给你的诗，我听得清我的颤抖，我的哽咽，我的泣不成声。

十多天前，给你立墓碑时的蜡烛早被风吹灭了，我点燃了它，我看着寒气中那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摇曳着，一汪清亮的大大的泪滴。而当时燃尽的香，匍匐在地上，一股股冻僵的眼泪。

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除了你的墓碑，紧紧地被暗红的被面包裹着，像凝固的血。

我慢慢地梛步回家，像一只冻僵的大鸟，脚下枯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2021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