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秋的一个中午,我正在上小学三年级,刚下学就奔回家,窜进门,撇下书包,抄起蛤蟆钎子(捉蛤蟆用工具),急忙忙来到校舍后面的水塘边。 呵—,今天的蛤蟆还真不少。我瞅准一对大蛤蟆,俯下身,贴着水边轻轻地撵了过去。两只蛤蟆的下颌在不断地噏动着,把白白的鼔肚让给我。秋天的池水,微波荡漾,好似一个顽童的心。那蛤蟆的眼睛似乎也在盯着我。我右手攥紧钎子,对准了突然一刺。哈哈,一对蛤蟆到手了,等会就有好玩儿的了。 这是我们经常处置捕获蛤蟆的方法,用麦秸杆做一个管对着它的屁股眼(肛门)吹足气,然后拿块大砖头一砸,“叭—”,可响了。 “地主崽子,你老子净教你干好事?!”我的头嗡地一响,“坏了,又给家里惹事了。”冲我嚷的是我村支部书记。他从堤上蹦了下来,跺折我的钎杆,瞪着眼刚要发火。 “这都是我平时管教不严,大伯,您不要生气呀”。“哼!”支书用鼻孔出了口气,手背着手,扬长而去。 插言的是我的老师,今年刚下乡的天津知青,名叫马丽娟。马老师年轻漂亮,身材细高,穿着时髦。上午因为她穿了双凉鞋,学生们私下就给变了个顺口溜“穿凉鞋的美国作儿,穿着皮鞋露脚豆”,很快就传遍了小学校园。 马老师见支书走远了,就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也算是宿舍。—我算倒霉了,等着挨板子吧。 我低着头,撅着嘴,就像爷爷挨斗的样子。 “小龙,过来洗把脸,挺白的,咋弄成西瓜皮啦。”她叫着我的小名。 哗,哗的倒水并没有冲走我心中的害怕。 她见我没动,就拧了把毛巾,递到我鼻子底下。我装作没看见。 “小龙,来坐这”,边说边用左手扶住我的后脑壳,右手给我擦脸,并把握摁到凳子上坐下。 我慢慢昂起了头,长长的吸了口气。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汗褂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汗渍浸透了。我用手扯了一下汗衫的下缘,一股凉风便嗖窜进了我的全身。好凉爽啊,我白了老师一眼。 “咱这地势低,存水多,蛤蟆也就多。你看它都跑进的饮水杯里来了。” 她指着桌子上一个大茶杯说。原来,那里边藏着一个大蛤蟆,正在不停地爬着。 我知道,这是“小淘气”们的恶作剧,无非是想捉弄一下这些城里来的“娇小姐”。 “你了解它们吗?”他指着杯子里的蛤蟆说。我沉默,不知声。 “你知道它们是怎样逮虫子吗?”我知道但不想说。 “好啦,你别总是这个样子,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说着,她掀掉杯子上的黑板擦,伸右手把蛤蟆攥住。它使劲的扒着,白鼔肚在急促的起伏着。 “这两字你认识吗?”马老师用左手拿着粉笔写出十分繁琐的“蟾蜍”两字。我摇摇头。她格格地笑了两声,但马上就停了下来。她教我发音,并拼写chanchu帮着我读。她说,这是“蚧蛤蟆”的别称,就像你们背后又叫我“麻杆”老师一样。她见我把头低下,就接着说:“又叫癞蛤蟆”。随后,她把粉笔头扔到一个小盒子里,“可不是懒蛤蟆呀!” 我只是听着,并不说话。她用小指勾着把垂在胸前的大辫子摔到了背后。 “小龙,你说这家伙和小绿海儿(青蛙),哪个捕得虫子多?”“这么笨还能逮虫子呀?”看着它背上长得那些疙疙瘩瘩的,多难看。我心想。 “不但能,而且能多捕”,她说,一只癞蛤蟆比一只青蛙一天要多捕二三十只昆虫。蛤蟆捕食主要靠舌头,癞蛤蟆运动起来比青蛙笨,但它的舌头且比青蛙发达得多,这些如果感兴趣,以后慢慢都能学的到。 马老师坐在床铺上,她小腿上还有因水土不服而起的许多小水泡泡。她点了一下蛤蟆的脊背,蛤蟆背上立刻渗出了些淡淡黄色粘稠的分泌物,又接着说“它不但能多吃害虫,还能比青蛙更高一招的是,可以入药治病”。 “马老师,这我知道,我爷爷治痄腮用药里就是大蚧蛤蟆制的,一个人用2-3次就能好,挺管用的”。我抢过话头,兴高采烈地讲述着爷爷给邻里八村的孩子治病的样子。 老师微笑着把手中的蛤蟆放出门外。“你爷爷教过书,为人治病,干了很多好事,人们一定忘不了他”。她洗完手,拿起扫帚来扫我脚下带来的一片泥土,边扫边问:“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 “当医生”我随口回答。 “还当医生呢?现在就把蛤蟆杀绝了,等你长大了,拿什么给人治病呀,啊—?”她半笑半嗔的讲话,深深地渗进了我的脑海。 这时,马老师把泥土已经扫进簸箕里,我赶忙起身把泥土倒到学校的后坡上。 天值中午,热空气似乎超过炎夏烘烘作响,或许是树上长鸣蝉声的鼓噪,周围没有一声蛙鸣。 此时,蛙是不明的,但当一天的喧闹沉寂之后,这里将到处都是“嗡儿—哇儿—”的叫声。这发自水边的叫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并不断地向周围传递开去,融合成洼鸣一片。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