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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盼了很久，这场贵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将麦苗上厚实的尘埃洗净，将枝桠上惺忪的嫩叶叫醒，将农夫心中的希望滋润。不是每一个期盼都能成为现实，但每一个成为现实的期盼，都是一朵美丽的花儿。 邻居二叔连伞都不打，小孩子似地在水泥路上走着，笑着。二婶说，你别着凉了，这么大岁数，真是的。 二叔是个典型的庄稼汉，虽然有瓦匠手艺，却没有放弃一寸土地。前些日子，玉米卖了2000块钱，我开玩笑说，又发财了二叔。 “这算什么呢，庄稼人哪，只要有粮食，钱少也不怕。”二叔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但比我更懂得粮食的珍贵。 门前是一片碧绿的麦田，正是扬花等待灌浆的季节。春雨没有夏雨来得那么急，温温柔柔的。父亲说，这样的雨才能滋润禾苗。我不由得想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诗人真的好懂农夫的心声啊。 雨丝细细密密，轻轻柔柔，跟麦苗轻轻摩擦着，像久别的情人，轻轻地诉说。四下望去，泪流满面的不仅是麦苗，不仅是二叔和父亲，树叶、花草和老墙的脸颊都湿润了。 乡村春雨就是这样，温柔缠绵，如丝如缕，似酒似醇……袅娜依依的杨柳挂着晶莹的泪滴，拂过来又拂过去，像是在书写最温柔的情书；健硕的法桐伸着绿色的手掌，捧住绵绵细雨，像是在阅读爱人的短信；路边的小草纤纤弱弱，羞答答，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春雨在路面上，在田畦里，甚至在我的心间，汇成了潺潺，伴随着二叔和父亲的期盼渗入了深深的泥土中。细密的雨点儿敲打着红的瓦片，灰的老墙，挥发出薄薄的烟雾，将二叔和父亲的脸庞朦胧。 一股清爽，从远处的青山到近前的田垄，从挺直的鼻尖到修长的指尖，慢慢升腾，心情像被雨水洗过一般，周身的倦怠地悄悄远遁。深吸一口气，像在酷热的夏天喝下一大杯清凉的扎啤。 乡村春雨，没有云卷云舒的曼妙，没有花开花落的哀愁，没有曲径通幽的高雅，也没有卷起千堆雪的雄壮。她，就是这样细细蒙蒙，就是这样滋滋润润，质朴地做着朴素的事儿。 我看到老父亲的兴奋，也看到父亲的怅惘。父亲82了，今年才不得不把最后的一亩六分地租给别人种，总共得了80块钱的租金。父亲攥着80块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到今天，父亲还是一声声的叹息：“怎么就种不动地了呢？” 今年我家没有种小麦，父亲看着门前的别人家的麦苗旺旺盛盛，葱葱绿绿，泪水裹挟着雨水悄悄滑落……你能懂得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汉的心情吗？门前，父亲的韭菜绿茵茵的，摇摆着并不优美的身姿，却在风雨中给了我优美的情怀。 跟父亲一块儿站在门楼下，盼春雨，看春雨，听春雨。 只有在乡村，才最能体会到春雨的真谛。譬如吧，城市里很少有屋檐，而乡村，处处可见“垂帘留人檐前雨，虚门待客柳后风”，你能不动情？最好的，是在百年老屋，墙是青砖砌到顶的，院子是黄土铺就的，有一棵无花果树或者一棵枣树，树下有一只白狗。 温和的春风将屋檐垂落的雨线织成疏疏朗朗的梦一般的网，罩住了青砖、黄土、绿树、白狗。檐雨滑下来，在石阶上迸出一朵朵的花儿。这不是一幅画吗？不用看，你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任春雨点点滴滴注入你的心灵！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老父亲眯着眼睛，应该也在听雨。我就想，暮年听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父亲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该来的都来了……”伸手接住门楼落下的雨滴，握住，揉了揉，像每年麦子黄熟时节搓麦穗的样子……展开手，吧嗒，吧嗒，水滴慢悠悠地滑落…… 二婶在喊二叔：“还不回家拣花生种？”二叔急溜溜回家。是啊，过了雨，应该种花生了。 “你二叔家小弟最爱吃花生，”父亲忧郁地看了我一眼，“你也爱吃，可惜明年你吃不着我种的花生了……” 忽然，我觉得这场雨应该有个名字——乡村父亲雨。 （QQ:459626523姓名：单增科）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