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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老家的田野里，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陌生。当初的梯田已经被围墙圈成了好多块，据说将建起工厂。余下的地里，种的多是菜籽，菜花已尽，喝足了水的菜荚子饱满而水灵；胡豆挨挨挤挤地，卯足了劲儿在生长；枝枝蔓蔓的豌豆散布其间，偶有一两朵或紫或白的花儿还在开着，算是点缀，依稀还有盛春时繁华的痕迹。 我父亲就葬在老屋的旁边，安睡在他种满各种果树的小山坡上，乡野很安静，听得见鸟儿们的各种和鸣。那条小路还在，只是少有人走，已经基本被荒草覆盖。老屋的四周，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若干年前，这里是一个多么富有生机的小园啊。这个季节，我家屋前屋后，大都长满了齐腰的小麦，离麦收时间已经不远了罢？ 不见麦田，已经好久了。 我怀念那些年的麦田和那丰润的麦收味道。 那个时候，许是没有别的经济作物可种，乡野里大都种麦。我家的麦田，房前屋后就有很多，父亲对于土地，有着近乎顽固的爱恋，原本我家周围，只是一块天生的大石坝和无数的乱石块，父亲不辞辛苦，不但清理了所以的乱石，还将这里平整出几块麦田，那块大石坝，也被他不知从哪里挑来的泥土掩埋，同样整成麦田，“麦陇青青”“麦芒如慧”“麦秀草芊芊”的景象，开窗即见。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当麦由绿变得金黄，麦的黄和土地的黄或浓或淡相互渲染，此时开窗，便有热辣辣的丰收气息扑面而来。 田野里热闹起来了，“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收获是辛苦的，然而也是最让人快乐的。你看，金色的麦浪随风起伏，成熟的麦穗拥挤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收割的人们说笑着，镰刀挥处，成排的麦秸便躺倒在田里，只留下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麦桩。 父母亲开始忙起来了，父亲总是一大早就出去，他戴着顶旧旧的草帽，甩着膀子小跑着，担着麦子的背影稳而有力，脖子上纵横着汗水的印痕，露出帽檐的发丝上挂着汗珠子，滴溜一阵，便“吧嗒”一声掉到地上，土地便发出一声“嗤”的回响，好像一个顽劣小子的窃笑。 母亲已早早拿出腌得香香的猪头肉，去毛，洗净，然后泡在清水里。我常和母亲坐在一大堆豌豆藤蔓间，将豌豆一个个剥出来，鼻间传来藤蔓悠悠的自然香，盆里聚集着或青或黄的豌豆，圆滚滚的，粒粒诱人，母亲生起柴火，将豌豆和猪头肉放到锅里，叮嘱我看着火，便带着水壶出去跟父亲帮忙。而我，就守着那一大锅美味，看着热气慢慢氤氲，腊肉的浓香和豌豆的清香慢慢飘出，垂涎欲滴地盼着父母收工回来，一起享用这诱人的家庭盛宴。 午睡后，“蓬蓬”的打麦声便会有节奏响起，打麦的任务多由青壮男子承担，他们大都光着膀子，结实的肌肉随着手的挥动油汪汪的跳动。妇女们则打打下手，准备饭菜。父亲常把麦运回家里来打，打过的麦草由母亲运到太阳底下晒干，留着做燃料。那是一段分外忙碌的日子。 收割后的麦田里，也有一场欢乐的盛宴。鸡们快乐地在土里奔逐，此时的它们无暇顾及遍地散落的麦穗，蟋蟀、蚱蜢、蚯蚓、蚂蚁……这割开的麦地给它们带来了多少愉悦和幸福啊！直到黄昏，它们依然在地里逡巡，不舍得离去，非要等到自家女主人打开篱门，扯着悠长的调子呼唤它们的时候，才整整身上的羽毛，“咕咕哒哒”的乱应一阵，慢腾腾走回自家院落。 可是不见麦田，已经很久了，麦收的景象，已经不大容易再见了，“野家麦畦上新垄”的欣喜，“开轩眺赏麦风和”的惬意可能只有在古诗里寻找了。 如今，在曾经那么熟悉的乡野里，我深切地怀念起那些年的田野，尤其，是那丰润的麦收的味道！ 丰收过后，晒干的新麦磨成最细的面粉，做出香喷喷的麦粑，那是多么让人回味的美味呀！在肉汤里煮点白菜，或者新鲜的四季豆，然后用刀将揉好的面削得薄薄的煮上。滑滑溜溜的刀削面带点黏性，有盐有味，吃得人齿颊生香，肚腹鼓圆。 最让人怀想的，还有那晒干的麦秸。农村的草帽，大多出自巧手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她们常选择最直光泽最好的麦秸，除去首尾，用水泡软，四分剖开。柔软而韧性极好的麦秸在她们灵巧的手里上下翻飞，编出的草帽辫子一圈圈挂在颈上，远远看去，像挂着几个金晃晃的圈子。不出几天，一顶可遮阳又可挡雨的草帽便挂在了自家门上。 现在，陪我长大的老屋已经换了主人，房前屋后，不再有人去打理，忙碌却充满温情的麦收逐渐成为过往，成为我心中一种不太新鲜的符号。曾经给予过我们丰厚回馈的麦田，已经被这土地遗忘。快速发展的社会有太多机会让人们的生活过得富裕，祖辈和父辈们汗水浸透过的土地上，将耸起高楼，建起工厂------- 我眺望着田野，雨后的空气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有乡亲赤脚在田坎上走着，他身边新翻过的水田平静而透亮，温柔得像母亲凝视新生婴儿的眼神-------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