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从他上了车的那一刻起,就变得非常不一样了。 一见到他上车,我的第一反应是逃,象我每次见到他时那样,可今天我坐在这该死的车上,无处可逃。想想至少有十年没有这样和他面对面过了,有这么久吗?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还是用那种不咸不淡的口气、不温不火的笑容和我打着招呼:“你好!”好象刚才还看见过我似的。我很意外地平静,我把这种平静归功于我的年龄,是的,少女时代的那种慌乱已不可能在我这样的年龄出现了。于是我也轻轻说:“你好。”说了这两个字就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倒是他主动问起我的工作,我一边回答一边注视着他,我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一点岁月的痕迹,是的,他还是那样的清秀,那样的温文而雅,丝毫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着看着我就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了,我不想给他一种又老又傻的感觉。 一路无话,思绪却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我还在待业,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一天,同样在家待业的一个死党对我说:“带你到一个人那里去玩,保证你这书呆子高兴。” “什么人会这样合我的口味?”我笑道。 “一个我爱他,他却对我没有任何感觉的人。走吧。”她说得笑嘻嘻的,我却有点目瞪口呆。 那时我们都是二十岁,他二十六岁。 就这样认识了他。那是一个非常热的夏夜,当我们两个大姑娘走进他的房子时,他正光着膀子看书,床铺已经被他移到了地板上。见他急忙穿衣差点打掉眼镜,我忍不住笑道:“不穿也好,太热,我们要能不穿肯定不会穿的。”他呵呵笑了,神态象个小男孩。 我却没有来得及打量他,因为我发现自己好象进了一个图书馆,这里的中外名著让我目不暇接,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不等主人发话就自己看起来,死党在一边笑:“看,饿狗扑屎。” “哦,太好了!”我在心里欢呼。什么《安娜卡列妮娜》、《复活》、什么《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我不禁傻乎乎地脱口问道:“这些书都是你买的吗?” 他却用同样傻乎乎的口气回答我:“不是买来的哪里有捡呀?你也有这些书吗?” “我可没那么多钱买书,你的工资岂不是全买书了吗?”我坦白地说。 “全买书了那我吃什么呀?不过有三分之二的钱买书买掉了。”他呵呵笑道。 于是我接下来的空闲时间全被这些书给占据了,我一趟一趟地往他那跑,借了还,还了又借。到后来,我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对那些书感兴趣了,这些书的主人,那个文文静静的大男孩,他慢慢地在吸引我,吸引着我管不住自己的脚,老往他那跑。 我住得离他并不近,而他白天老是要上班的,于是我就晚上骑单车去,每次都要在他的窗户下看一看他的房间是否有灯,日子久了,那盏并不是很亮的灯就能决定我的心情了,它亮着,我就会如此地开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他的房间;如果它是黑的,我就会非常沮丧地打道回府。这样已致于后来过了许多年我还有这个习惯:只要经过那里我就会扭头看一看那个小小的窗户,后来那房屋拆了我才慢慢改了这习惯。 每次去我都会带上一些水果或是一些小零食,而他,会很高兴地和我一起分享这些,然后我们会喋喋不休地讨论书中的情节或主人公的命运和性格,我们或开怀大笑,或面红耳赤。他跟我说他的家人,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家乡,他一个人在这异乡的孤独和无奈...我们唯独不谈爱情。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是的,他拒绝爱情于千里之外。我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尽管我们任何涉及感情的话都没有讲。 于是我小心奕奕地保持着自己的这份“喜欢 ”而不把它转变成“爱”,尽管有时候我无法区分这两种感情,因为它们在我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可我却可以区分他的,喜欢只是一种心身的愉悦,而爱,会是一种心动,并会把这种心动变成一种行动。所以我知道他只是喜欢我而已。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我觉得这样过得很开心,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一种心心相通。然而,这种美好的心境不久就被母亲破坏了。 母亲偷看了我的日记,所以她知道了我的心事,可她并不了解我的心情,她怀着一种帮女儿忙的目的给他写了一封信,以试探他的态度。他自然给母亲回了信,很礼貌很客气,母亲把那封回信给我看了,我这才知道他以前是受过感情打击的,所以他不再谈爱情,并惧怕爱情,他只是把我当妹妹待,因为我比他小那么多...... 看了这封信,我的心里便对和他的感情产生了一种绝望,我再也不好意思到他那去了,我象一只受惊的小鹿,从他的身边怆惶地逃跑了。 直到他将近四十岁的时候,我才看见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尽管那女人还很年轻,身材也很好,可我总觉得那女人配不上他。 在人生的旅途中偶遇了他,虽然和他什么故事也没发生,但在我的心里,还是藏了许多和他在一起时的小故事,这些往事不时地点缀我的生活,就象开在田间的小野花,不需要人去呵护,也不显得那么的珍贵,却年年顽强地开放,让人看了觉得格外地清新,也格外地让人宽心。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