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念，离开得太久远，就一定不能成为人名，而只是一种念念不忘。春之消雪，就如当日之念想。
    — —写在你消失多年后
    遥念，去了，去了天国，但愿这永远只是一个梦。遥念，永远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明天就回北方去了。她喃喃地说着北方这个时候的雪，不像这里就白花花地下这么一点点。她坐在飘满雪花的窗口，自顾自地整理着一些小物件，就像整理某种情绪。

    雪落在初春，被风归拢在墙角处，组成一个洁白的三角形图案，再配以点滴杜鹃深绿色，像那些大师的杰作，那应该是冬天留下的最后一点点念想。不，遥念挥挥手，自此一去，天上人间地转一圈，明年的今日不知是否还可如愿相逢。她走出门的时候，没人看她的眼睛，应该不会有泪花。一段人生风景，也算是一段不能忘怀的心境。遥念，一个怪怪的名字，就像那些遥远的念头，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说去就去了，去岁末，杜鹃花刚刚开一点点红心，她很细很细地看，端祥良久，竟然看到有一丁点红从蕾尖冒出来，就尖着嗓子叫嚷着，开了，开了。闹得一屋子人都跑出来看；原来是有一株杜鹃花的蕾尖，在阳光下开出了冬天的花瓣。鲜红鲜红地绽放出玫瑰色的容颜，你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她的存在。于是，她就断定今冬不再有雪，花都开了。像个预言，冬天真的没有下雪。只是说完她就走了，留下人们天天盯着那花丛看，像个小孩子兴奋地盼花开。

    等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也是一件很期待的事。冬天去，春天回，沐一路春意。而冬天的悄然，正是花烂漫的前奏，人们如此地想象着。茶余饭后，人们立于街头巷尾，谈论着这个冬去春来时节的清漫。青石老巷，梨花小园的风露，并未轻许相酬。相守于料峭春寒，春雪消融的温暖氤氲着那颗思凡的尘心。遥念看完了北方的雪，应该返程了。许是春天路长，日子像书，一页一页地翻，那些快乐也未曾如约地出现。还等不及杜鹃红像蝴蝶一般地飞起来，一场春雪突然在晚上悄悄地光顾了那个角落，可怜的遥念来南方数年，也没有看到最后的一场春雪，她的预感不灵验。而窗外那可怜的杜鹃花，不知道是怎么样熬过那突兀其来的夜寒。我把手缩进被窝，像个泼妇样地在心里咒骂起来，为什么赶早不赶晚，正好在她走了时，正好在杜鹃红将开未开夜。不是说好了已经是春天了的么，雪早点下她就不走了，可以陪着看看雪。

    她是从雪域高原来的客人，没有雪的季节自然就留不住她。望一望那遥远的天边，白云之上有高峰，洁白的浪潮，应该是你轻缓的脚步。自去转一圈要多久，三百六十多天是否够。不知远方是否风雪弥漫，我相信唯有雪，才能留住你沉重的脚步。
    雪还真是很美，到底是春天的雪，只是把路草与屋瓦涂抹成浅浅的银白色，还带着一股温柔的妩媚。其实也还是很划算，春融于水，芬芳就会淡淡地溢出，浸染曾经冬眠的泥土。冬之沉寂就会被喧哗取代，楼台上的凝望就会变成清风的欢快。去岁的落美，像一个长长的漫步，稀稀疏疏里像永泻不停的小河水。遥念走了，这个花甫就失去了惊喜，因为再也没有人喜欢侍弄。
    春天的风雪很简单，就像一幅速写，粗粗细细地几根线条串着一片意象的海，羞羞哒哒的雪花像白色的羽毛，做着缓慢地健身运动。要是遥念在就好了，起码可以听到一声尖叫，人们叹息着。许久，仿佛每一个枝头都有雪的影子，轻轻地弄一下枝桠，就有湿溜溜的沁凉溢出来。像那些馋涎欲滴的美味，像那些清凉可口的甘霖。偶尔抬起头，远处的春潮滚滚在水岸边，细密密的春雪弥漫着；天不想放晴，地不愿意自讨没趣，迷迷蒙蒙中只有罩眼的洁白在喋喋不休。

    难怪人们说春天像个女人，不扭扭捏捏，就缠缠绵绵。一阵如花落般的飘雪，就显示出来她婀娜的姿容。遥念是北方人，自然不能用北方的飘雪来诋毁南方的飘絮。如瀑的柳丝被风雪摇摆成了裙裾，像一步三摇头的宫娥，既想显摆显摆，又恐触了宫规。不断地搔首弄姿，不停地轻摇漫舞。其姿风骚，其态暧昧。春与雪的契合点，已经不是大地所能左右的美少女。她们像一对露水鸳鸯，有很浓的投机色彩。

    或许，是我们想得太多了，那种飘絮也有自行消退的时候。我正准备沏一壶茶，静下心来看飘飞的美，那雪竟停止了。不辞而别了，留下白花花的一片清冷。向晚不随意，看来晚茶就只有免了。春雨不占路，春雪不常驻，空留一腔凭窗咏雪之怀绪。  

       春雪总是像涂鸦之作，它深深浅浅的色泽记载着季节与人的契约，不让你白来一趟，不让人街头巷尾的喧闹濡染那一份宁静。别说人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排除某一天你刚刚想关门睡觉，敲门声响了，正是故人归来。
    春雪逐渐消融的傍晚，秉烛独坐于寒窗，点余墨描花红莺啼，诉不尽离愁清远。粉墙侧畔春夜雨，相思多几许。年年清风月白，春夜迷蒙时，载酒于岁首，薄幸堪如一梦，不见回头，不及回首时。
    春之消雪，多了 遥念，欲说还休。遥念，就在那片雪原之上。

    (写於04年，修改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