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跨湖桥下是没有隐私的，谁家祖上三代是干什么的，谁家婆媳不和，谁家妯娌明争暗斗，大家都清清楚楚。所以谁也不敢做出格的，伤害街坊邻里的事。

　　跨湖桥，座落在绍兴偏门外鉴湖街去往山阴古道的十字路口上。说它跨湖，其实是个夸张，因为它只是跨过的是一条十来米宽的小河。大名鼎鼎的鉴湖到了这里突然变成了小河。跨湖桥在没有绍大公路时，是个交通要道。从绍兴去诸暨嵊县必须在这里过桥走山阴古道。听老人们讲，当年秋瑾女侠腰佩短剑，骑着高头大马，就是从跨湖桥出发去嵊县联络革命党的。
　　
　　跨湖桥也出过名人，但是，跨湖桥下人不屑说也不想说，说来丢人，那个姓汪大汉奸的祖籍就是在离桥不远汪家台门。据说，他投敌后曾经来寻过祖，来时鬼子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煞是威风。走时带走了一个炸臭豆腐干的远房弟弟，据老金说，这位大字不识一斗的仁兄，后来被任命为省财政厅长。现在到处都在争抢名人故里，以求发展旅游业，连潘金莲故里都争得不亦乐乎。但跨湖桥人知道忠奸，绝不凑这个热闹。
　　
　　跨湖桥也有古迹，那就是桥南跨湖桥直街古山阴道旁的马臻墓，马臻是东汉会稽太守，他主持修建了鉴湖水利工程，泽被后世。因修水利，得罪了豪绅，被处死。绍兴人民把他埋葬在鉴湖旁，永远怀念他，还为他建了太守庙，让他世世代代享用后人的香火。
　　
　　跨湖桥有句名言：“走遍天下，不如跨湖桥下”。这虽然有点夸张，但当时桥边的鉴湖街确实是个热闹场所。每天一早，绍兴西南方向来上街的百姓都汇集在街上。街上有三多，酒楼多，茶馆多，米行多，所以鉴湖街也叫米行街。人多，小河道里船也多，河道常常是拥挤不堪。
　　
　　河里有各式各样的船。大船，两个人站着划的，没蓬的（或有白蓬）是货船，有乌蓬的是客船，这种乌蓬大船相当于是公汽，因为那时绍兴乡下是不通公共汽车，绍兴人把这种船叫埠船。下午二三点，河埠头就会喊声一片：“娄宫起（走）哉，对旗山，麻皮湾起哉……”这是船老大在招呼回程的客人。小船，单人坐着划的也是货船，有点象北方农村的小驴车。有乌蓬的小船是绍兴特有的，它相当于城里的的士，当时它可以到绍兴城里的任何地方。乌蓬船划船的方式肯定能申请吉尼斯纪录，划船的人坐在船尾部，背靠一块木板，双手划桨，双脚还蹬着一枝两米左右的大桨。船桨不加任何绳索之类固定，用脚划船恐怕是绝无仅有。如果划船人累了，就可以把手中的桨靠在一边，用双脚悠哉悠哉的蹬着船，行走在绍兴城里小河巷里。。
　　
　　跨桥下称呼人很有特点，当面一律称“店王”(老板)，背后一律以人的特点或所从事的职业加名称呼人，剃头阿三，麻子长福，铜店阿四等等，很有意思。
　　
　　鉴湖街长长的，窄窄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两面是砖木结构的楼房，因楼上又向街延伸了一块，所以楼上对面两家近的可以手拉手。楼下家家都是做买卖的。所以街坊之间难免有些口角，但不管骂的多么凶，也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祖训，绝不会打到一起的。并且到不了晚上，他们就会“东家阿伯，西家阿妈”的叫着和好如初了。
　　
　　几十年过去了，桥下有过的人和事还深深的留在我的脑海里。
　　
　　桥下酒馆里，每天都会有来一个酒客来。人们叫他老金，谁也说不出他的来历，他号称“吃过串筒（温酒的器具）热老酒，走过三山六码头”。起早他把甘蔗切成一节节的，挑到乡下去卖。下午四点左右，他就一人占一条长凳坐在酒馆的长条酒桌旁了，桌上是半斤老酒，几个茴香豆或几节甘蔗。我们就站在旁边似懂非懂的听他讲：“别看郭沫若给鲁迅纪念馆题词，其实他俩是不和的。“国民党花园口放水是为了淹日本鬼子。“马太守是死于豪绅的诬告。”当时他的博学，招来了不少象我这样的粉丝。
　　
　　桥下还有一个很可笑的一个人，人们都叫他呆子阿王，他是朝鲜战场上回来的，据说是被美国的大炮吓傻的。文化大革命初，他也凑热闹，稀里糊涂的被打成了反革命，就彻底疯了。结果去趴了火车，丢了一条腿，一条胳膊。在街上见到女人就追，后来被民政局关到疯人院去了。
　　
　　桥下还有一个很可怜的一个人，人们叫她杜家大少奶奶。她是大地主家的少奶奶，当年她从马山鲍家嫁到跨湖桥下，嫁妆无数，连水都是自己带来的。十多只大船从娘家装的水，倒在鉴湖里，说是不喝婆家的水。是何等的富有。解放后，杜家破落了，丈夫没了，只好给人看孩子，混口饭吃。一个少奶奶那会看孩子，不久就被人辞退，就沿街乞讨了。三年自然灾害时，就活活饿死了。
　　
　　跨湖桥下是没有隐私的，谁家祖上三代是干什么的，谁家婆媳不和，谁家妯娌明争暗斗，大家都清清楚楚。所以谁也不敢做出格的，伤害街坊邻里的事。
　　
　　那时，桥下一个煤球店。店里有个卖煤球的女人，长的白白的，大大的眼睛，人们叫她煤球西施。女人的男人在苏州工作，天长日久耐不住寂寞。与对面卖水果阿狗有了关系。大约是美丽吧，生就有傲骨，与楼下的居委会的泼妇有过节。一天水果阿狗去她家，那个泼妇就带了人把她们抓了。阿狗跑了，泼妇在楼下对着窗口骂了整整一天。晚上，煤球西施跳进了鉴湖里。邻里们义愤填膺，就把死体挺在了泼妇家，还让她站在条凳上，开了她的批斗会。跨湖桥下民风就是纯朴，纯的有点是非不分了。
　　
　　跨湖桥原来是木桥，解放后，改成了石桥。上世纪七十年代，鉴湖水系疏浚，河面拓宽成了四十多米，建成了水泥拱桥。桥下小船往来少了，取代的是几十吨的大铁船，前年大铁船撞毁了桥墩。拱桥拆了，现在临时架了一座钢架便桥。
　　
　　据说，偏门一带将要沿鉴湖风景带，新跨湖桥将会什么样呢，桥下的人们盼望着呢。
　　注：本文文题本应为：跨湖桥旁。因绍兴人习惯把桥旁称为桥下，故为此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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