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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槐花有着特殊的感情。 四月一场春雨后，柳树脱去了鹅黄，渐渐露出浅绿。杨树树叶渐渐浓郁，略出浓荫，黛绿将显。房前的法桐上拥挤着满树枝鹅毛般大小的树叶，比着赛似的增长，渐渐地遮住了去年还未脱落的一颗颗的掉悬着的种子球。银杏树枝上一簇簇的小绿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枝头，一切都显出着急的样子。 路旁，一棵棵的刺槐伸展着突兀的虬枝，静静地站着，任行人来来往往，似乎无动于衷，然而，仔细看去，在枝干的边缘，每一个突起上都微微地透出丝丝的嫩芽，极像香椿的嫩芽，但是更细小，在每一小簇嫩芽中，都有一两小枝特别突出的幼芽，伸展出多个接近于对生的椭圆形小叶。 这时候，孩子们往往盼望着槐树快快地发芽生长，幻想着槐花飘香的情景。 几天之后，每一个嫩芽头上，都会钻出一段新嫩的小枝，小枝上，一串接着一串浅绿色的小叶，每一串小绿叶都附着在一根细细的小叶梗上，一叶为尖，或对生，或接近对生着两片小小的椭圆的叶片，大小相等，叶脉分明。 再过几天，这段绿枝逐渐长粗长长，叶柄增长增多，叶片增多增大。然后嫩枝逐渐变色，渐渐与主枝颜色成一，只有最前头尚显嫩绿，此时，叶柄与枝条相接之处，逐渐钻出成串的槐花粒，一颗接一颗，一串接一串，藏在绿叶之间。那一串一串的槐花粒，像米粒，像麦粒，逐渐增大，逐渐饱满，前段粒小，后头粒大，颗颗粒粒，密密麻麻，渐次鼓起。 五月初始，一夜的南风吹，连续几天的暖阳。柳絮飘飞。杨树叶已经长到鸡蛋大小，已能轻轻拍手成形，已成浓荫。轻风过处，树叶翻来翻去，渐渐地听出哗哗之声。河水微微泛起潋滟的波纹，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太阳的光影。 槐树枝上开始挂满了串串的槐花粒，一串串倒垂着挂在枝桠的叶梗间，一缕缕一串串，有的还躲在绿叶之间，有的逐渐走出绿叶间，逐渐突出，逐渐显眼起来。满街巷中，已经闻到了飘着的细细的淡淡的槐香。 阳光暖暖，满树的槐叶簇簇拥拥，逐渐成荫，轻风徐来，小叶翻卷，欢呼雀跃，互致寒暄。这时候坐在槐荫下，戴上柳条帽，摘一片薄薄的小槐叶，用两个拇指一夹，轻轻一吹，哨音便起，可以悠扬，可以哀婉，或欢快，或沉湎。或者用两手一抻，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噗噗直颤，童趣盎然。 小时候，生活十分紧张，往往家家户户闹春荒，新粮未收，余粮用尽，玉米和地瓜干救济不足，于是野菜便成了农人们的充饥之物。孩子们为了挖野菜，跑遍了村前村后的沟沟坎坎，搜遍了村东村西的角角落落。青青菜、荠菜、面条菜、苦苦菜都曾是人们的盘中佳肴，老榆树皮捻出的细面面也成了人们的面食，开水烫过的柳树叶也进入了人们的午餐，榆钱榆树叶、茅草地里的谷第更是孩子们随手填到嘴里的应急之物，槐花更是早早地进入了孩子们的视野。 也就是在这个季节，槐花才有麦粒大小，一串串地倒悬在槐树枝上，树尖上有少数的槐花略微张开，满街飘着淡淡的香，香气不大，细细的，柔柔的。孩子们便早早地聚在槐树下，一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带刺的槐枝，一手轻轻地捋一把填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涩涩的滋味中伴着点清香，欢乐的表情中带着满足，刚开始吃的时候，你争我抢，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树下往往撒了一地的槐花粒。 饱足之后的男孩女孩子们，往往在树下玩起了“玩家家”的游戏，男孩扮演者新郎，女孩扮演者新娘，男孩挑出一串串开得较好的槐花，挂在了心仪的女孩的耳朵上，扎满了女孩的发辫。正是麦子拔节的季节，小麦的清香伴着新来的河水的淡淡的甜味，孩子们的笑声伴着阵阵的蛙鼓，婉转的鸟鸣和哞哞咩咩的牛羊叫声。 五月艳阳暖，槐花朵朵开。小麦抽穗，槐花飘香。 槐花飘香的季节，满街浓浓的槐香。“十树槐香满城远。”走在城外的大街上，尤其是在太阳落山的傍晚，天不热，也不凉，路旁层层的花树中，一排排的槐树枝上挂满了槐花，一树白，一树红，一树粉，白的脆白如雪，红的深红艳丽，粉的浅粉妖娆。一朵朵，一串串，一支支，一挂挂，白红相间，交错其中，香清溢远，别有境天。 月白色的夜晚，雾沙般的月色中，一颗颗的槐树静静地立着，满世界的槐香。在褪去白天的旭热和浮躁之后，信步走在成排的槐树边，在清凉的夜气中，猛吸一口，槐香似有似无，心脾皆怡，无车声，无人语，唯有阵阵的蛙鸣，此起彼伏，远一阵，近一阵，遥相呼应，聒噪不停。 一串串的白色的槐花，朵朵倒悬在枝上，一颗颗簇簇拥拥，重叠悬垂，花片皱叠而卷曲，脆白中略带点微黄，朵朵似倒挂的金钟，点缀在绿叶上，独于绿叶之外，与满树的绿色相衬，格外显眼，吊人胃口，煽动人的食欲，那是碧绿丛中的朵朵精灵，扬着美丽的笑脸，睁着灵动的眼睛，惹人爱，诱人近。 小时候，槐花都是白色的，等到槐花朵朵开的季节，人们更是争相捋拽。矮处的槐花早早地被捋光，只剩下高处的树尖上，朵朵的槐花盎然开放着，艳丽地闪耀着。 会爬树的，把鞋子一脱，爬上树去，躲避着槐刺，小心地弯着槐花最密集的枝条，挑选着盛开的最艳丽的槐朵，猛往嘴里填上几把，有往地上扔几朵，甚至还折下几枝扔下来，引得树下的孩子们一阵哄抢，免不了一阵被槐刺扎伤的哎吆声。 不会爬树的，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或者干木条，在杆子尖上绑上一块硬铁丝弯成的铁钩子，举到树尖上，用钩子勾住一支槐花枝，然后猛地转几圈竹竿，使劲一拽，一块折断的槐枝便会掉到了地上。孩子们便是一阵哄抢，也引来举杆人的一阵不满甚至斥骂声，不过，最终孩子们还是人人弄一小篮子满满的槐花回家，也有的高举着一大枝子缀满槐花的槐枝，快乐地炫耀着。于是，家里的窗台上便会出现一两个酒瓶子或者杯子，上面插着一支或者几朵开得很艳白的槐花，飘着淡淡的槐香，在破旧的窗台上点缀着，多少带来点春的生机。 母亲们会把槐花洗一洗，掺上一碗玉米面（小麦面根本就是奢侈品），加上盐，团一团，放在锅里蒸一蒸，这便是孩子们争抢的槐花糕。当然，稀稀的玉米粥和地瓜粥中掺上一把槐花，香味自然会更浓，也是孩子们盼望的调剂。偶尔，母亲也会白槐花放在锅里一烫，加上点盐和醋，然后调成菜。还有时候，母亲也会把槐花掺进玉米面里做成干粮。赶上有客人，母亲把槐花做成包子馅，或者做成饼馅，来招待亲戚。当然，吃的较多的还是母亲把槐花做成馅，团进玉米面里，做成椭圆的团子，如果加上点肉，更是相当好的牙祭。以至于后来生活有所改善了，母亲还是用槐花做成各式各样的面食，打电话叫我们回家，那淡淡的槐香伴着浓浓的亲情。 我对槐花有着特别的感情。 而今，已过不惑，境过几十年的我也偶尔会去采一把槐花，撒到高度酒中，浸泡一段时间之后，打开酒坛，便会酒香四溢，槐香满屋，如果加上点槐花蜜，更会酒香宜人。偶尔也会在槐花中掺上点肉泥，炸成丸子，或者把槐花晾干，用油一炸，用作料一调，伴在米饭中。你也满可以把槐花做成水饺馅，做成槐花汤。 槐花，是艰难时期的口粮，丰盛时期的调剂，闲暇时候的怡情。 工作之余，提笔劳累之后，我往往拿出晾干的槐花，往杯里放一把，用热水慢慢地沏，随着热水的增多，槐花在水中逐渐散开，花片伸开，随着水流，飘起来，沉下去，像一个个轻盈的舞者，翩然翻飞。那槐花的香气也会逐渐的清香满屋。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