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街,从梦中划过。宛如满脸沧桑的老人,披一身青石板做的长袍,横卧在通往小学和中学的路上。白天它阅尽喧哗的日升月落,夜晚枕着默然的繁星入梦。不知多少风霜雪雨蹂躏了它的面颊,不知多少双鞋摧残了它的身体,斑驳的身躯伤痕累累,可它依然百折不饶静静地躺着,伴着父老乡亲一代又一代的年华,托着少男少女薄雾一样的梦幻,守着它自己清贫的日子,年复一年,痴心不改。
老街的确老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光滑的身子如千年古树一样粗糙。两边的旧房换了新装,它还是那件沉甸甸的青石板长袍,如孔乙己一样滑稽可笑;暮气沉沉,似前清遗老惹人嫌弃。在沥青混凝土刷黑马路的时代,它简直就该扔进历史博物馆了。很多年没有去看望老街了,它只是我梦中的一个幽灵,飘来荡去,如今那青石板不知安在否。
老街虽然很丑陋了,然,正如儿不嫌母丑,老街在我心里依然光鲜靓丽。
上学时脚步总是匆忙,放学时就步履轻盈,蹦蹦跳跳,边走边玩,在老街溜达。老街是东西朝向,中段的南边有一个较大的百货商店,那里是我的“儿童乐园”。我最喜欢在文具柜台转悠,笔墨纸砚就那里熟睡着,等着学童来唤醒它。看看这个,问问那个,就是不买,看着心里也亲切温馨。十岁那年我们小伙伴的乒乓球拍就是在这里买的。
老街的早晨很热闹,本地的政府机关也在老街上,各家的店铺开门了,上班的上学的购物的,熙熙攘攘,卖小菜的也摆起了长龙阵。有个同学她家有菜园,每天早晨她也摘一些新鲜的蔬菜来凑热闹,几斤几两几多钱算得精准,算账比我快多了。
读中学要上晚自习了,老街就日日夜夜地陪伴我了。下了晚自习,和同学一起融入老街的夜色。一轮清辉笼罩长长的老街,老街就像穿上了一件惨白的长袍,在寂静的夜幕下向前延伸,有些清冷阴森,有些怕人。好在两旁房子里如萤火虫一样的灯光射出,多少给了我们些许万家灯火的暖意。还有一拨拨三五成群的同学前前后后簇拥着老街,就给我们壮胆了。无数星星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嘲笑我们的胆小。朗朗明月悬在天上,很奇怪,很缠人,一路跟着,我走,它走,我停,它停,像个盯梢的尾巴,甩也甩不掉。不过,也好,就让它做老街的路灯吧,做我们的保护神吧。嫦娥姐姐真好,提着明晃晃的宫灯,一路护送我到家,直到我进屋关门了,安全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老街,我又辜负了你的希望,我没有到达你期盼的大厦的一定高度,我只做了大厦底层的一块基石,因为我实在,我厚道,我没有奢求,不追求大厦上面的耀眼荣光,最合适做一块承载大厦的基石。因为我才智平庸,难堪大用,不配去欣赏大厦上的无限风光,所以,做一块大厦的基石最好!但是,老街,我坚守了做人的道德良知,无愧于天地良心。其实,老街,我跟你一样,就是一块普普通通安守本分朴实无华的铺路石。梦中,迷迷糊糊,老街好像突然露出赞许的面容,拍着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好啊,咱们草民就是铺路石啊!有亿万个你这样的铺路石,才能把中国建设成傲立于世界东方的宏伟大厦!
万缕情丝缠绕成下面的绝句:
青石板(新韵)
几次回眸乡梦时,一花一叶成追忆。
2015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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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