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日子

王尚桐

出菜场，临街口。左边厢有一家小铺面，窄窄长长，很小，六七平方米。临墙的壁柜里摆满了小百货，门口有一台缝纫机。我时常去买点零碎东西，有时也请女店主缝缝补补衣物，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女店主很干练，有种朴实美，随便穿一件衣裳在身上就好看。她似乎从没讲究过穿着，这种不刻意，再配上天生丽质，更加多了一层说不清楚的风韵。顾客来买东西，她总是轻声细语，一脸微笑，拿货，找钱。铺面柜台上设有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手机一扫，很便捷。有人买就卖，没人买就坐在缝纫机前忙些小零碎活。这年头，衣服都在商场买，没有人去成件成套地缝，缝纫也就是打个小补丁，扦个裤边，换个拉链，放个腰围什么的，实在寻不见大件的活儿。这不来了一位年轻妈妈，拿着儿子的一条小牛仔裤来缝补，男孩好动顽皮，膝盖处已磨损透亮，她先从一个小盒子里精挑细选一块中意的“补丁”，卡通图案或英文字母，细细用线跑一圈，立马，裤子旧貌变新颜，又能对付着穿一季。缝纫机哒哒地响着，日子零零碎碎，一天的光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打发了。

每次去菜场买菜，正是下班时间，眼睛总会不自觉地看看街口的小店，可每次都关着门，女主人准点儿做饭跟开门做生意一样，风雨无阻。从闲聊中得知，她儿子大学毕业，在松江工作，一周回家一次。老公在台积电做工，每天按点回家吃饭。老公是小昆山人，家住平复苑，拆迁分了三套房，夫妻俩再怎么住也住不了，房子租出去，收点零钱，算是贴补家用。

看店，做家务，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一个女人的日子便在街口这头儿和那头儿密密实实地摆着。家常，有烟火气。很多次，小店门前围着一帮女人聊天，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她搬一把竹椅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也插一两句话，或者优雅地接过邻家怀里的孩子，逗个乐，叭声响儿，像极了农家歇茶时女人奶孩子的那种温柔。

看着这温馨一幕，突然觉得生命中的许多竞争，在这个街口前黯然失色。一辈子的轰轰烈烈，原来都比上小店女人过得温暖平和。

街口右边厢有一间理发店，我去的时候正好没人，理发师是位精致的女人，个儿高挑，皮肤白皙，瓜子脸，穿得很时尚。因为天热，她把长发盘着，自然蓬松，鬓边的那一缕头发飘逸随意，眉宇间总挂着一丝笑意，含蓄、丰润、细腻。看来女性的精致是要凭感觉的，感觉得出来，那才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小理发店也是老店了，一天理个十人二十人，全是回头客。小店女人说，租一间门面，置办些理发用具，花不了多少钱。她指着柜子里的洗理用品说，这都是老主顾在她这儿买，在她这儿用，人熟，放心。她会根据各人的情况推荐使用。既不伤害头皮，又经济实用。她说，哪怕是做理发的手艺，也讲究的是个良知，凭手艺吃饭，凭良心做事。所以，这么多年她的生意一直不错，发不了财，却足以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点得滋滋润润。

前不久，听说她在松江买了一个三居室，现房，一次性付全款，女儿正在读大学。看她的样子，一家三口人的日子过得安逸和轻松。有人来理发，拿起推子剪刀就工作，没人来，一个人坐在理发软椅里，发朋友圈、聊天、看视频。小店里总是轻轻流淌着时尚的音乐，她说，她喜欢音乐，喜欢边理发边听音乐的感觉。

小镇大大小小的街口上，还有许多时髦的手艺人。可以在蛋糕上裱花，在一颗颗脑袋上染出五彩颜色，可以让女孩子的指甲熠熠闪光……他们的手艺可以指向未来，不会让人心生惆怅。看着他们辛劳地工作，一脸满满的微笑，我的心也满满的。街口不大，但日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我们一生都生活在大大小小的街口上，打点着各种各样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