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花

      前年的这个时候，天气不错也没什么活的某一天。陪一个同事去买花，他新盖的庭院需要点缀。一行四人，倒不会寂寞。
       老花农夫妇的院舍相距我们出发地不过四五里地，却与这边熙熙攘攘的景象绝不相同。算不上曲径通幽，门前也算是霞遮翠掩，疏影婆娑。本无甚意趣的我，一时间兴奋起来了，决定随着他人一起去花圃看看。老人品味非同本地一般养花卖花的。虽是土舍草棚，花草必被他打理的精致无二，亦不乏病梅老松之属。虽都是明码标价，老人却迂执的很，没有买卖人的圆滑与世故。与别处花圃最大不同之处的是，无论大缶小盆高枝矮株，都有一个非常别致的名称，有的古意悠远，有的清新脱俗，遗憾的是名字到现在一个都没记得住。他们一边关心的问着价格一边走向花圃深处。花木一好，我向来意趣不深。遂独自一人折回，至老夫妇居所想讨口水喝，打个招呼就进了堂屋。老太太很恬淡的一个人，递上清茶一杯，又坐在那里独自做起了针线。这居所内布置与本地一般庄户人家并无二致。只一幅中堂显的另类很多，下不及四分之一小半部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松鹤延年，上半绝大部仿的竟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很有趣。再走到跟前仔细看，居然是油画！可能是看我在画前站了很久的缘故吧，老妇人站起来端着针线簸箩，蹒跚过来只是说:不是买的，也不卖！我笑了笑。就说了句哦，这应该是自家画的吧？老妇人一笑了之。没过多久，老人的生意似乎结束了，好像没成交多少，略显得神情索然。我问了句，没买多少么？老人笑着摇头嘴里只轻声答一句，来看看也好的。由此便聊开了。原来老夫妇世居此地，因年青时酷爱绘画，本地又闹饥荒，去了外地，投到某城市一所美术院校里打杂讨生活了几年。所幸得遇两位良师，水墨油彩写意工笔学了个遍。至于灾荒过后又辗转到了一处厂子里做了美工，辗转波折回到老家找回青梅发小。。。。说到这里，老妇人笑骂着老头子，怎么什么都跟人说？给我杯子里续了水又走过去做她的针线去了。老人轻轻笑答一句，他能看出这画来历，就值得我一说！顺着画我说，还有佳作么？我想看看。老人没说话，掀开了幔帐向里间一边走，一边对我说，你来。墙上这幅与外边的中堂风格截然不同。是一幅田园，天边晚霞绚烂，舍前鸡犬相闻，池塘边钓者怡然，水边却是香榭树，色彩上运用的天马行空却不冲突，布局合理中透着突兀。老人所言不虚，无论中西，他的技法很是全面，却又都不精深，他想把自己心里所有的美好都要在方尺之间迸发出来。到这里他似乎看出些什么笑着说，我玩的就是这个泛而不滞的范儿。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其实是尴尬的，此刻我们却都无需多言，只剩下哈哈哈哈了。可能是笑声有些大，同行人也已把花装车停当，进屋来叫我回去了。老人心情大好，执意要送我们出园，不好推辞，就慢慢一起走出去了。老人边走边说:他有两儿一女，都随老人所长，都是美院老师也都已定居在外，一女也远嫁海南，终年难得一见，不免有些寂寞，买不买花无所谓，我常来玩最好，答应着往外走。就要上车了。老人径直握着我的手说，能画出来的，写下来的都不是心情了。你年纪轻轻怎么心事这么重？我送你两句话吧，羁旅白头皆过客，伤心天涯落笔人，年轻人可要多多保重哟！此语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去园子里了。我惊愕的坐到车里，车子走了，抽着烟，咀嚼着老人的话，同行人打趣说，你真行，八十多的老头跟你都聊的这么嗨！我笑笑说了句，嗨！谁知道嘞？车子在走，路边树影划过前挡玻璃，窗外光阴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