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家塘

四家塘，那是古时一家四兄弟留下来的四口池塘，久而久之变成了后世的地名。

薄暮，漫步于田野间，见着几亩方塘干涸着。一、二、三…我倏地想起藏在名字里面的那个“塘”字，为何只有三口塘呢？奶奶朝村的西南指了指“在那边呢！路过这三口塘，我发现塘与塘之间水流相通互流，彼此都为彼此的墙垒留下一道缺口，好让里面任何一只鱼儿能够快活地畅游，早已连成一片了啊。我朝村头望了望，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哪里又能看到另一口孤独的塘？

孩提时代，我就喜欢挑着竹竿和村里几个小伙伴准备去捣鼓别人屋檐下的鸟巢，那时不知道罪过，只觉得将鸟巢捅破才能获得里面得鸟蛋和长满柔软的毛的小鸟。结果就是没长满绒毛的小鸟被我们无情地拖出巢穴，失了温暖的窝摔在地上死去，还有就是那家主人抄起放在门口的莽棰追着我们满村打。村里的人民都有个信仰，燕子愿意来自家檐下筑巢，那一定是愿意给我们带来好事，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不知道是否是应了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每每被抓着现行，就要被人揪着耳朵问是哪家的不肖子孙，回家少不了一顿臭骂。

我记得有一次我照常干着“坏事”，动静太大被里屋人听到了，我正欲拔腿跑路，却不想没有被追着全村跑。对方拉住我，没有意料之中的痛骂，只是笑眯眯地领着我进屋，说“来，娃娃吃几个熟蛋。”说着便给我递了三个滚烫滚烫的茶叶蛋，我不好意思收，那人就将那茶叶蛋塞进我的衣兜。“好孩子，拿着吧”我更不好意思了“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我记得你屋了，回来和我奶奶说，明天也给你送茶叶蛋了。”那人笑了笑“好啊，该回去了！那蛋给你爷爷娘娘也留一个啊。”我奔跑着回家，回头瞧见那人站在门口望着我，竟是如此让人心安。黄屋顶、绿窗子……

回去时得来的却是爷爷的破口大骂，“好死不死的，拿蛋给孩子吃干什么！要下毒朝我来！”挨了爷爷一顿怒吼，我被吓懵了。哭哭啼啼得问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那人家和我们有仇吗？奶奶看着爷爷生闷气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说“那是你满爷爷。”据我所知爷爷是有三个兄弟，爷爷排行第三。我们家和大爷爷家、二爷爷家在一块，都是老宅分出来的地，平时走访方便。我从未在爷爷口中听到过关于满爷爷的事情。

我问奶奶“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是兄弟吗”“兄弟之间不也有吵架的吗？”“可是为什么会吵架呢？”“那是三十年前你曾祖母老了需要人照顾，说好的兄弟四人一起抚养，结果你满爷爷不知为何就跑出去了，好几年都没回来。后来回来了也没有和哥哥们说一声还把家里地卖了，你几个爷爷看不过去，兄弟几人大打一架，然后这不，几十年也没再说过话了。”“打架了和好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几十年不说话呢？”奶奶听到我说的这话忍不住笑了“还是小孩子啊，要是能那么容易和好你爷爷能绷着脸几十年？”满爷爷不是没有来道过歉，爷爷也接受了。“原本这件事情在兄弟几人之间就生了隔隙，后来你满爷爷做得事情更过分了。”“他怎么了？”“他喜欢上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人长得挺不错的，但是错就错在辈分乱了啊，她本是辈份长的你爷爷他们都该称她一声“奶奶”，如今倒好嫁进来变成什么了？你曾祖母万万不同意，你几个爷爷也不准。结果你满爷爷就闹着要分家，你几个爷爷气得都快将他从族谱上划出去了。后来，这几个人啊走在路上碰上了没一个好脸色。你也别再去那儿，不要惹你爷爷生气。”“那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的气还没消嘛？”“你爷爷的气哦，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咯。”

其实后来我也有很多次偷偷摸摸地去满爷爷家玩，去看他煮茶叶蛋、包蒿菜糍粑。每次他都会过问爷爷奶奶的身体状况，偶尔也让我带些点心回家。爷爷还是老样子，见着茶叶蛋和糍粑他会不由自主地“哼”一声，摆在桌子上碰都不会碰。奶奶有时得到什么美食珍馐多备一份，让我带到满爷爷家，爷爷也只是视而不见。多少年间，他们兄弟两人明明只是村头和村尾的距离却始终不肯迈进彼此一步。只是除却明面上的冷漠，又有多少禁不住的关心和暖意由当年那个不知所以的小小的我传递。我仍记得，当那天我带着爷爷新挖回来的竹笋跨进满爷爷家门，高呼“满爷爷”，他有些迟疑，问“是谁？”“你三哥的小孙女！”他走出来，眼里似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