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大爷的小院子,那是2017年的八月初的一个普通午后,一年之中最热的一阵子。 八月的鲁西南,万里无云,一轮似火烈日,如末日般猛烈炙烤大地,蒸腾的水汽掀起一波波热浪,配合着骄阳,一下一上用热量侵袭着这个大地上的一切存在。沿着道路放眼望去,黄河两岸特有的灰黄色——被黄河奔腾裹挟而来停留在这片土地上千万年的无尽灰尘,在太阳的炙烤下显得火热而饱满,让人胆寒,似乎不小心赤脚踩上去,立马就会燎起几个水泡。 我们接到了一位用户的报修工单:家里的有线电视看不了了,满屏幕都是雪花。接到工单,我跟装维师傅开着抢修车,顶着烈日迎着热浪,晃悠悠地驶向了目的地-县城边上的一个老村子,整个县城杨树种得最密集的地方。 装维师傅轻车熟路,很快就远远地看见了前方的一大片杨树矗立在灰黄色的大地之上,在一片浓绿色之下,依稀可以看到错落有致的几排房子。来到村口一棵大杨树下,车子再也开不进去了。我们拨打了工单上留下的联系方式,很快电话那头接通,是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午休刚被吵醒还带着困意,轻声问道“谁呀?”说明我们的来意,问对方住在哪一户,要怎么走,电话那头似乎瞬间来了精神:“你们等着,我过来接”!话音未落,电话里传来了“吱呀”老式床板起身时特有的声音,我和装维师傅相视一笑,望着车窗外的树荫发呆,静静等着那人的到来。 不到半支烟的功夫,远处的巷口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戴着个草帽,努力仰起身子抬起头来远远地给我们挥手。我跟装维师傅随即开门下车往里走着,小村庄的树荫下不似上车前那般火热,一阵微风拂来仿佛也有一丝凉意,村庄深处几声慵懒的鸡鸣声互相应和着。“老师!你们快帮忙看看,都坏了好几天了”,走到跟前终于看到了草帽下的那张脸,和身形同样苍老,灰青色衬衫、深灰色短裤,连同身体每个部位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老大爷在前面带路,我们带上设备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大爷上半身佝偻着,下半身两条腿却又格外有力,铿锵步伐似乎有故意放慢节奏等我俩的意思,在小巷最深处一个朱红色大门前停了下来,大爷的身形愈发衬的院墙格外高大,大爷回头招呼我们一声,“请进吧,你说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能看了呢”,说着话的功夫,大门吱呀吱呀打开了,跟着大爷的步伐,我们走进了这个小院子。 绿!适应了外面的刺眼的灰黄色,进来的一瞬间仿佛置身了另一个世界。一片绿色!葡萄的藤蔓顺着架子爬满了整个院子,一串串青色的葡萄隐藏在枝叶深处,身后门外的杨树叶哗啦哗啦响起来,头顶葡萄枝叶岿然不动。葡萄藤蔓将这片大地的灰黄隔离在了这个院子外,也将这个夏日隔在了头顶之上,走在院子里仿佛置身另一个季节,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清凉舒爽。 老大爷站在堂屋门口回过身来热情地招呼我们,“来来来,老师,喝点酒!”话音未落,从门口右手边位置拿起一瓶啤酒,待我们还未从满眼绿色的震刹间反应过来,“卡兹”一声,大爷打开了啤酒,又转身到旁边的柜子里,摸索出了三个杯子,满满当当倒了3杯酒,来不及拒绝,两杯酒已经端到了我和装维师傅的面前,还未赶得上道谢,老大爷端起第三杯酒,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一杯啤酒下肚。 “老太婆走了,孩子们也不在家,没事我就看看电视,两位老师,你们给看看怎么了,怎么看不了了”。 “好嘞,大爷,你领我看看电视去”,装维师傅如释重负放下杯子,跟着大爷走到里屋干起活来。 看得出来大爷是一个人生活——中午吃完饭的一副碗筷还放在餐桌上,一个又大又高的凳子当餐桌放在堂屋中心,另一个更矮的小凳子是餐椅,一只空啤酒瓶紧挨着比它还要矮的餐椅,在餐椅右手边的墙根处,整齐的摆放着几箱陈列整齐的酒瓶和未开箱的啤酒。酒箱边上,散放着一堆废旧的的书法草纸,稀稀疏疏顺着墙根一直摆放到堂屋门口。 隔着门口的纱窗,这才注意到满院子葡萄藤蔓的“发源地”,就在堂屋门口的左手边。院子里用水泥浇了一层地基,葡萄根茎周边预留了30公分的泥土地,稀疏长了几棵不知名的小草。沿着小院子的墙根处,摆满了日常使用的杂物,锄头、一个废旧的铁盆、一把不那么好用的椅子,一只小花狗慵懒的趴坐在椅子下面,望望我,又望望葡萄架外的天空。 “谢谢,谢谢啊,老师!”一会儿的工夫,大爷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故障修好了,换了个转接头的事儿就搞定了。我跟装维师傅拿上设备走出屋外,老大爷拿上我们刚来时倒剩下的半瓶啤酒,招呼我们再喝点,我们连连摆手,小花狗看到主人走了出来,立马迎了上去招摇着尾巴。 我回头跟老大爷说了声再见,这才发现,就在堂屋门口老大爷的身旁两侧,整洁的大门上贴着一幅红艳艳的对联,看纸张的工艺及字迹,应该出自大爷之手,上书“大業方興澤衍箕裘,新陽普照風清里巷”,可惜时隔多年,我忘了横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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