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参加旅行的哪家旅行社，为了答谢老游客们，在每年的农历年底前，专门组织名曰“吃年夜饭”的一日游活动。当然，新游客也是欢迎的，旅游的费用统统优惠。不过，每年仅此一班。旅游的主题就是两个字，一是“游”，尽情的游，游多个地方和景点；二是“吃”，午饭和晚饭在不同的饭馆吃，大吃大喝。今年的“吃年夜饭”，我是去吃的，妻子和我同去。
　　
　　这个名曰“吃年夜饭”的旅游，因为是在寒冬腊月，所以我称之为冬游。今年的冬游，是苏州阳澄湖半岛的重元寺，以及姑苏阊门外的山塘街等一日游，姑苏是苏州的别称。
　　
　　关于这次旅游，我收获最大的倒不是大吃和大喝，当然，苏州菜的好吃，是众人皆知的，绍兴老酒也是醉人的，因此，大吃大喝并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还是少吃为妙了，吃饱即可，这是因为大吃不易消化，大喝容易糊涂，我不愿糊涂，连“难得糊涂”也不愿意。所以，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收获，因为我不但看到了苏州过去的片段，有二千五百年前的，有一千年前的，也有一二百年前的，而且是边走边看边联想。
　　
　　我的“看”和“想”是吃了午饭后，从坐船游览苏州护城河开始的。午饭是在苏州木渎灵岩山，山脚下的饭馆内就餐。
　　
　　苏州城的历史，可以一直追述到，二千五百年多年前的春秋（公元前770——475年）战国（公元前475——221年）时期的春秋。自从春秋时的吴国国王阖闾，在公元前514年命伍子胥（？——公元前484年）建都城苏州城起，至今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二千五百多年来，苏州城虽然历经战火和历史的沧桑，但是城址仍在原处。虽然城墙几经拆毁，但又几经修复，这是在中国城池的历史上十分罕见。
　　
　　古代江南的城池，通常都有护城河，苏州城也不例外。隋朝开掘的京杭大运河，曾经利用过苏州的护城河，在历史上曾经是京杭大运河的一段，后因交通和经济的原因，人工改道，往来于大运河上的船只，绕开了苏州城。现在的护城河，则成了大运河的内河。
　　
　　苏州城南门外的河运码头，历史上曾经是一个繁荣的客货运码头。从这个码头出发的船只，开往上海、杭州、苏北以及北京等地，算得上是苏南地区内河航运的枢纽。如今，由于陆路和陆路交通工具的发达，河运已经完全落伍了。至少在苏州城，内河客运已被陆路交通所替代，过去曾经繁荣的码头，现在是一个水上游览观光码头。可是，坐船的游人之多，绝不亚于过去坐船出行的旅客。因此，繁荣还是不减当年。
　　
　　我们是在南门外的河运码头上的游船。游船在护城河中，朝西北方向行驶，途径盘门、胥门到达阊门，然后返航原处。从盘门经胥门到阊门的这一段，保留了比较完整的古城墙和古城门，有陆路城门，也有水、陆城门，即所谓的与水门并立的城门。
　　
　　游船从南门码头出发，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古城墙，然后是盘门。盘门是苏州城的八门之一，苏州城的八门分别为：平门、齐门、娄门、匠（相）门、南门、盘门、胥门、阊门。盘门外的遥远处，是古代的越国。春秋战国时期，吴国与越国虽共存，但经常战争。盘门是一座水、陆各半的城门，从此门出发，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可通往越国。据说古吴国人在盘门上悬挂蟠龙，用来震慑越国，因而古称蟠门。
　　
　　过了盘门是胥门。胥门据说原来也是水、陆城门，后因太湖水的倒灌，将水门堵了，所以成了陆门。至于胥门的胥字，因与伍子胥的胥字相同，那么，此门是否与伍子胥有关呢？说法有不同的版本。不过，伍子胥确有其人，并且是春秋时的著名人物。伍子胥是春秋楚国人，其家族原本是楚国的贵族。因为楚国平王的猜忌，遭遇了灭顶之灾，伍子胥单人逃到了邻国吴国。伍子胥入吴后，得到了吴王阖闾的重用，做了吴国的大夫。伍子胥与入吴的齐国人孙武，即孙子（《孙子兵法》的作者），共同辅佐吴王阖闾，曾使吴国获得过春秋霸主的地位。
　　
　　游船驶过胥门后，便是阊门了。阊门又称金阊门，是苏州城的西门，也是姑苏城最繁华的地区。阊门与苏州城同时修建，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说，公元前506年，姑苏城的阊门，曾经是孙子、伍子胥等人，率领吴国的军队，讨伐楚国的出发地，同时，也是大胜楚国后的凯旋地。因此，阊门也有“破楚门”之称。
　　
　　我坐在现代豪华的游船中，遥望船窗外的阊门城楼和水、陆城门，仿佛时空穿越到了二千五百年前，见到了吴国水军的舰队，以及陆军的战车。强大的水军舰队，绝不亚于我今天在电视画面上，所看到的航母战斗群；坚固的陆军战车，也不会亚于我今天在电视画面上，见到的重装坦克车。然而，吴国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灭亡的命运。
　　
　　春秋时期的吴国，虽然在春秋末战国初，大约公元前473年被越国灭亡。不久以后，大约到了公元前306年，越国也被灭亡了，是被楚国灭亡的。但是，春秋吴国和春秋越国的文化，却被流传了下来，即人们所熟悉的“吴越文化”；吴越的语言也被流传至今，即我国汉族四大语系中，所谓的“吴语语系”，至于今后是否还会存在？这就很难预料了。
　　
　　我们的水上游览，到阊门为止，接下来便是陆路游览。陆路游览，开始于阊门山塘街，结束于阊门山塘街，在山塘街兜了一圈。
　　
　　如果说，苏州城的城墙与城门是古迹的话，尤其是城门。那么，姑苏阊门外的山塘街，算得上是名胜的了。据文献记载，唐朝诗人白居易在公元825年任苏州刺史后，命人开挖一条东面始于阊门，与京杭大运河衔接，西面直到虎丘山山脚下的运河，取河名为“山塘河”。与此同时，沿河修堤筑路，取路名为“山塘街”，从此，山塘街成了阊门外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并且从唐朝至今的一千多年里，除去战乱，从未衰弱。因此，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山塘街，可以算得上名胜了。此外，由于河与街同为七里长，所以有“七里山塘到虎丘”的俗称，虎丘，即虎丘山。
　　
　　二百多年前，清朝著名作家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就是从姑苏阊门开始写起的，例如第一回中写到：“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等，所描写的景和叙述的事，便是发生在苏州阊门地区。令人心碎的《红楼梦》故事，从此拉开了帷幕，林黛玉在她的父亲介绍下，就此登场，悲剧也就从此开始。此时此刻，当我游荡在山塘街上时，仿佛进入了“红楼梦”，真可谓是“白日做梦”啊。
　　
　　山塘街是热闹的，街铺林立，人潮涌动。古老会馆的大门上，堆积着厚厚的历史尘埃。如果说，北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描绘了宋朝京城汴梁的繁荣。那么，苏州阊门外的“山塘街”告诉了我们，早在盛唐时期，客商们把江南的茶叶、丝绸、苏州的刺绣等商品，汇集山塘街，通过京杭大运河，远销国内外。
　　
　　我去过苏州城无数次，也许因为现在年纪的关系，也许因为经常怀念长辈的关系，此次的“冬游”感触最深的是，有着浓厚的怀旧情感。其实，我是半个苏州人。我外公外婆的老家，是在苏州城内香花桥。我的母亲在苏州出生，在苏州读书。1937年8月13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八·一三”淞沪抗战时，母亲居住的苏州城内香花桥老家，被日本兵的飞机统统轰炸光，我的外公外婆携带儿女们，移居到上海公共租界内。
　　
　　我读中学的时候，每到暑假，总要到苏州的亲戚家小住几天，苏州的名胜古迹，只要是当时对外开放的，我都去游览过，仅仅是游览而已。后来因为工作，因为养家糊口，因为长辈们陆续离去，我们与苏州的亲戚杳无音悉，大家天各一方，想到这里，免不了伤感。
　　
　　黄昏时的天平山格外寂静，山上参天的大树，裸露的岩石，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朦朦胧胧，足可使人产生无数的联想。天平山山脚下，那个吃“年夜饭”的饭馆，已是灯火通明，餐厅内的圆桌台面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旅行社的领队热情地招呼着游客们，入座吃“年夜饭”，客气地要求大家喝足吃饱。
　　
　　我喝了点酒，是绍兴黄酒。我想使自己糊涂，可是怎么也糊涂不起来；我想忘记刚才的“看”和“想”，可是怎么也忘记不了。于是，写下了上述文字。
　　
　　二0一二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