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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去黄山的记忆已是遥遥，那时为讲徐迟的《黄山记》，为了那句“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为了看黄山日出，为了感受“奇松、怪石、云海、温泉”，那个暑假我的心在青山绿水间。 年初二又来黄山，山还是那座山，心已非昨。
一路上依然在山的阴处有残雪点点点缀在青山隐隐处，我的心已渐渐从一年忙碌焦虑中走出。从包里拿出林文月推崇的北魏杨衒之的《洛阳伽蓝记》，看一段佛教的全盛记载，看当时的富庶，看繁华逝去的感伤，看权贵的奢侈，看百姓的疾苦……体会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在这一薄薄小册子里荟萃。这本书是地理的、历史的、亦是文学的，这是我极喜欢的。
尽管自驾游盛行，跟团游依然是我喜欢的，置在陌生人中间，感受天南地北的口音，可以偶尔闲谈，更多时候长时间的静默，这亦是极好的。
凌晨起来，吞了一个煮熟的鸡蛋，啃了一个卤鸡爪一个苹果是上午的给养。从沪至黄山脚下五个小时车程。午餐时渐识一些人，我身边的座位很是奇妙，一家是来自新疆昌吉的三口让我心里涌起“三山夹两盆”，一家是来自云南的中缅边境的腾冲人。我笑谈，我们一个从最西边，一个从南边，一个从最东边聚首黄山，仿佛“华山论剑”，而我们是以游览的方式过年。
上午已起濛濛细雨，山在虚无缥缈间，这仿佛一种幻境，尤其是进入黄山境内。高速公路两旁匆匆闪过的灰瓦白墙让我想起前年去三清山亦走过这条路，这条路是我喜欢的，我尤其喜欢这种白墙灰瓦的古朴简约的房子。我上次还和朋友笑谈愿意做一个古徽州人，让自己好好沐浴一番三大显学（徽州文化、敦煌文化、藏文化）之一的徽州文化的精髓和魅力。在民居、祠堂、牌坊间，在忠孝节义间，走进历史的长河，感受生命的传奇。当然，朱熹老先生的“饿死事小，失节是大”让女人守活寡的束缚就免了吧。无论男人女人，每个人都有追逐自由和幸福的权力。
思绪纷纷，内心忽而轻盈忽而沉重。上山的路蜿蜒而美，美过庐山的上山路，尤其是两边叠叠而上的翠竹让我的心青翠劲拔起来。
至慈光阁，缆车上去，只为了保存体力。雨雾朦胧，世界浑沌一片。下缆车，真正登山开始。身体略有不适，许是长期不锻炼的缘故。心境和身体协调不起来，略略沮丧。坚持上走，过好汉坡，渐好。人多起来，风雨无阻上上下下人，且谈笑风生者甚众，这是极好的。至迎客松时，休息，拍照，身心终于都舒展开来。淡淡的雨，身上微微的汗，仿佛海洋渔场的冷暖交汇，我的心渐渐飞扬。
山上积雪犹存，时而见打雪仗的孩子。有一来自潮汕的三口之家，女儿初中二年级，其父说女儿十三年来尚未见过雪，他抵沪后查到冬雪已是黄山第五绝，于是取消了无锡之行，奔黄山而来，这是一个聪明的安排。行行复行行，腿脚不似开始爬山般紧绷。在百步云梯处远眺，心境又一次“山在虚无缥缈间”，除了黄山松、白雪、云雾，就是努力攀登的人。在光明顶，天已黑了下来，能见度极低，这是黄山的第二高峰（海拔1840米）。人到此处，内心亦颇快乐与自豪也。因为我没有攀登珠穆朗玛峰的能力与勇气，人生如登山，行所当行，止所当止，亦是人生真趣也。
晚餐后入住山上白鹅山庄，五个高低床十人一间，这亦是难忘的经历也。看到别人疲劳时马上鼾声入梦，亦是有趣也。有四五人打呼，且此起彼伏，我虽扰至不眠，内心亦是快乐也。 我开始听音乐，生命的过程有许多的情境都需你感受与体验，这对于丰富自己的心灵亦是极好的。只是山上阴冷潮湿，薄被一床实在有些冷，这瑟瑟的一夜亦会让我铭心。
翌日，山路台阶结冰，幸好昨天在山脚买了钉鞋，也穿上了雨披，看到众人厚厚的冬衣外穿着黄黄薄薄的雨衣雨裤亦是黄山一景也。
因为阴雨天，未见日出，此一憾也。念及旅游的快乐是意犹未尽，不觉心乐。
继续登山，夏日里的各种远观的景色只在隐隐的云间，甚至连隐约亦不见。在北海景区，看到夜宿帐篷的游客，心生好奇与敬意。想起当年徐霞客，想起当年七十五岁依然登山比我们登的这条道险陡两三倍以上的国家领导人，亦不觉心生佩服。人一生多半都在艰难险阻中登攀，“只有那些不畏艰辛勇于攀登的人才可能抵达光辉的顶点”，默念“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看过连心锁，远望妙笔生花，心在各种情绪里穿梭，那时的心如时光机。
游完始信峰，开始下山，我庆幸选择步行下去。雾渐渐散去，虽然极陡，而步行的人真正感受到了奇松怪石之美。远处残雪在青山绿树间，内心开始山水之美。因为亦有泉水声声，有的人甚至呐喊起来，我开始更多的拍照，以让自己多年后回想这两个小时最美的心境。虽前夜未眠好，体力却出奇的好，一个小时后出汗，除去钉鞋雨衣，拉开羽绒服拉链，仿佛那一刻春天来过。
下山后午餐，餐毕一个小时至屯溪老街。见过许多的江南古镇的老街，而屯溪老街更卓然，因为它的建筑更古朴大气华丽高洁。这石础、砖砌、马头墙、小青瓦、徽派木雕、金字招牌、朱阁垂檐等等，都让我的心古意幽幽。
我去任何一个老街，很少购物，除了特色小吃和轻微的纪念品。我多半用眼用心感受这从历史走进现实的各种人间趣味。歙砚、徽墨，是我感兴趣的，虽不懂书法，但喜欢那种雅致之趣。黄山茶叶虽好，实良莠难辨，且我又不擅饮茶，亦只是走马观花。爱吃腌菜的我，“徽鄕味”的山野小菜倒是买了几瓶，回家后食之，味极佳。
来之前，朋友告诉我可以到老街第一楼去吃正宗徽菜，吃者甚众，需要排除等候，二十分钟的等候还是值得的，十个人五百元吃得亦是意兴盎然。徽菜的口味类极我家乡，口味重，偏辣，只是时间匆忙，不曾小酌亦一憾也。
入住蝶尚非经验酒店，这是意外的惊喜。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它打破了酒店千篇一律的面孔，它很文艺，融入了徽派建筑的艺术特色又有自己的创意，它的低碳环保的理念，它的一百三十六间创意情调客房，以春天故事、夏日果实、秋天童话、冬日风情为基调。如果是自驾游，每一个季节都会有别样的感受，这简直是一次心灵的盛宴。如果自驾游，能从容地坐在大堂外的旧家俱上呆上半天，实在是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美好。
晚上还是去洗了“醉温泉”，仰躺在室外的各个汤池里，看不远处的青山，看树上的霓虹，看一个个欢乐而放松的人，听耳际萦回的温暖祥和的音乐，世界在这样的时刻柔软而美好。相对于都市里的大浪淘沙小南国等，实在是趣味迥异。
这一晚睡得很好很沉，也缓解了我下山后小腿的疼痛。第二天醒来，有一种“重整旗鼓再河山”的感觉。
起得很晚，决定不去花山迷窟，因为我曾在浙江衢州也见过类似于如此的地下古代“工程”，这样的谜让别人去猜吧。因为我向往徽州古建筑，决定去古城岩。
导游并未流露不悦，这让我感动与愧意，我建议大家每人出点小费集中起来给导游，亦算是过年之皆大欢喜，大家也认同，这样的与人相处也是美好的。
终于真正看到没有商业气息的徽派建筑的民居、祠堂、牌坊，这是继自然与人文交汇的黄山美景，古意雅致的屯溪老街，尚蝶之美的蝶尚酒店，温暖柔和的黄山温泉后最触我心怀的景致。不说那《卧虎藏龙》，不说那《烟锁重楼》，只是静静地伫立在这一片古老建筑的宁谧中，让心沉浸在明清时代的徽派建筑艺术之中。
在古城岩正门处，看青山如黛，看宝塔峰。站在古桥上，远比站在西湖的断桥，沈园的“伤心桥”更让我觉得一种水墨般的意境。如果我是一个丹青高手就好了，我愿意长久地浸润这种古音雅韵，比周庄的双桥更让人沉醉。
步履匆匆，而心缓慢，这些历史的遗存记录着历史的沧桑，也记载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尤其站在程氏三宅的二楼后台，看下面的水，看远处的古村落，看不远处的桥，如果耕读之后，沏一杯茶，安坐一两个小时，该是怎样的古意氤氲。行走是一种穿越，阅读该是一种徜徉。如果在这样的地方遇到徽地的才人如戴震、陶行知、黄宾虹等该是怎样的人生幸事。
黄山三日，虽时光匆匆，而我心徐徐，这让我觉得美好。我知道我意犹未尽，我知道我还会重来，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美好在等待。
游于途也好，游于艺也好，我只希望让自己的心尽可能在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观中丰润起来，仿佛“不废长江万古流”，亦仿佛“黄河之水天上来”，魂在天涯海角间，身在万丈红尘走，直至生命终点，心依然活泼泼的。
这亦是美好的，是我的蛇年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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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