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粗大的树,那些顺着墙壁爬上去,又干死在墙上的田螺,那些没完全孵化成型的毛鸡蛋。北京蒸桑拿般的天气是包头没有的,包头是干燥的,北京是潮湿的,地板上总是一层水气,蚊子似乎也比包头多许多。地铁里的人多,匆忙,面无表情,报站的声音也是不带感情的“建国门到了”“崇文门到了”,你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不允许长时间驻留。北京特有的脉动,就仿佛每一个人脉博的跳动是不同的。啊,已有十多年了,回想起来,真有种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感觉。 初到北京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里的树,不是因为它们高大,也不是因为它漂亮,只是注意到树干很粗,是我在包头很少见到的。在包头最常见的树是松树和杨树,显然是因为它们都比较抗旱,在北方沙漠地区易生存的缘故。杨树高得挺拔,直得俊秀,树身比较苗条。 每次经过一棵很粗的树,我就暗暗猜测,这树大概有一百年了吧,没有一百年也该有七八十年了,只有在古老的城市,才会有这许多粗壮的大树。其实我对树木一点也不了解。不过我想树是有年轮的,每一年长一圈,自然就粗一圈,越老的树自然也越粗。这个想法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确,也没有细细深究过。 那时夫在建北京国际机场,我整日无事可做,我的工作就是在家里等他回来,一起吃饭,一起去外面散散步。他有时也会上夜班,我一个人关上灯睡不着,又有点怕,就一直开灯看书,等他回来。 日子过得很清贫,没有钱也舍不得花钱去那些名胜古迹游览一番。但我也并不觉得遗憾,身处异乡,我们紧紧依偎,我只有他,而他也只有我,平静安闲度日,似乎这已经够了。 我们常常去的是附近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那里有书店,有小饭馆,小超市,有澡堂,还有一个小集市。我们有时会在饭馆吃一些简单的饭,在书店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书,在小集市上买一些小玩意儿。那里的毛鸡蛋味道还不错又很便宜,好像两块钱一串,三个吧,用竹签串了,毛鸡蛋就是小鸡孵化过程中发育停止,死在胎里,煮出来能看见蛋清裹夹着小鸡的头,翅,有的也有脚。夫对这东西是既恐惧又厌恶,我那时也真是勇敢,每次去都会要一串,还吃得津津有味。摊主每回都会问:“大毛?小毛?”我就说小毛,所谓小毛,即小鸡发育成型小一些,包头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卖。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玩,王府进,东单,西单或秀水。不过这些地方在我的记忆里更模糊了,我觉得大商场每个城市都差不多,我更喜欢那些代表老北平城的小胡同,有着中国建筑风格的建筑和街道,漫步在这些街道上,无论多么隐蔽和窄小,仿佛能闻到历史的气息,感受古城深厚的底蕴和内涵,无论是文化的还是历史的。 我的方向感和地理感极差,不过有夫在,我是极安心的,他每次出门总是手棒一张北京市区的地图,其实我那时倒认为错了也无妨,北京好大并且也美,漫步在各个街区,对于两个异乡人来说,哪里的景致都很新鲜。北京大得即使走上一个月,也走不尽,看上一个月,也看不完。 很多街道的名字记不得了,只记得后海的下午很安静,阳光温柔地照着倒垂的拂柳,水很绿,有人在游泳,一队一队的黄包车载着游客,欢笑着慢慢行驶。有泰国餐馆,还看见一家法国餐馆,据报纸上说是一个中国留学生,在法国吃了生蠔,大加赞赏,回国后便开了这家餐厅,为的是让国人也尝尝地道的法国菜,想来价格一定价格不菲。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小巷卖些古玩样的小玩意儿,我对这些不在行也不太感兴趣,不过凭感觉认为它们并没有多少价值,不过是卖给外地的一些游客,挣些小钱,满足一下他们来此一游的心理。我们买了一盒泥绘的京剧脸谱,后来被我儿子放在水盆里化成一摊摊泥巴。 钟楼大街那时正在修路,砖石泥土使行走困难,不过那里的建筑都是用青灰的砖,有很多家卖饰品的小商铺,饰品多是仿古的,因为不感兴趣也没怎么逛。只记得一家卖藏族饰品的店,不知焚的什么香,闻上去很不舒服,藏品的银饰工艺并不精致,但极其复杂,有些有图腾的感觉,还有一些动物的头颅或不知哪个部位的骨头,让人联想到茹毛饮血。 工体大而气派,在那里一边行走,我一边想象这里是展示艺术的殿堂,流行的或高雅的艺术常常在这里上演。国内的,港台的巨星到来时,这里一定人群云集拥堵,欢声和呼声响彻每一个角落。各个国家的大使馆并非我想象中的现代化的高层建筑,相反他们都很矮小,只有二层或三层,记不清了,样式也不现代,但很雅致,有草坪和高大的梧桐树,四周极静,整条街都很安静。北京的小胡同都很干净整洁,我只记住一条的名字,叫小石碑胡同。总之这就是我对北京的全部印象。 我们住在顺义区,在五环或者六环吧,从这里出一趟门可是不容易,先要坐将近两个小时的汽车到东直门,然后再换地铁去各个地方,等到了目的地也将近中午十一点了。无论去还是回,必经一条白石灰的小道,两旁长满了植物和高大的树,即使再热的天从这里穿行也很凉爽。一边用围墙围住了,另一边是铁栅栏围住的一个农场,听说让一个意大利人承包了,所以人们就叫它意大利农场。 现在想来那时到底比现在年轻,有精力,所以得了空就到处走走看看,有时还会闹一些小情绪,发一些小脾气。什么原因统统忘掉了,只是记得在那条白石灰的小道上常出现这样的情形,我们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他在前,有时我在前,中间相隔了二三十米,夫后来和我说,每次我在前走,老回头看你在不在,你在前面走却从没见你回过头。他哪里知道,我也是经常回头的,只是他没有看到。 在村子的边缘有两栋楼房,在楼房的墙壁上总有好些干死的田螺趴在上面,每次经过我总要摘下几只玩,我想象着下雨时墙壁潮湿光滑,这些田螺顺着墙壁爬上去,有的还爬得还很高,天气晴朗后墙壁变得干燥,这些田螺便爬不下来了,或者干脆懒得爬下来,便干死在墙上。 入秋后不久,天气渐渐转凉,夫的工程也结束了,我们回到了包头。一晃十几年过去,生活变得匆忙和琐碎,感情也趋于平淡,就像歌里唱得有时已经忘了我还爱着你。每每回想起来,我倒并不怀念北京,但怀念在北京住的那些日子,平淡,平静,缓慢而轻松,如流水一般的温馨的日子。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