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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美丽的盛夏季节，我来到这个被明末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称作为“极边第一城”的云南腾冲。短短几天的逗留，虽然无法了解这座边城山水景致和发展历史的全貌，但我还是匆匆游览了大小空山、黑鱼河等火山遗址，大滚锅、蛤蟆嘴、鼓鸣泉、美女池等温泉热海；考察了著名的侨乡和顺及蛮声海内外的翡翠市场；并购买了《腾冲旅游》等书籍阅读，上网查询了有关腾冲的历史文化资料。这片用太平洋的气息和印度洋的气息共同滋养的土地，每走入一步，都能在甜润的空气中体会到一种辽远、恒久、苍茫的美。 一座气势磅礴的世界名山。高黎贡山雄踞县城东侧，蜒绵往北连接青藏高原。这座由亚欧板块和印度板块激烈碰撞生成的名山孕育了腾冲，被腾冲人民喻为母亲。有人说站在高黎贡山之巅，一双脚踩着两个大陆，向东迈一步是亚洲大陆，向西跨一步是印度大陆。南方丝绸古道和中印公路都穿越高黎贡山，中国很多重要的历史事件特别是滇西抗战与其息息相关。 一片风貌独特的地质奇观。腾冲99座火山雄峙苍穹、88处温泉喷珠溅玉，是我国大陆唯一的火山地热并存地区，并且规模宏大、景观神奇、世界罕见。“好个腾越州，十山九无头”，是腾冲火山群的真实写照。与火山相伴而生的是“热海”，无数的温泉、热潭使腾冲像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天然大澡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腾冲不但造就了蔚为壮观的火山群、地热群，还生成了诸如火山奇观——神柱谷、火山堰塞湖湿地——北海湿地、低温温泉暗河——坝派巨泉和黑鱼河等一系列地质奇观。 一条古往今来的对外通道。腾冲县城距缅甸密支那200公里，距印度雷多602公里，是中国走向南亚的“桥头堡”。2400多年前，我国先民开辟的南方丝绸之路，就经腾冲进入缅甸，抵达印度、阿富汗等南亚国家。依托这条古道，腾冲得以较早开放和开发，一度贸易兴盛、经济繁荣。二战期间，又开辟了著名的“驼峰航线”，打通了“史迪威公路”（中印公路），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树立了不朽的功勋。 一段荡气回肠的历史。1942年5月，日军侵入缅甸，切断滇缅公路，占领了怒江以西包括腾冲在内的大片国土。此后，腾冲成为滇西抗战的主战场，作出了巨大牺牲。1944年9月14日，中国远征军经过127天的血战，全歼日军，腾冲成为全国沦陷区中第一个光复的县城。收复腾冲战役共歼灭日军6000多人，远征军官兵阵亡9168人，建于明朝洪武年间、历经500多年风雨的腾冲石城全部被毁。 一部散落边地的汉书。腾冲与国内其他边境县份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汉文化始终处于主导地位。长期以来，中原文化与边地少数民族文化、异域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以和谐、和顺为核心内涵和以开放性、包容性为基本特征的地域文化。中国魅力名镇之首和顺就是腾冲文化的缩影。古往今来，腾冲人才辈出，涌现了民国元老李根源、抗日县长张问德、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艾思奇等一批知名人士。目前腾冲籍华侨华人和港澳台同胞达35万人，分布在23个国家和地区。 我不知道，300多年前徐霞客踏上这片土地时是怎样的一种感动。那是明崇祯十二年，时年52岁、在那个时代已算是老年人的大旅行家，把他一生中最后的旅程足迹留在了这里，并且逗留一个半月，难以想象地写下了3万余字关于腾冲山水景致的文字记录。对于一个走遍大江南北、阅尽人间仙境的人来说，能够把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文字留给当时还被称作“蛮荒之地”的边境地区，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座从一个极为普通的边地军事城堡，一步步演变成市井气息浓重的极边城市，不但有着独特的山水，而且有着厚重的历史。在她还是民间商道的时候，就有民谣在这里传唱。西汉元封年间，当王朝得胜之师乘余威开通博南山，渡过澜沧江，将王朝的边界在青藏高原的南缘地区向西推进的时候，南方古丝绸之路在秦汉王朝的经营下，终于成为郡县相连、驿路相接的官道。当时骑在马背上的商人们有这样的歌谣：“汉德广，开不宾，渡博南，越兰津，渡澜沧，为他人”。这首最早见于史书的民谣，见证了南方古丝绸之路由民道转为官道的全过程，也暗示了腾冲这座边城兴盛的历史背景。从西汉时的滇越始，腾冲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设过府、司、州、道、厅、署等各种军政机构管辖边疆诸地，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多和国内外先进技术的传递，人口结构、民族构成、经济社会状况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使腾冲这个边境城市迅速开化，真正走向繁荣。 腾冲人世代出国闯荡，以马帮为连接中、印、缅的主要交通工具，不但成就了翡翠大王、棉纱大王、谷米大王等一批雄商巨贾，而且使腾冲成为了汉文化与南亚文化、西方文化交融的窗口。在腾冲的和顺，你可以领略徽派建筑粉墙黛瓦的神韵，欣赏江南古镇小桥流水的身影，也可以看到西方建筑、南亚建筑的元素。寸氏宗祠的南亚风格大门、艾思奇故居的欧式窗户、“弯楼子”民居的英国铁艺，都与“四合五天井，三方一照壁”这样的云南古民居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洗衣亭、大月台、贞节牌坊等古建筑独具特色，八大宗祠保存完好，族谱和宗族活动流传至今，七大寺庙，佛、道、儒共存。悠久的历史形成了大量的诗词、牌匾、对联、著作，养育了哲学家艾思奇，缅甸总理许名宽，教育家寸辅清、寸树生，华侨领袖寸如东等一大批名人。因为有了名人，也就有了腾冲从明中期到民国时期300余年“七次修志”的壮举，有了今天既具江南风韵，也具边地风采的这座闻名遐迩的边疆历史文化名城。 1928年，由旅缅侨胞集资创办的和顺图书馆落成，这座目前全国最大的乡村图书馆，被腾冲人比作“我们的学校、家庭”，“边地的灯塔”。村里求知氛围很浓，参观时我看到，一个姑娘正专心致志地捧书阅读；一楼的报刊阅览室里,竟坐着不少耄耋老者，戴着老花镜在读书看报；还有一位带孩子的母亲，那娃娃似乎很适应这里的安静，不哭不吵，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谁能看得出来这是在一个偏远乡村，谁又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群农民呢？ 当代著名艺人崔永元以其特有的幽默对和顺做了诠释：“和顺有很多不足，第一是历史太短，比美国才早几百年；第二点是开放太早，四百多年前就开放了，当时乡里人就走出了国门；第三是建筑风格有点零乱，有徽派的、有江南风格的，也有欧式的、南亚风格的，不太注意更新，到目前为止还保留着古镇的样子；第四他们对文物不太珍惜；第五和顺镇的人不务正业，经常有人把牛放在山上吃草，自己跑去图书馆看书。” 我常想，一个物质富裕村落的建造，可以用几年、十几年或几十年的时间，而一个精神富裕文化之乡的打造，则需要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不懈积累和铺垫。如果说和顺图书馆作为全国乡村图书馆之最大者而弥足珍贵，那么在我看来，它的历史文化价值比它的藏书更值得珍视。据说，在腾冲失陷后，日寇曾多次来这里骚扰,和顺图书馆能够得以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和这里留日学生较多有直接关系。一天，一个日军小班长闯入和顺寸家，一抬眼看见屋主与日本天皇的合影照片，于是赶快撤退。 我不止一次地想起，图书馆大门那幅“千秋事业书中史，万国风云座上观”的秀才题联，从一个乡间秀才的人生境界，我仿佛看到了腾冲更加美好的未来。 人们常常用地灵人杰来形容某个地方的美丽，但我不愿意把腾冲仅仅用地灵人杰来描述，因为腾冲还有独特的文化，还有那一块块价值连城的翡翠。五百多年前，腾越商人在缅甸的商务活动中，意外地发现了翡翠，成为翡翠文化的起点。翡翠面世以后，腾冲人立即疏通了数条通往玉石场的道路，并把采掘、运输、加工、集散推到了一个极其辉煌的阶段。腾冲人是幸运的，翡翠给他们带来了福祉，一时间，那些雄商大贾挟资云集，各种商店鳞次栉比，腾冲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庶之乡。翡翠寄托着人们各种美好的愿望，如果一刀解涨，只要有种、有绿、有水，金钱便会滚滚而来，但翡翠又是个高风险的行业，素有“十赌九输”之说，从业者必须与缅北恶劣的自然环境拼争，得用经验和运气与自然赌。就是在这种成败之间，勤劳勇敢的腾冲人，一代代、一批批，以坚韧不拨的精神，跋涉在这坎坎坷坷的翡翠路上，为社会增添了财富，把真善美留在人间。 翡翠渗入了腾冲人民生活的各个层面。自古以来，腾冲人崇玉、爱玉，在家中、茶楼、酒馆，在茶余饭后，翡翠是人们谈论的主要话题。无论大人、孩子，许多人都可以把一串串翡翠的传奇故事讲得出神入化。腾冲人祭扫、避邪用的是翡翠；手上戴的、身上挂的、家居装点收藏的，大多是翡翠；会亲访友、谈婚论嫁，送的礼物中最贵重的是翡翠；老祖母临终时郑重交待的，必然是家传数代的老玉镯子。腾冲人就是这样一步步把翡翠变成了一种文化。 我不敢想象那红的翡绿的翠是怎样的吸引着各地的采买官，而那条丝绸之路上深深的马蹄之印，却真实地记录了那一段历史。不管是谁，在腾冲一段时间，你必定会从日常生活中感受到这种文化深深的、浓浓的地方气息。 一个地方的真正魅力，不仅仅在于它的自然美景，而更多的是在于它的人文内涵。在我看来，很多时候腾冲的魅力并不在于高黎贡山之雄伟，火山之壮观，热海之神奇，天空之高远，而是那遥远悠悠的马帮铃声，那全国第一的乡村图书馆，那充满传奇的翡翠故事。让我敬慕的是，腾冲人历来重视精神的塑造和文化的保护。2001年12月，高黎贡山母亲雕像在腾越文化广场建成，这座寓意为高黎贡山母亲孕育了腾冲神奇秀丽的山川，哺育了腾冲一方英雄儿女，腾越儿女也为她增辉添彩的大型雕像，形象地反映了古往今来，这片土地上光照千秋的历史事件和可歌可泣的志士仁人。他们已永久地融入高黎贡山母亲博大的胸怀之中，与山川共存，与日月同辉。 走进高黎贡山母亲圣像，犹如一种回家的感觉，幸福从心底慢慢流淌出来。千万年来，腾冲人生活在高黎贡山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享受着母亲博大无私的爱抚和护佑。在这里，你可以想象东亚的鲜花和南亚的绿叶在一起慢慢老去的那种永恒的时间之美，那是一首尤如吉拉尔德斯作品《堂赛贡多.松布拉》中描述的南美高乔人生活的牧歌。面对这首沧桑中不失美丽的牧歌，总让人觉得，好像有一位老人在用那种淡淡的语气向我们讲述，既无悲无喜，也不绘声绘色，重要的似乎只是想让其中的血脉和文脉一代又一代地溶铸进这片如画的土地。 曾经有人说过，爱一个地方，就要让自己的某段历史在这个地方逝去，然后让你的足迹再在这个地方的一块泥土中一天天生长出来，越是长成参天大树，你越有爱这片土地的权利。对云南腾冲，我只不过以一名游客的身份去过那里，如果言爱实在有些牵强。但自从那次边地之行后，那里的山水、那里的故事、那里的历史，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久久不能释怀，始终有一种冲动，慢慢流淌，溢满我的世界。我不断地从各种资料中搜寻咀嚼着腾冲的自然与人文，关注着腾冲的建设与发展，过去与现在，时间与空间，在我的眼里，交叠出那么多丰富的景致，在我的心里，占据了那么牢固的重要位置。那是一种心向往之、割舍不下的情怀。 腾冲——“极边第一城”，你是镶嵌在我心中永不消散的一片美丽彩云！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