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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燕子 三月，我在这座陌生的南方小城市里，站在那棵木棉树下，看着那耀眼的红色肆意张扬着，每一抹鲜红都刺痛着我的神经。我抬头，想看清楚天空的色彩，却只模糊的搜寻到那个女子的悲哀。那个一袭红色旗袍站在开满木棉花树下，凝望远方的孤单背影。 我叫燕子，今年18岁，独自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南方城市寻找，寻找一个在我心里停驻了八年的男子，希望在木棉花开满街道的时候，穿一袭可以和木棉花媲美的耀眼的红色旗袍成为那个男子的新娘。 一个梦，做了八年，不管曾经的期待怎么样，但是，那份渴望真切的埋藏在心间。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在木棉花的见证下，我抬头微笑，用尽所有的力气微笑，多年的等待也圆满不了成全，那么是谁在伤害？抬头，依然只有那红得耀眼的木棉花嘲讽的笑脸。 指尖轻抚上额角，有残存的你的温暖，而我，注定亲手画下那个句点。 哲，今年28岁，南方某大学中文系讲师，我在10岁那年遇见他时，他还是个穿着干净百衬衣，一脸灿烂笑脸的在校大学生。那年，木棉花开得特别灿烂，没有一丝杂质掺杂进那高贵的红色中。可是，所有的美丽却在哲的面前失去了颜色。我看着他深情的眼，听他念动人的诗，其实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但心却早已沉沦，那漏掉的心跳节奏缠绵了一树火红的木棉花。 哲是来找我姐姐轩的，他们是同班同学。哲把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柔情统统给了姐姐。轩是个柔弱的女子，永远只穿白色棉布裙子，白色衬衣，白色鞋子，她所有的衣物用品都是单纯的白色，干净到透明的颜色，美好得连老天都嫉妒—轩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全家人都格外的保护她，害怕她受一丝伤害。而我，叛逆，淘气，却爱粘着文静的轩，在她身边安静的和乖宝宝一样，因为她在我眼中圣洁的就像是天使一样。我爱轩，在我10岁以前。 木棉花是我最喜欢的花朵。轩总说我：燕子，你的命运注定是张扬的，你注定是要飞翔的，你注定属于这个多彩的天空，你的生命像极了这开得绚烂的花朵。不似我，一辈子都单调的属于苍白。每次看着轩说这话那落寞的神情，我总是很心疼。看着她那向往又受伤的眸子，我总会拥着她，或者摘一朵木棉花别在她的头发上说：姐，你看，你多漂亮。 轩，是脆弱的轩，是要人保护的轩，而我，注定是要一个人飞翔的燕子。 可是，我却在木棉花树下遇见了哲，我看到轩扑到哲的怀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急切。看她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哲的怀里，我只能逃离，连回头望一眼都没有勇气。我怕，怕自己会陷进那一汪秋水里。 我想我还是陷进去了，尽管，我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好自己，一定要做好轩的妹妹，可是，谁说得清楚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每次，轩和哲约会都会带上我。看着他们的柔情蜜意，我会抬头看着天空，试图寻找一份淡然。可是，为什么，连天空也是如此娇艳的火红呢？摘一朵木棉花带在头上，然后嬉笑着跑远，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孤单的黯然。 有时候，哲看向我的宠溺眼神，让我脸红心跳，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轩了然于胸的眼光，我胆怯了。我想，我爱哲，但我更爱轩，我想。那年我12岁。 我决定搬到寄宿学校去，想要忘记，也想逃离。半年，我没有回家。只是在木棉花开的季节，几乎用尽了我的生命去思念，那是怎样深入骨髓的思念啊。 放暑假，回家却只得到轩离开的消息，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的脑海里只有那个全身洁白，在火红的木棉花树下抬头微笑的女子。那个爱她的男子，在她身边，一直守护这她。 妈妈推开门进来，拥着我说：是轩不让大家告诉你的，她说，你注定是要飞翔的，忘记她你才可以飞得更远。这是她写给你的信。燕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摇头，我不哭，不想哭，不愿哭，不能哭。轩从小就讨厌我哭。我小心的拆开轩的信，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代替我，好好活着，好好爱他。 我微笑，尝试用轩最常用的姿势，闭着眼，吸气，然后嘴角向上弯曲四十五度角。轩知道的，我早明白。 我搬到了轩的卧室，穿轩以前的衣服，看轩看过的书，我不再嘻嘻哈哈，只是轻柔的微笑。连走路我都试着用轩的姿势和温柔。我丢掉了以前的自己，因为我明白只有轩才能好好爱他，那个远走他乡的他，而我，想用轩的身份去爱他。 我经常给哲写信，写我的改变，把我一身素白的照片寄给他，还有那些干枯的木棉花瓣。可是，他从来不给我回信，只有我，一直坚持着。 终于等到了哲的回信，多久了呢？我问自己。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只是微笑，用力微笑。拆开信，里面只有两个字—何苦？ 抱着信，我跑到木棉树下，木棉花还未开，光秃秃的好不凄凉，我仰头看天空，眼睛里满是酸涩。他懂我的，他一直都懂我，可是，我除了如此还能怎样？我决定我要去找他，也许一切真的应该结束了。 那株木棉花是我见过开得最茂盛的，一朵紧挨着一朵，不留一丝空隙，没有叶子的衬托却依然如此美丽。我穿了一身火红的旗袍，头上别了两朵刚摘的木棉花。哲在看见我的时候就转身离开，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诧异，也看到了他眼中的释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后一次用轩的方式微笑---闭着眼，吸气，然后嘴角向上弯曲四十五度角。 我叫燕子，今年18岁，我亲手埋葬了两段不同的人生。我注定是要飞翔的，只是，我的翅膀跌落在哪里呢？ 《二》 轩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燕子搬到了寄宿学校去了，她在害怕么？我想是的，她害怕伤害，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是，燕子，你知道么？你走了我的世界就更加苍白了。从小，你就呆在我的身边，你的天真烂漫总是让的嫉妒，嫉妒老天如此不公平。爸妈给你取名叫燕子，就是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而我，注定是要被岁月遗忘的人。 哲的出现，曾一度让我以为自己也是可以拥有美好的，他那么优秀，那么健康，却愿意陪在我的身边。可是，他却爱上了那火红的木棉花，因为他喜欢，所有我们每次约会都会去那棵最大的木棉树下，我甚至还会别上一朵开得正鲜艳的花朵。可是，我是讨厌甚至憎恨木棉花的，那美丽的红色是属于别人的颜色，永远不会属于我欧阳轩。 燕子突然变得很奇怪，眼神里总有不确定的情絮在闪动，她望向哲的目光里有倾慕，有崇拜，却似乎又多了点什么。我看着她紧张得想要逃离的样子，突然邪恶的想，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是不是可以让燕子代替我活下去，那么所有的人都无法将我忘记，这样我的生命便得到了延续。 我为这个想法兴奋了好久，甚至开始盘算怎样才可以让燕子心甘情愿的用我的方式活下去。我开始研究燕子，那样的眼神，让一个12岁的孩子产生了恐惧吧？要不，她怎么会搬去寄宿学校呢？ 我不确定，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躺在病床上，看着满眼的死灰，我写那封信。我突然很想哭一次，但是却还是用尽全力微笑。 抬头，闭着眼，吸气，然后嘴角向上弯曲四十五度角。 《三》 哲 命运，早就注定，而我们，只是遵循着那道看不见的绳索一直走下去。 一直很喜欢木棉花的味道，清新恬淡，可是，它却如此妖艳，真是不明白。那年花开，我遇见了那个恬静的女子，她的美好曾一度颠覆了木棉花的美丽。 轩是柔弱的，她一身洁白的走在开满木棉花的小路上，看起来是如此的特别，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突兀，那个跟在她身边有着木棉花色彩的小女孩就像有个快乐的小精灵一样，两个如此美丽脱尘的女子，装点了我18岁的整个春天。我想，我爱上她们了，温柔轩，快乐的燕子。 轩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对她来说，一切皆淡然。可是，她对我却有强烈的独占欲，每次只要我关切的看着燕子，轩总是会生气好久。燕子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每次都会识相的走开，看着那个小小的落寞的背影，我很心疼。我从小就自己一个人孤单的长大，现在有燕子这么个妹妹让我疼着，我觉得那也是一种幸福。轩在燕子走后，狠狠的咬着嘴唇，含着眼泪问我：我可不可以不认命？我抱着她，感觉她颤抖的身体和不规则的呼吸。 似乎很久没看到燕子了，少了她的欢笑声，我和轩之间更多是沉默，她总是哀怨---人未亡，命休矣，怨谁？这样的她让人心疼，那份倔强，那份凄凉。这个女子，注定是要离开的么？原来我什么都抓不住。 轩有一天拉住我的手说：哲，你爱我吗？骄傲如轩，真的要离开了么？摘一朵木棉花别在她的头上，轻吻他的额头：是的，我很爱你。 ----也请你一定一定不要和燕子在一起，无论她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求你。 我看到轩眼中的决绝，还有一丝阴郁。 我点头，转身，看见木棉花跌落了一地。 轩离开了，永远闭上了那美丽的眼睛，她残存的微笑有那么一丝不甘。亲爱的轩，还不可以饶恕么？饶恕了你自己，也饶恕别人吧。燕子的健康和快乐都是老天安排的，何苦折磨自己，折磨别人呢？ 我在轩的葬礼上没有看见燕子，我明白，一定是轩，轩只是想让离开的燕子内疚，好实现自己的报复计划么？我洒了很多干枯的木棉花瓣陪在轩的身边，愿来生的轩可以有个多彩的人生，不要一直属于苍白。 我选择了离开，离开那些回忆，离开那些美好。生命有时候太残忍，而我们却无能为力。不想看见燕子的痛苦，我只能逃避。 燕子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信，信里，她学着用轩的语气说话，她穿着轩的衣服，用轩最喜欢的姿势微笑，她也学会了轩的淡然，可是，每封信里那抹干枯的红色花瓣却如此自然，燕子何苦如此？轩何苦如此？ 生命可以怎样延续呢？一个人用另一个人的方式活着，是伤害还是救赎？ 我心疼燕子，那个快乐的精灵已随着轩的离开而逝去，轩用自己的自私伤害着自己，也伤害了那个最爱她的妹妹。燕子，这个单纯的傻丫头，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到底更爱谁？你以为你爱我，可是，你爱的只是爱情的影子，幼时的你，只是觉得爱情的美好。你爱轩，所以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存在，以为这就是对轩最好的补偿，可是，你爱过自己吗？你抛弃了自己，选择用别人的方式活着，这样的生活会不会是一种疲累？ 我想提醒燕子应该清醒了，所以我决定给她回信，笔拿在手上，却不知应该怎么说，如何说，难道要我告诉她，一切都是自私、欲望和阴谋吗？淡淡落下两个字—何苦？是问燕子，是问轩，也是问我自己。 又到了木棉花开的季节了，燕子说要见我，我想一切也应该结束了。我在那株火红的树下看到了那抹美丽的红色，那个女子，那株木棉花，是那个牵挂了八年的小女孩么？我微笑，聪明如燕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呢？转身离开，不再有任何担心和眷恋，注定一个人看花开花落，生命终究是有颜色。 《四》 结束 谁是谁的谁？谁了解谁的悲？在伤害的同时被伤害，麻木了生活，可以麻木了心痛吗？原来，拥有不一定幸福，离开不一定难过，一个人看花谢花开，是淡然，也是释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