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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夜

散文
时间:2011-07-09 22:25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桂子点击:
        

【导读】斤起身,不小心带翻了脚下的凳子。发出啪的响声,在夜里,尤为生动。而接下来,一声接一声的响动从外面传来,隐隐还有人的叫声,祖母显然也听到了,披衣出来,自言自语,谁家吵架呢。  
  1968年农历立秋的那天下午,我们这地方已经过了夏的绵软,初秋的躁渴让5岁女孩斤烦躁不安,她在自家院子门洞里的草垛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谁也不知道斤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那个梦一直追随着她,直至成年。
  斤成年以后的命运说不上特别的好,当然也不算坏,这是后话。斤后来能回忆起的是他现在的丈夫,5岁时候出现在她梦里。
  斤已经60岁的祖母的第一反映是这孩子中邪了,她本来是不信这些的,那会儿也不允许。庙里的神像都下岗了,躲在犄角旮旯里歇着呢。斤的祖母在熟人的指点下,七拐八拐,偷偷求到一个神汉,用七颗鸡蛋换来两道黄表和一撮香灰,在夜里子时的时候烧了,还点了9根小指头粗的红蜡烛。那些红蜡烛并没有烧完,祖母就把它们收了起来,预备停电的时候派作用场。祖母做这一切的时候,是瞒着家里人的,恰恰斤在那个时候醒了,趴在窗户上,窥到了祖母做法的全过程,那些香灰祖母放了白糖,看着她喝下去了,斤喝了以后就像大病初愈似的瘫在了炕上。斤的睡眠以后一直不好,也因此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一
  天上好像没有云彩,一丝儿也没有。斤踮着塑料凉鞋的脚晒得发烫。斤在学着舞剧白毛女的芭蕾步子,早晨祖母编成的两条小辫已经被她用指头打散了,祖母编的小辫常常被她打开,斤更喜欢母亲编的麻花辫儿,把梢子折起来,在塞到辫子根底,就是另一种样子了,但是母亲工作很忙,三班倒,回了家一般倒头就睡,睡的不醒,也很少有机会摆弄斤的头发。披散了的头发是白毛女中喜儿在深山的造型。编过的头发打开以后并不伏帖,斤不断地用手指蘸了唾沫抿着,结果头发像打了节的枯草一绺一绺的。
  斤终于跳累了,她趴在门前靠墙跟竖着的磨盘上喘息着,汗顺着她的脖子根流着,划出一道道的痕迹。斤歇够了,就踩着磨眼站了上去,圆的磨盘踩上去并不舒服,斤只好不停地倒着脚,这样子,她看远处的景象也跟着晃悠。斤看到了章文发家矮矮的砖墙。
  章是这里的大户,听说解放前留过洋的,胡同里的人,人前人后都称呼他为先生。不知怎么他家的墙为什么砌的很矮,而且是沿着土堆垛起来的,看上去一点也不结实,跟他的名号有点不相称。露出来的房屋倒是飞檐走兽,颇具规模。
  今年暑假到来的时候,从省外回来了章文发的孙子小宝,小宝大概比斤大两岁,长着大城市人特有的白白的皮肤,和斤周围孩子青黄的肤色不一样,小宝从不流鼻涕,即使有了也用手绢擦的干干净净的,不像这里的孩子,7、8岁了,鼻子下面拖着两股青色的溪流。斤就有点看不起胡同里的孩子,惦记着和小宝在一起玩。小宝更多的时候在屋里弹琴,其实也就是一架脚踏琴,放到现在恐怕没人把它当回事儿,但当时在人们心目中,尤其是胡同里的人中,却是个稀罕玩艺儿。小宝没有在院子里,斤有点失落,她不敢轻易去小宝家,因为章文发家的人和胡同里住着的其他居民隔着一层,跟谁家也不近。其实斤去他家还是受到欢迎的,起码礼貌上是这样,斤被邀请看过他们家保存的电影杂志,上面有许多金色头发的外国女人,斤很喜欢看她们,但她没有勇气把书借回去,尽管那时借书阅读比较流行,人们都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书交流着看。斤还吃过他奶奶给的奶糖,包糖的纸是透明的玻璃纸,斤把糖纸抚的展展的夹在书里。但她还是不愿意轻易走进那个院子,也说不出为什么。
  斤伸长脖子努力地站着,守着,看不到小宝的时候,斤觉得像有蛲虫在她肠子里爬来爬去,弄得她痒痒,她立在磨盘上,以一种略带悲壮的方式等待她心目中的男孩。
  太阳像一个大大的白色的篮球在斤的小脑袋上晃着,晃着,似乎要把她罩在里面,斤觉得头发里黏糊糊的,好像钻进无数条虫子,斤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来。
  斤的母亲把斤带到单位的职工医院。斤的母亲是单位的一个小头目,有些小小的权力。斤在医院,其实就是两间办公室,摆了放药的柜子和几张床。医生把冰冷的听诊器贴在了斤的胸前,斤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诊断的结果是低血糖,斤获得了喝两瓶葡萄糖的机会,这机会不需要和哥哥弟弟分享。斤在从单位回家的路上不时拽开橡皮盖,小口小口的啜着。她计划着把其中的一瓶请小宝喝一半,那天小宝请她吃了半根叫做香蕉的东西,软绵绵的,像棉花一样,到嘴里就没了,还未来得及品味。斤后悔的不是香蕉的滋味,那东西她压根儿就没尝出什么好来,而是吃香蕉的时候,小宝塞进她嘴里的手指,小宝的手指又白又嫩,指甲也是白白的,斤下意识的看看自己渗着黑泥的指甲,脸不由的红了。
  斤回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透过窗玻璃看到祖母在午睡。张开的嘴巴下淌着长长地哈拉子,斤没有回屋,转身来到门洞里的草垛上,这是一堆摞的很高的干草,拥有一个时髦的名字叫战备草,来源于“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口号,扎成一抱一抱的干草摞在一起,差不多有半个门洞高,斤脱了鞋爬了上去,草垛一下矮了许多,松软的草刺的斤的皮肤痒痒的,斤感觉很惬意,梦变无遮无挡的来了。
  斤的白日梦做的最多的是那个长着金色头发的俄罗斯女人(当时叫苏联)。她蓝色的眼睛像一汪湖水,那时候斤还没有走出过这座城市,斤不知道湖是什么,循着小人书里的描述,斤看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比距他们家不远的水洼子大多了。斤是从小宝他们家一本叫做大众电影的杂志上看到那种金发女人的,其中的一个穿着绿色的尼裙,上身披着一种叫做披肩的东西,其实就是祖母衣柜里包衣服的包袱皮儿。斤在梦里和她接触,跟着她走在外国的街道上,斤最喜欢沿街商场橱窗里的洋娃娃。斤依照梦里洋娃娃的样子缝制了一个布娃娃,娃娃金黄色的头发是用黄色的毛线头缝上去的。而梦里那好几层的涂着花色奶油的的蛋糕常常让睡醒后的斤枕巾湿了一片,像弟弟的尿褥子。
  斤的梦做的多了,斤就不由得把梦里的东西当成真的,而真的东西经常被她遗忘
  斤用泥巴做了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蛋糕摆在窗台下。斤用画画的水彩为它们着色,太阳用毒毒的眼睛盯着斤的蛋糕,斤的蛋糕开裂了,露出里面的黄泥坯子,呲牙裂嘴的样子,不像斤梦中的蛋糕晶莹剔透,蛋糕在祖母的扫帚下没有了踪影。
  斤的葡萄糖最终没有逃脱了厄运,被弟弟端起来一口气干了一瓶,斤只能在瓶子里装上白糖水,在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带上,那个瓶子是白色的,小朋友们装水的瓶子是清一色的绿,斤总是把瓶子醒目地摆放着。尽管她很少喝里面的水,那个特殊的瓶子还是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斤始终没敢让小宝尝一口,她有点心虚。
  火车的隆隆声又响起来了,斤跑出城门去看火车,车厢里一格一格的人也在看着斤。斤没有坐过火车,可是小宝坐过,小宝是坐着火车来的。更多的斤只能望着火车来了,走了,火车把斤的心带的远远地。
  每天下午6点半,斤就知道火车开过来了,那是一辆客车,一共十二节。其余时间过去的都是货车,斤不看,货车有什么看的,堆得高高的不是煤,就是装的满满当当的麻袋,没意思。斤喜欢看人,那些坐火车的人都是大城市的吧,他们有时候站起来活动身体,穿的很洋气。斤坐在火车道旁的石头上。
  斤每次看完火车,回去的路上都无精打彩。
  
  二
  斤的父母因为越来越多的学习和开会很少回家了,斤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不能在母亲牵手下去百货店了,斤常常去抚摸那里垛在木质柜台上的花布,没有母亲领着,售货员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一个五岁的小孩,也不买,见天伸出污垢的小手揣摩,把布头弄的脏兮兮的,售货员的脸色就不好看,那年月,什么东西都是供应,不愁卖不出去,所有商场的服务员的表情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斤只好靠着店门远远地看,斤可能记不住某条街道,但她记得住柜台上每一匹布的花色,只要有新的花样出现,斤就能兴奋好几天,虽然她知道母亲不可能给自己添置新的衣服,斤的衣服和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小孩一样,一件新衣服穿一年才能脱下来,斤只能想象着那块布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想的出神,斤就不要自主的笑出来。
  斤也去参加居委会的学习,那是跟着祖母去的,居委会的办公地点在一家大的四合院,门口有一颗大槐树。祖母他们开会的时候,斤就在槐树底下玩,那个槐树总有五百年了,树身连到树根的一截是空的,空的有一个大人高。可以同时装下和斤差不多大的三个小孩。斤没有别的小孩那样胆大,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进去,然后很快就出来,斤钻进树洞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害怕。
  成年以后,那棵树遭雷劈了,据说当时里面真的有人,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避雨,死在了里面。
  斤跟着祖母去居委会是有点兴奋的,因为居委会的人常常要背诵毛主席语录,大人们忘记的时候,常常想到斤,祖母就很骄傲的把斤喊过来,斤顺口就背一段出来。斤可以一口气背出很多条毛主席语录来,喇叭里天天放,斤就听会了,斤也看那那些语录书,,那时她还没上学,许多的字也不认识,斤却能体会语录中的一些意境。斤出色的表演常常得到大人们的夸奖,间或有糖,瓜子之类的零食收入囊中。斤有时候还被邀请唱歌,斤喜欢唱,甚至还想边唱边跳,但是斤没有勇气那样做,因为她常常听到有人在说,这孩子咋就跟人不一样呢,斤就有一种缩回去的感觉,她只能在自家的院子里,没有人的时候,对着一群鸡,翩翩。
  斤的祖母居住的是一条南北通透的胡同,巷口小,中间大,末尾又缩了回去,像是一个大坛子,除了中间几座大杂院外,其余都是一家一户一院,相对封闭。大杂院里的孩子多,也热闹,有几个和斤的哥哥是同学。再往北走,出了胡同就是一个水洼,约五百多米长,宽也差不多。
  隔着一条水洼,两边人的性子就有较大的差异,这主要归咎于历史的沿革,水洼的那头解放前曾经是红火一时的牲口交易市场,住的多是贩卖大牲口的牙行们,由于常年和畜生打交道,性子也比较暴烈,解放以后,牙行的买卖没有了,脾气却传了下来。那里的孩子较水洼这边的孩子凶悍,好斗。斤住的这边紧邻着一所学校,又有好几座庙坐落在这里,人心思古,街坊邻里之间的相处就比较和睦,斤记得大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不与沙滩谷的人攀亲。
  那天傍黑,哥哥的同学神秘的把哥哥叫了出去,斤悄悄跟在了后面。斤听到的是,沙滩谷也即水洼那边的孩子给这边下了战书,今天晚上9点,两边的人要决一死战,男生全部出动,女孩一个不要,要挂彩的。6,7个男生嘀嘀咕咕,说的很是兴奋。斤知道挂彩的意思,是受伤,斤听到这里,神经也莫名的兴奋起来,她拿了镰刀偷偷的跑到水洼边上一人多高的蒿草里,割了一小捆蒿子回来,祖母问她干什么,她说熏蚊子,祖母便不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天黑了,不要往出跑了就进屋了。斤把蒿草编成一般大小的两顶帽子,偷偷埋在了门洞的草垛里。斤跑到小宝家矮矮的院墙外,悠扬的风琴声飘了出来,斤耐住性子,等小宝弹完琴出来,斤看到穿着背带裤的小宝,招手让小宝出来,小宝顺从地的出来,斤趴到小宝的耳朵上,偷偷告诉了小宝她听到的秘密,并邀请小宝一块儿伏在蒿草中观战。
  小宝瞪大眼睛听完了,往水洼边上望着,正是傍黑的时候,远远地,齐刷刷的一人多高的蒿草黑黢黢的,好一会儿。小宝摇摇头,也不说什么,回去了。小宝的对这事儿的态度是斤没想到的,斤高亢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冰点,失落的斤回到了自家的院子,回屋拿出她的布娃娃,爬到草垛上,和布娃娃说起了悄悄话。哥哥不回来,斤回屋看了看闹钟,还差一刻钟。斤从草垛下抓起一顶帽子,扣在脑袋上,决定冒死去水洼。
  这时喇叭里突然响起了让各家各户不要外出,一会儿要响防空警报的通知。
  此时,多日不见得父母忽然回来了,和斤撞了个正着。母亲一把把斤拽了回来。很快就发现斤的哥哥也不在,于是斤自告奋勇,领着父亲,从大杂院把哥哥带了回来,斤此举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三
  小宝的爷爷章文法解放前是留过洋的,他是斤母亲工作的那个工厂的前老板,公私合营后成为一般职员,斤的母亲和厂里的同事称呼他先生,而且是不带姓的,斤在小宝家看过章文发和他老婆的像,就挂在摆放脚踏琴那面墙的上面。男的穿着长长地燕尾服,燕尾服这个名词是小宝告诉斤的,女的烫着卷曲的头发,穿着白色的洋装,斤就觉的穿上那轻的跟白云一样的纱裙在蓝天下飘啊飘的,像传说中的仙女,斤又沉入幻境中了。
  斤曾经看过母亲烫头发,是在炉子里把火筷子烧红了,夹着头发弄的,一股子烧糊的味道,烫出来也不好看,没有章文法老婆那样像飞机的翅膀
  斤喜欢小宝的行为遭到了哥哥的无声抗议,那天,当斤又站在磨盘上瞭望小宝的时候,哥哥走过来,一把把她拽了下来,然后拿起弹弓,绷紧石子,弹了过去,斤是知道哥哥的弹弓的厉害的,打麻雀几乎弹无虚发,果然,不一会儿,章文发老婆子捂着小宝的头找来了,小宝白白的脸上明显有擦过的血的痕迹,斤的心提留着,哥哥早已从祖母背后溜走了,祖母说了半天的好话,又发誓,说肯定要好好教训孙子,末了还挑了八颗大鸡蛋,用手绢包好,塞到章文发老婆的怀里,才把这事安顿住。斤知道,这事让父亲知道了总是一顿暴打,可是祖母是不会说出去的,弟弟跟着母亲在单位的幼儿园,不会知道,斤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果然,当天下午,哥哥就领着斤去了附近一个部队的靶场,靶场刚刚打完靶,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儿,哥哥在靶场像猴子似地蹿来蹿去,不一会儿就从土堆里抠出了上百粒手枪子弹的弹头,哥哥得意的在手里掂了掂,递给了斤,弹头的余温还未褪去,拿在手里热乎乎的,斤数了数,一共九十三粒,哥哥肯定地说,有七颗子弹打飞了。
  回到家里,哥哥让斤搬来几块砖头,把其中的一块挖出个坑,然后拿了一把干柴,用砖块在院子里架起火,把子弹头熔化在铁锅里,又倒进砖头挖出的坑里,舀一瓢凉水浇在上面冷却过,一块完整的铅块炼成了,哥哥找来秤,秤了秤,足足有一斤三两。哥哥领着斤来到了丁字街口的废品手钩站,收购站的老拐子照例骂骂咧咧,从哪儿偷来的,然后很不情愿的把三块八毛钱摔在了一张裂着缝的桌子上。
  哥哥抓起钱,拉着斤飞快的跑了。斤那天得到了一枚缀着海绵花的卡子和两本小人书。斤回家洗干净脸,别上卡子,把小人书揣在怀里,找小宝去了,斤不敢去小宝的院子,因为哥哥刚刚打伤了人家,她在他家院墙外的土坡上,等着小宝,脚踏琴悠扬地唱着,斤耐着性子在墙头下等着,手指在砖头上抠出了一个小字,接着又抠第二个,斤本来是想抠小宝两个字的,可她忘记了宝上面加不加点,于是就只抠了一个小字,斤的指甲里塞满了砖头粉末,直到抠完第六个小字,头上缠着绷带的小宝终于出来了,斤高兴的使劲挥手,小宝悄悄地回头望了一眼,才轻轻跨着步子出门。斤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书,在小宝眼前晃着。怕小宝的家人发现,他们来到水洼东面的菜地旁。
  菜地里的萝卜樱子约有一尺高了,远处的水车依依呀呀的叫着。斤找了一块空地,刚要坐下,被小宝一把拽住,小宝文雅的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绢来,斤看到上面有两只紫色的蝴蝶。斤把小人书拿出来,两个人头挨着头,看着。
  斤和小宝读着小人书,一条菜花蛇从他们身边蹿过去,蹭着草根,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斤一下子惊的跳了起来,紧紧抱着小宝的胳膊躲到他的背后,小宝却没有害怕的样子,和平日的柔弱不一样,他找了一根树棍,轻轻地拨弄着那条蛇,三下两下,蛇就绕到棍子上了,小宝把棍子用力一抛,蛇在天空下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斤没有说话,那天的草垛上,小宝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以后断断续续,直至成年。
  
  四
  那个夜晚的事一点征兆也有,斤和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吃西瓜。母亲说,立秋过了,天要凉了,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吃西瓜,以后就吃不着了。吃完西瓜,家人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前洗漱,父母回了自己的屋子,弟弟也跟着进去了,斤,哥哥和祖母在另一个屋。斤在撩起竹帘的一瞬间,猛一抬头,看到了中天的月亮。透过院里的树,把细细碎碎的光匀匀的洒在了院子里,斤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蹿到了心口,但她不想回屋,她觉得月亮看她来了,月亮也有秘密,和她一样的秘密。她搬了一张小凳子,和月亮对坐着,互相交流着各自的秘密。
  慢慢地,斤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屋里传来祖母的呼唤。
  斤啊,睡了啊。
  斤起身,不小心带翻了脚下的凳子。发出啪的响声,在夜里,尤为生动。而接下来,一声接一声的响动从外面传来,隐隐还有人的叫声,祖母显然也听到了,披衣出来,自言自语,谁家吵架呢。回去了,响声却像打雷似地一阵紧是一阵,斤跑到大门洞,轻轻抽开门栓,出来,声音来自小宝的院子,她急忙踩上磨盘,小宝家的院子那边灯火通明,似在举行什么浩大的聚会,周围邻居显然也听见了,齐集到了外面,但没有一个人再往前走。斤的父母在单位学习,约略知道一些,看到这情形,说了句,红卫兵抄家了。斤和哥哥趁大人不注意,悄悄绕道跑到了章文法矮矮的砖墙外面。
  斤趴在墙上,里面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院子里很多胳膊上箍着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还有一辆栓了三匹马的大车。红卫兵手里提着头上刷了红漆的木棒,在忙碌着从屋里往外拖东西,院子里已经堆放着不少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了,其中一个人使劲踹了一下脚踏琴,琴立刻发出沉闷的呻吟,一些薄的纸片散乱的漫天飞舞,没有看见章文发,老婆子坐在院子里哭天嚎地,小宝呢。斤的目光搜索着,没有,没有小宝的影子。斤忽然觉得站着的身子哆嗦起来,有一种支撑不住的感觉,要塌下来,哥哥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她勉强托着砖墙站着。慢慢地,定住了。终于,红卫兵把一些生活用具堆到了马车上,几个红卫兵拖起章文发的老婆,把她几乎是摔在了车里,老婆子的哭声更响了,并且滚下车来,爬到院子里唯一的枣树下,死死抱着树干不肯起来,在遭到几棒子狠打之后,手终于松开了,再次被拖到了车上。
  马车载着一行人走了,哭声消失在夜空中。余下的人在打包东西,斤和哥哥被母亲吆喝着,回家了。
  就在那天晚夜里,被批斗完的章文发回到家,看到家里的情形,转身跳到了水洼里。
  斤在第二天上午,从章文发家被凿开的后墙窟窿钻进了他家,一个让斤心存畏惧又充满诱惑的家已经没有了,里屋的土炕也被凿塌,穿着洋装的照片被撕成碎片,斤蹲在地上,像拼拼图一样,一片一片捡着,却怎么也凑不完整,墙角处一块手帕,两只紫色的蝴蝶冷冷地躺着,斤捡起来,是小宝的,是他们一起读小人书时候铺在地上坐过的。斤一阵狂喜,她小心地拍打着沾在上面的泥土,慌慌张张塞到了怀里。
  那天下午,斤攥着那块小宝丢掉的手绢,在火车开过的时候,挥动着,她猜想,小宝是坐着火车走了,他能看见她的。
  
  五
  天越来越远,越来越高了,大朵的白云象被人用扫帚扫过,孤零零挂在天边,犹如一副散开的鱼骨架。斤和胡同里的几个小孩就要上学了,母亲连夜制作了一只花书包,还给斤买了一只漂亮的铅笔盒,斤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那些梦,在斤的心里渐渐淡了,远了。只是那块留有小宝味道的手帕,斤一直小心保存着,一直到成年。
  成年的斤有着对过去挥之不去的记忆,她依然做着那个时候的梦。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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