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孙姓又曰“猴子”，他是三十一名知青中的老大，所以被叫“老猴子”。不是他威望高，而是他的年龄大。当时，也已经20出头。20多岁并不老，但，长相老，满脸上的皱纹多，皮肤粗糙，坑凹沟坎，不是经风雨，见世面的那种沧桑，是胎里带，早年备受压迫伤脸皮所致。他矮廋的身材，短小的四肢，牙齿外龅，脸长腮瘪。外加他姓孙，长的又像猴子，所以大家都喊他猴子。喊猴子他听了会很生气，对弱小的，他敢发火，发火不凶，也只是听到喊猴子，他嗓子会发出一种拐弯音，“嗯——”的一声，脸却还笑笑的，说，“喊孙大圣！”是吓唬，从不打架。对强大的人喊他猴子，他就不敢“孙大圣”了，对喊他的猴子的人，唯唯诺诺的，却面无表情，会顺着指派他的人做任何事情。下放后，队里的老乡知道他年龄最大，和他说笑。“猴子，给你说一媳妇，在俺这扎根一辈子吧。”他只是笑，不作搭理。传说，他心里有人，在单相思着杰杰。杰杰何许人也？是三十一名英雄之一，大大的女英雄。相当的能干。淮北平原都有拔河之说。拔河就是疏通河道，把河挖大，挖深。那时淮北人叫“拔”河。有“力拔鼎”的含义。那是一块古老的土地，广袤的平原，据说有“亥下战”和“淮海战”的辉煌历史。所以，当地汉都以此为荣，都认为自己是某某英雄的后代，也因此傲气冲天。杰杰来了，就做了两件事，便让当地汉深深折服：这个姑娘，才是真正的当年西楚霸王！都竖起大拇指：是个英雄！从此，杰杰成了知青的代表和骄傲。一个女知青，刚从学校下放到淮北的嫩姑娘，身体发育也就1、5米多一点儿的小个儿，该凹的地方才才凹，该鼓的地方还没有鼓全，只微微的胖，就凭梳着的两根翘起来冲天的小辫子，她居然能让当地汉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什么？事情还是发生在拔河中。这一天，杰杰随着知青到了河沿，来为大修水利做贡献。漫漫的原野，寒风簌簌，进入了冬季，土地上，不见草，只有过冬小麦静静地伏在苍黄的土地上，一幅苍凉。一个用草绳裹着老棉袄的老人，廋廋的高个，光着脑袋，赶着廋廋的黄牛，在刺目的阳光下，黄牛在吃力地拉着四个轱辘的平大车，老人在往地里撒粪。走几步，撒一堆，走几步，撒一堆。一堆一堆的粪，像小坟丘，躺在里面的在向外面挺立着的人们，诉说着这块黄土地上的苍凉的历史。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四处飘散。这样的季节，年轻人都上了河堤，开始了冬修水利。杰杰是第一批知青随当地汉上了河沿。那天，她站在河堤上，身穿花棉袄，腰上系一条紫红色的军用皮带，环顾四周，红红的辫绳在随风飘，微胖的脸庞，被冬天的风刮着，也是红红的，却不觉冷，她一番飒爽英姿，和头上“敢叫山河换日月”的两根朝天指着的小辫，与夕阳融合，光灿灿的，如同一幅“与天斗，其乐无穷”的美丽画面。她第一天到河沿，就跟当地汉打赌叫起了板，要推独轮车。独轮车是全木头做的，外观是两个篓子，架（夹）在一个轮子上面的车，玩动它，需要至少三个条件，一是有力气，要能把车把端起来。两篓子黄土，有几百斤，压在一个独轮子和两个把子上，全凭力气端起来，二是要端得稳。独轮车把上有绳，端之前先将绳子套上脖子架在肩膀上，再端。这最难，全靠膀子和手腕的力气掌握左右平衡，一不小心，左倒右翻，失衡车倒，进入篓子的黄土，就要重装。三是推得走，它因为是独轮，推走起来会左右摆，这时，全靠腰部和手臂腕的力气，再加扭动屁股来掌握左右平衡前进方向。一面推，就一面扭动屁股，速度慢慢加快，速度一快，人才能轻松。看过“淮海战役”电影电视的，胜利，就是独轮车推出来的。能推好独轮车，是淮北人英雄和骄傲的象征。知青们曾经悄悄地玩过。女孩子是肯定不行的，男孩也没有几个人能将独轮车推得跑的。今天，不知道杰杰姑娘吃了什么豹子胆，居然敢用推独轮车与当地汉较劲！呼啦啦的一霎那，河沿上的人，听说都围上来看热闹了。“上土！”杰杰一声吆喝，细细的甜甜的姑娘声。只见她，先将独轮车把子上的绳子吊在自己脖子上，用肩膀担着，两只小手端起了车把，小车不倒！换来一片喝彩声！当地汉手持铁锹，望着这位嫩嫩的南方姑娘，思想走了神。“上土啊！”杰杰在催他。当地汉脸红了，像快要落山的太阳。低头，弯腰，铲土，他左边一锹，右边一锹，很快将黄土装满篓子。小车没倒！“哗哗哗”周围又一片的掌声加喝彩声！旋即寂静。掌声喝彩声似乎受到指挥棒的压抑，响起迅速静止！只见那，杰杰姑娘，弯腰提气，前身倾，后腿蹬，脸庞涨红，鬓发沁出微微香汗，四溢，那香汗能让周围观看的男人熏倒。忽听得“啊哦！”一声娇嗔声，似虎啸生风，启动独轮车，发出了“吱呀吱呀”车轮的声音，看到的人都惊呆了，车轮滚动了！河堤上沸腾了，人们欢呼着，似一群黑压压的老鸦，被一个小姑娘，“吱呀吱呀”的独轮车驱赶着，惊叫着，喊着，跳着，四方散开。从此，杰杰有了钢城铁姑娘的美誉，成了淮北人的英雄，也成了知青们心中的榜样。孙猴子喜欢杰杰，杰杰不知道。外人也不知道，只知道杰杰是月亮。猴子如果去捞到月亮，也是——白费劲。但，猴子一心想捞月亮。一次，有人议论铁姑娘如何能干，猴子在边上插话，说“杰杰脸上雀斑太多，不好看。”开始，听到话的人在发愣，“猴子在说啥？”后来反映过来，懂了，都在捂着嘴巴大声笑，轰着猴子说，“撒泡尿你去照照自己吧！”猴子便走了。他走着，嘴巴还在嘀咕着。猴子暗恋着杰杰，常常有事无事乱溜达，只要杰杰去过的地方，他都要去转转，只要杰杰坐过的地方，他都会去坐，呆坐如枯，神情恍惚，起身时，他会将坐过的地方，用随身带的布，反复地擦拭干净，甚至吻，像是一种朝圣。如果远远望见有杰杰或其它人的身影，他就会像猴子一样，迅速跳跃避开。21岁的孙悟空，想娶媳妇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