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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最后的一个夏天

时间:2011-10-04 16:12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红桃十点击:
        

  兰兰并不知道,在她拎着篮子跨出家门的那一刻,死亡的旅程就已经开始了。
  
  这是一个特别宁静的午后,大人们都到田里忙着做农活去了,热辣辣的阳光直直的落在湾子里,偌大的湾子就像一个没有生息的空巢。跟兰兰一般大的孩子都背着书包一蹦一跳的上学去了,但兰兰却不能,她虽然十虚岁了,但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就像一株纤纤嫩嫩的青草,仿佛一阵风刮来就可以将瘦弱的兰兰刮倒。六七岁光景时,兰兰看到跟自己一般大的孩子都背着书包屁巅屁巅上学去了,她哭闹着说爸妈我也要上学!爸妈一听立时愣住了。他们没有说兰兰你是一个病孩子,你一时半会还不能上学,他们只是敷衍着说明年再说吧!兰兰在这个欢快而热烈的盼望中,默默的送走了一个明年又一年明年。
  
  在清贫的农家里,兰兰总是闲不住,总是忙这忙那,不是帮爸妈做饭,就是帮爸妈放牛。实在闲得没事的时候,兰兰就呆呆的坐在院门口那棵皂角树下的那个大石礅上。兰兰抬头看天,看着那瓦蓝瓦蓝的天空,一朵又一朵棉花般的白云从她的头顶上飘过,她就拍着巴掌快乐的叫出声来,然后就哼起姐姐教给她的那首歌《采蘑菇的小姑娘》……那时候,坐在石礅上唱歌的兰兰,真的像一个纯净无暇、无忧无虑的小天使呢。
  
  兰兰撒欢的向村头的渔塘奔去,她拎在手里的篮子,装着十几个红嘟嘟胖乎乎的红薯呢。兰兰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午睡后的妈妈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对兰兰说,兰兰你把那篮子红薯到渔塘洗一洗,咱们晚上吃红薯……爹妈下田还不到一个时辰,兰兰就从家里飞快的奔出来了。兰兰最喜欢吃红薯了,长这么大红薯她怎么也吃不够,那甜甜的软软的味道,总是温暖着她小小的可怜的胃。
  
  兰兰之所以早早的走向渔塘,除了她特别喜欢吃红薯外,还因为她非常喜欢村头那口绿汪汪的明净净的大渔塘,那渔塘像兰兰不用花钱买的大镜子呢。兰兰每次去渔塘,都会呆呆的坐上一会儿,痴痴的望着水面上那张瘦瘦干干的脸。望着望着,兰兰就甜甜的笑了,印在渔塘的里的那张小脸也笑了。如果是温暖的时日,兰兰会脱下那双破旧的布鞋,惊喜的将地一双嫩藕般的小脚伸进水里。不一会儿就会有胆大的小鱼游过来,紧一下慢一下的咬着兰兰的脚趾头,咬得兰兰的皮肉痒痒的,咬得兰兰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口绿汪汪明净净的大渔塘,装着这个乡村小女孩晶亮的梦呢。
  
  这是兰兰最后一个火热的快乐的夏天了。当兰兰出现在渔塘边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抬头望了望天。兰兰看到的天空依旧是瓦蓝瓦蓝的,正有几朵棉花般的白云从头顶上悠然的飘过。兰兰看到平静的没有皱褶的水面上,有几只鸭子闭着眼睛小船似的安静的泊在水面上呢。兰兰向旁边的几棵大树下走去,直到她那瘦瘦弱弱的身子,被完全笼罩在清凉的树荫里。兰兰看到了眼前向渔塘延伸的那道石阶,这条石阶她不知走过多少回呢,爸爸妈妈从这里担水不知走过多少回呢。兰兰沿着石阶往下走的时候,藏在树冠里的夏蝉开始激动不安的恬躁起来,像是唱歌像是梦呓。今年的雨水实在是太大了,兰兰走不到十个台阶就走近渔塘边了,若是往年的夏天,兰兰往下走二十多个台阶还不止呢。
  
  穿着破旧的碎花衣裳扎着两个翘翘的羊角辫子的兰兰,安静的美美的坐在离水边最近的那道台阶上。她放下手中的篮子,就忙不迭的脱掉那双又破又旧的布鞋,将嫩藕般的小脚伸进水里凉快去了。兰兰并不忙着洗红薯,反下天黑还早着呢。兰兰使劲的活动着双腿,身边就荡起了一串串好看的涟漪,无声无息的向四周漫漾天去。兰兰觉得这样很好玩,就不停的用双腿搅动着水,发出了清亮的若有若无的声响。在渔塘里歇息的几只鸭子好象听到了动静,它们发出的呱呱的惊叫声,旋即又像小船似的游到更远的水面去了……
  
  兰兰摆动的双腿猛的停了下来,她很想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兰兰望着渐渐平息的水面,她那张瘦瘦的小脸映在上面,那两只活泼的眼睛就像两颗明亮的小星星呢。兰兰满意的笑了,她腾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羊角辫子,那是妈妈早上亲手给她编的呢。妈妈一边扎着辫子一边唠叨,兰兰你要是脑袋再开窍一点,妈明年就送你上学去了……兰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很认真的数了好几边,然后高兴的说我可以上学了!我两只手总共有十根指头……妈妈笑了,她笑得很难看很忧伤。兰兰是她预料之外的孩子,是她结扎后一不小心给生下来的。也许正因为这样,这孩子一生下来就病怏怏的,就有些呆痴,两只眼睛看什么都是斜斜的……兰兰不知道,正在她大声欢笑的时候,妈妈眼里的一串泪,已经悄无声息的落进了她的头发里。
  
  有成群成群的小鱼游过来,在水下不轻不重的啃咬着兰兰嫩藕般的小脚,兰兰痒痒的欢快的乐出声来。她赶忙从水里抽出双脚,侧着身子将自己细长的双腿搭在台阶上。兰兰掠晒了一会儿,在穿那双破布鞋的时候,兰兰才发现那鞋子顶头都破成一个窟窿了。兰兰忽然想到在大城市打工的姐姐,她小小的心好快乐好温暖。姐姐去年夏天回家的时候,特意给兰兰买了一双粉红色的塑料凉鞋,还有一包贼甜贼甜的糖果。兰兰穿上凉鞋时,整张小脸都挂满了生动的幸福欢笑。可是这双凉鞋穿不到几个月鞋带就断了。听爸爸说,姐姐再过两个星期就回来了。兰兰巴望着姐姐再给她带回一双漂亮的凉鞋,这样她的大脚趾头就不会单独的露在外面了……在家里,兰兰和姐姐最亲,可是姐姐初中毕业后就到大城市打工去了,一年难得回来一两趟。
  
  兰兰玩累了呆够了,才静静的蹲在渔塘边清洗篮子里的红薯。她从篮子里摸出一个最小的红薯,放在渔塘里仔细的清洗起来,然后就咯蹦路蹦的吃起那又甜又脆的生红薯了。那滋味可真叫舒服呢,不但解渴还可以充饥。吃完了兰兰就一个又一个的清洗篮子里那红嗜嘟嘟胖乎乎的红薯了。当兰兰洗最后一个最大的红薯时,兰兰的手不知怎的就滑溜了一下,那个红薯无声的从她的小手里脱落!兰兰望着红薯沉落的地方,竟然焦急的差点哭出声来。她连想都没有想,就扑进了岸边那绿汪汪明净净的渔塘里。兰兰瘦弱的小小的身子,在深水里用力的死命的挣扎着,有好几次她的脑袋艰难的探出了水面,她看到了那搁在台阶上装着洗干净的红薯的篮子!可是好象有一双大手在使劲的往下拽着兰兰,兰兰忍不住的往下沉,水不停的灌进她的嘴巴、喉咙和胸腔,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鼓胀的都快爆炸了……在混沌的迷茫的静谧的世界里,兰兰停止了挣扎开始彻底轻松下来。她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正张开一对柔软的翅膀,向天空中那棉花般的白云快速的飞翔去……
  
  兰兰沉进渔塘的那一刻,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竟把台阶上的篮子都给掀翻了,一个又一个红嘟嗜嘟胖乎乎干干净净的红薯纷纷落进了渔塘里……暴雨噼里啪啦的落在雾蒙蒙的水面上,溅起数不清好看的透明的水珠,整个渔塘好象一下子沸腾起来了……或许是老天爷把兰兰幼小的魂魄接到天上去了吧?在兰兰最后一个火热的快乐的夏天,村庄那口绿汪汪明净净的渔塘不再忧伤。2700字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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