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村属于黄土乡，是一个偏僻小湖村，三面是水一面是山，人也少，加上周围几个小自然村也就五百来人，前几年修了一条简单的马路之后，乱石村的经济好了许多，但住在村里的人却更少了。
　　
　　乱石村的人少，在乱石小学读书的人就更少。乱石村人有些钱的，或者在外面有亲戚的，总之是稍稍有些条件的就把子女送到外面读书，所以乱石小学的一二三四五六六个年级，还加上一个学前班的学生总数也就是三十多个人。这三十几个人却要七个教师来教，因为规模太小，黄土乡中心小学的校长早就想撤了这个乱石小学，可乱石村的人不同意，那些还没有能力让子女到外面读书的人说出的理由很充足，于是这个乱石小学就一年一年办了下来。
　　
　　李孱头是乱石村人，年纪五十有五，在乱石小学教书。李孱头原是乱石小学的一个赤脚老师，后来有了政策，李孱头考了那么一次，到县里的师范读了那么一年书。嗨，读书是读个鬼，都四十多岁的人还读得么书进去，还不如说是到县里住了一年。之后李孱头就成了把把正正的国编老师，到现在一个月工资已经拿到了一千好几百。按理说，李孱头对教书应该是心满意足，但是，李孱头他不愿教了，他想退休。
　　
　　这个乱石小学说是有七个老师，其中却有一个校长，做校长的自然要有做校长的样子，一个星期最多就上个两节课。还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说是县里某个局的局长的什么人，到乱石小学就只上过一天的课，之后就请了长假，只偶尔的怕上面来人检查时才来这里打个照面。这样就是差不多是五个老师教七个班。五个人教七个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碰上要紧的检查就由中小临时派两三个老师过去应付检查，平时是学前班加一二年级一块上课，三四年级一块上课，五六年级一块上课。五个老师教三个人少的班，说忙也忙说闲也闲，就是不能离开，除正常假期之外差不多是一天都不行。每天到田地里做一个钟头两个钟头的事可以，离开乱石村哪怕是一天都不行。
　　
　　李孱头不想再教书了，他想退休，虽说他是个快六十的人，身体却好得很，而且还人老心不老，还总想到外面做生意发大财。于是，他就给中小的领导，还有县教育局的领导打了报告，申请退休。
　　
　　报告很快退了回来，退休的申请没有批准。李孱头找熟人去说情，领导还是不批。领导说乡下的老师太少了，李孱头年龄不大，退休了学校里就没有老师上课，不到六十岁退休是不可能的。领导还说，就算他和李老师说个好话，求个情，请李老师卖他个面子，请李老师继续上班。当李孱头提到城里也有普通老师不上课时，领导也说了，如果是城里的老师，不要说是五十五，五十岁都可以办退休，算病退。城里的老师多，太多了，根本就没有课上，特别是靠近县城的两三所学校。
　　
　　“娘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孱头心里很不舒服。李孱头知道，只要做过一个什么官，到了五十就不要上班还所有的工资照拿，而自己要退休都不行。有几个和他同时转编同读师范的人，只因为曾做了什么主任校长主席书记，叫什么退居二线，早就不用上班了，那几个人要么在屋里带孙子孙女，要么在外面跑生意发财，很让李孱头羡慕。
　　
　　李孱头毕竟只是个老师，心里不满归不满，对教育局不批他的申请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到了开学的时候，他又拿起了粉笔走进了教室。
　　
　　李孱头的人是上了班，心却没有。现在的这个书说好教就好教，说难教就难教，一节课的内容，教材上就是那么一句话两句话，却要打发几十分钟，李孱头到黄土乡中心小学听过一节课，上课的那老师扮神扮鬼扮出许多名堂，那些个名堂李孱头不愿扮也扮不来。好在李孱头教的是复式班，一个年级上十几分钟再给另一个年级上十几分钟。可是光打发时间还不行，还有考试，到了考试这些个学生总考不出好成绩。别看乱石村的人不怎么样，可个个都好像自己的子女将来应该能考上北京的名大学还能出国留洋，只是因为现在乱石小学的老师们没本事，教坏了，背后就时不时的拿些话来说李孱头，这些话一传二传总会传到李孱头耳里。李孱头年纪大了，论钱论身份在乱石村都不低人一等，不愿听别人说自己的闲话，就时不时的再次想起退休的事来。
　　
　　突然，黄土乡出了一件大事：黄土中学的学生因为没有老师管着，下晚自习的时候一窝蜂下楼出了踩踏事故，死了七八个伤了四五十。很快地，上头来了记者来了检查组，这查那查查了许久，没作结论神神秘秘走了，之后就发了这样的那样的文件，开了这样的那样的会议，黄土中学的正副校长也被关了起来。李孱头也参加了开会也学习了文件。人们议论纷纷说黄土中学的两个校长不得脱身，肯定要判刑。但是，在风头过去之后，黄土中学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几个月之后，那两个校长也都回了家，只是再不能做校长，都退居二线了。
　　
　　这件事给了李孱头一点启示，他想，如果他也做一件犯法的事，当然这件犯法的事应该是很轻的，够不上判刑的，说不定他也可以不上班了。
　　
　　李孱头的这个想法最初不过是随便想想，他自己都认为是不可能的，他怎能平白无故去做犯法的事呢，再说就那样做了难道说事情都像自己想的那样。但是，后来的李孱头经常生出这个念头，而且还越想越合理，到最后他竟然觉得自己不管能不能退休，非犯一次法不可。反正犯的是小事，出事也出不到哪里去。
　　
　　犯一件什么事呢？李孱头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杀人放火的事他不干，做贼打抢也不行，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李孱头就继续上着他的课教着他的书。
　　
　　一个下午，就在一个下午，李孱头没有什么事，拿着一本书在办公室里看。李孱头平时也不喜欢看什么书，这一回不知从哪里得了一本封面上画着一个裸体女人的书，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放学了他都没在意，到他发现光线弱到难于看清书上的字时再出门来。走出门的李孱头看见了学生小佩还趴在学校的一块石头上做作业。小佩算起来是李孱头一个没出五服的孙女，爹娘都打工去了，屋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嬷嬷。这个小佩可能是脑子有点小毛病，留级留得多，十三岁了还读六年级。
　　
　　这个时候，李孱头又泛起了犯个小法的念头。李孱头想，他去把小佩的衣裳脱了，看一下小佩十三岁女孩正在发育着的身体，他想，仅仅只是把小佩的衣裳脱了，这算不得怎样的大事。
　　
　　然而，事情并非李孱头想像，或者说他不是一个能控制自己行为的人，在脱了小佩的衣裳之后，他的兽性一步一步膨胀，他的心里一点一点地包容自己的罪恶，到最后，事情就闹大了。
　　
　　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把小佩送进了医院。　　
　　呼啸而来的警车把李孱头带进了监狱。
　　
　　愤怒的乱石村人将李孱头点了天灯，乱石村人有将罪不可恕的人点天灯的习惯，乱石村已经有些年头没点天灯了。当然，将李孱头点天灯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把李孱头身上绑上草纸烧上油，李孱头正在牢里服刑。乱石村人用禾秆扎了一个茅人，写上李孱头的名字，浇上油，放在乱石村前边的湖嘴上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