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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花开的季节

时间:2011-11-17 09:39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孙小雅点击:
        

  夜深人寥,我辗转难眠来到花园。孤单的身影在月影的清辉里却显得那么凄美。腊梅花即将开放,树叶在清风中轻轻抖动着,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原来冬季己缓缓而来,蓄满了又一个轮回年华的情怀。时间在悄悄的流走,却带不走的是那抹忧伤的叹息。
  梅,你还好吗,我总是会在腊梅花开的季节里想起你。想你儿时你的幸福你的笑脸,想起你的无助你的悲伤,想起你的孤寂你的坚毅,想起你的这一生中发生的凄美故事。
  梅一出生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他们是在斗地主时死去的。
  妈妈从嫁给爸爸的那一刻起就一身背负着‘地主婆’的骂名,受尽邻里欺负。而父亲为了生计去了西藏做起泥瓦工。
  1980年冬,腊梅花开的时候,梅出生了。妈妈说梅的出生给家里带来祥瑞,父亲四十得子,从一个泥瓦工开始升级做了包工头,生意扶摇直上,挣了很多钱。家里疼她,宠她,她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每年过年爸爸一回来就会给梅带回许多礼物。爸爸说,自从梅出生后他就不再坐火车回来,而从天上飞回来,这都是梅这个福星所带来的好运。
  好梦易碎,1990年冬,腊梅花开的季节,梅依旧每天放学后站在村头等爸爸。可是没有等到父亲回来过年,等来的却是西藏格尔木交警大队发来的电报,说父亲坠落雪山身亡。妈妈惊呆了,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将信将疑的对送电报的说,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梅看见妈妈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洗衣服,手指已经麻木,搓衣板上洒下斑斑点点的血迹是她悲伤愤泄的写照。而天真的梅,却相信妈妈说的话,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她依旧站在村头等爸爸,直到天黑尽才肯回家写作业。
  带着疑惑,带着不安,妈妈去往西藏寻找爸爸。
  梅依旧每日站在村头等着爸爸,等着妈妈。
  直到有一天,妈妈含着泪双手捧着一个方形的盒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梅走来。梅不知道那个盒子是什么,以为是给她买的礼物,还吵着要打开看看。妈妈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说;这里面装的是爸爸。
  妈妈说,爸爸走的多么艰难。据报案者说爸爸是工程结束去找老板收账,半路拦了一辆顺风车,在雪山从高处自己跳车而坠落于雪山下。警察说,爸爸摔得面目全非,身上除了一张身份证却什么也没有。妈妈说这就是蓄意谋杀,爸爸大小也是一个老板,为什么身上只有一张身份证,没有钱包,没有收据借据,无奈却苦无证据,只好抱着爸爸的骨灰盒回来。
  梅放佛看到整个现场血肉横飞,残不忍目。爸爸痛苦的呻吟声、声声揪人心弦。爸爸的头稍低倾了一下,就与世永别了。沾满血的脸上,却留下了两行浑浊的泪痕。爸爸,有着深爱他的妻子在家等他,有着乖巧的女儿在村头盼他,可是,死神不懂人间那刻骨铭心的牵挂与眷恋。
  就这样,梅永远失去了父亲。
  梅和妈妈从来像两条自由自在快乐地在水里游动的金鱼,而父亲就是那一汪清泉。而今泉水不再,梅的幸福日子也就结束了。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挂红灯,穿新衣,吃团圆饭。梅和妈妈却没有一点声音。家里寂静得很可怕。‘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句话闯进梅幼小的心境,撞击着灵魂撕扯着感情。爸爸的骨灰盒还停放在客厅,客厅摆满了花圈。来梅家讨工资的工人人络绎不绝。妈妈被逼无奈带着梅去往邛崃找爸爸的合伙人。不料他家宾客满座,个个喜气洋洋,这种场面犹为热闹。主人见妈妈去了,还没等妈妈张口说话,周围来了20个小伙子,个个拿着木棍。妈妈不知道这是为何,原本只想来问问工人工资的事情。主人倒是会来事,笑着招待妈妈和梅吃饭。妈妈知道这是白来一趟,转身走了。
  一路上,妈妈怎么也想不明白主人的举动。但她知道,梅父亲的死肯定和这家人脱不了干系。梅看见妈妈的眼泪偷偷溜了出来。虽然梅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妈妈说,这事小孩子不该知道。等长大看妈妈会告诉的。梅没敢多说多问,因为她怕妈妈难过。
  上门讨债的材料商个个都持有爸爸的亲笔签名。妈妈只好还钱。而工人们更是每天要账,妈妈拿出了全部积蓄都不够,他们每天在爸爸的灵堂前逼着妈妈,过年那几天,妈妈终于崩溃了,爸爸还没有下葬。妈妈疯了。
  梅找来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几个人一起活生生的把妈妈拽上拖拉机,说是把妈妈送到精神病院。妈妈哭喊着自己没有病,不去医院。梅紧紧抱住妈妈,生怕妈妈在车上摔倒。她的眼里留下的泪是多么心疼,无助。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争气,要好好替爸爸照顾妈妈。
  之后的两年里,妈妈向往常一样辛苦种地,梅放学后帮妈妈干农活。但她总是在夜里听见妈妈哭。她知道,妈妈这两年来活的多么辛苦与委屈。爸爸的死因不明,挣的钱也一分没收回来,上门要账的人还在逼着妈妈。
  令梅永远无法忘记的悲伤是那次妈妈为梅洗脚。妈妈为梅脱去脚趾几乎全部露在外面的布鞋。看见梅本是长满了冻疮的双脚开始大面积流脓。妈妈含着泪抱住梅的脚用手温暖,然后又将冰冷的双脚贴着自己的心窝。妈妈伤心地说,她没办法让梅穿新衣新鞋,没办法让梅吃上一顿肉,反而让梅的生活过得如此艰苦,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
  半夜,梅看见妈妈哭了。许是她想起生活如此艰苦,却又遭长舌妇乱嚼舌根,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想起别人骂她地主婆,想起别人说她是克星克死丈夫,伤心绝望的她将蚊帐撕成一条条,打了个结,搭在了房梁上。梅推不开门,搬来了椅子砸碎了窗户玻璃,她爬了进去,玻璃碎片割伤了梅的双手,血流了一地。她抱住妈妈大声的哭,她想说些什么,说妈妈你不要死,你死我怎么办?还是安慰妈妈勇敢活下去?此刻的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像被堵死,就连抽泣都难,呼吸更难。
  女人始终是柔弱的。妈妈最终还是被是非被击垮了。她不想再活在这个是非地,她把房子抵债,把家具家电送给她远房一个表亲,将梅托付给他照顾,自己去往外省打工。
  妈妈临别赶火车的那一天清晨,路上死寂得可怕。没有行人,没有灯光从农户的窗户爬出。天很冷,雾很大。梅打着手电筒照亮妈妈前进的路,自己却一深一浅在后跟着。梅的眼睛里都是泪,她知道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不知妈妈何时回来,更不知等着她们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妈妈,腊梅花开的季节你会回来吗?’
  ‘会的,因为我还要送生日礼物给你。’
  ‘难道我就一直在表舅家里?’
  ‘不会的,妈妈不会不管你,但妈妈现在没办法。’
  ‘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这一片天,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的心早已经碎了。’
  梅挥手向妈妈告别。她们都微笑着,含泪的微笑着。
  梅住进了表叔家里。和同班的表妹睡一张床。
  很多个夜晚,当表妹沉浸在梦的世界时,她却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树下默默无语。仰望着夜空,对着月亮说;‘妈妈,我好想你。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梅的学习一直很好,不仅是全校的大队长,也是班级中队长。全县体育比赛,梅拿了3项冠军。且以一篇【我们元兴乡通车了】获得全县优秀小学生作文大赛第二名。而表妹一向贪玩,逃学,上课睡觉,她的学习一直是全班倒数前几名,老师和同学总拿这个说事儿,表妹心里不平衡,开始慢慢讨厌起梅来。梅主动提出帮表妹补习功课都遭到拒绝。接连两天,表妹和两名男同学一起逃课去河里捉鱼,老师批评她,罚她写作业。没想到她为了报复,居然把老师的自行车轮胎给扎破了。梅把此事告诉了表叔。表妹挨了打。怀恨在心的表妹常常恶作剧,往梅的书包里装老鼠,把梅的课本丢到厕所里。有一次,表妹将梅写好的功课撕掉,在作业本上画了只乌龟,上面署名班主任。老师批阅的时候看见生气极了,当场批评了梅。梅很委屈,哭着将此事告诉了表叔,这次,表妹又重重挨了一顿打。没想到表妹变本加厉,她偷了爸爸的一百元塞进了梅的衣服口袋。那个时候一学期学费才300元,可想一百块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早上起床,天下着小雨。梅正要打伞去学校。表叔发现钱丢了,叫住了两个孩子询问。表妹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主动翻自己的书包,翻衣服口袋。梅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钱会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翻出。这次,挨打的是梅。梅向表叔解释,说此事肯定是表妹做的,可表叔怎么也不相信,他说,钱明明是在你的口袋里翻出,你还要污蔑你表妹?
  从那以后,表叔对梅的态度相当不好,提防梅,就像提防一个小偷一样。表叔是个裁缝,每天在缝纫机上忙碌着。表婶总是每天去茶馆喝茶打牌。梅每天放学回家先做家务再写作业。每次吃饭,表妹总是把菜端到自己面前不许梅夹菜,而饭后梅还得洗碗,洗不干净还要挨表婶骂。梅的委屈无处诉说,只是在深夜望着月亮,想着妈妈。只有看着自己柔弱的身体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如此高大修长,她才会坚定信心,才会相信明天是美好的。是团聚的,是幸福的。
  夏天的暴雨来的快来的猛来的让人突然心烦意燥喘不过气来。屋内正是一家人在吃中饭。表妹还是不让梅夹菜,依旧把碗放在梅的面前让梅给她盛饭。梅把碗一推,说你自己盛,我又不是你的佣人。表妹将自己的剩饭倒在梅的碗中说,那我不吃了。顿时,无比的愤怒从梅的心里终于鼓足勇气爬了出来。梅将表妹的碗摔碎在地上,说,‘我妈妈把家具家电都给你们,把我托付给你们是让你们照顾我的,不是让我来当佣人吃受气饭的。’表妹梅见梅发过火,顿时吓哭了,而表叔重重的煽了梅一记耳光将梅打到在地,说;‘端我的碗,就要服我的管’。梅用手擦了擦被打出了血得嘴角,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这记耳光还给了表妹。表妹被打哭了。扑向表婶怀里,表婶大声骂道;‘你滚回去,别住我家。’表叔见表婶生气了,又心疼被打哭的表妹,一时间愤怒道极点,他完全不顾外面的暴雨,将梅一把推倒在门外的雨地里,锁上了门。
  雨淋湿了梅瘦弱的身体,雨水直接渗透入了心脏。坐在雨地里的她默默地洒泪如雨。多希望此刻能走来一个行人,用温暖的手将她扶起,脱掉外套包裹她冻得哆嗦的身体。怨恨像一条毒蛇,缠绕在梅的头顶。
  ‘妈妈,你说得对,天大地大,怎么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爸爸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表叔也不要我了,就连老天爷也在欺负我。我难道就是这世间多余的人吗?忧伤已经深深种进了我的心里,我是多么可怜可悲,其实,我只要看到远方有一点点光亮我就会感到光明和温暖,可是现在,我却什么也看不到,我没有了希望,只要有人伸出一只手给我,我就会觉得不孤独无助,可是现在,我没有了信心和勇气。妈妈,既然我是多余的,那么就让我永远的消失吧。’梅此刻没有了眼泪,反而有无穷的力量,一心求死的她一个箭步飞奔到河边,朝着河中心冲去。
  梅在河中没有去挣扎,渐渐地,渐渐地往下沉;‘老天爷,我不奢求来生我的生活富裕,日子甜蜜,如果真有来生,你真的在天有灵的话,那么请赐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团聚的家吧。哪怕每顿吃糠咽菜都可以。如果没有来生,就请带我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儿不再有遗弃,不再有孤独,那儿的山林有缀满爱心凝成的花蕾,我将变成一只蝴蝶,在花间飞舞。我没有了烦恼,没有了忧愁,我的心是如此平静。’

                         (散文编辑: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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