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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童话

散文
时间:2011-12-06 16:19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君山听雨点击:
        

  在母亲的心目中,父亲是一座丰碑,是一方永不坍塌的城堡。
  母亲经常向我们讲父亲家庭中过去了的陈年旧事。母亲说,父亲祖辈满门忠烈,父亲的爷爷参加过义和团,父亲的父亲是抗日游击队的副队长,在一次与日本鬼子的血战中,由于弹尽粮绝,最后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挑死而血洒疆场。
  母亲说,爷爷牺牲时,父亲才八岁,奶奶终生守寡,给地主家的孩子做奶妈,挣钱将父亲抚养长大,为刘家留下这炉香火吃了不少苦头。
  母亲说,她能嫁给父亲,是她的福创分。她认为他们的婚姻是上苍的玉成,是命运的安排,是祖宗的恩典。
  一次,有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在一口山塘边扯猪草,不慎掉进山塘里,很快就向深处滑去,她不停地高喊“救命”。当时正好有一位小伙子在山上砍柴。他听到呼救声,忙疾步跑下山,顾不上脱衣服,就跳进寒冷的水中,把小姑娘救了起来。小姑娘当时已气息奄奄,聪明的小伙子把她俯身放在一条黄牛背上,让牛背挺着小姑娘的肚子。小伙子又跑上山,把自己的棉袄拿出来给她换上。小姑娘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伙子的怀里,感到很温暖。小伙子便背着她跑了五里路,把她送回了家。小伙子脊背上汗得透湿。小姑娘的父母感激涕零,要留他在家里吃饭,他却说还要砍柴,连茶都未喝上一口就走了。好在小姑娘的父母备了一份薄礼,带着女儿到小伙子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小伙子的母亲又是泡茶,又是夸儿子做得好,喜得嘴唇都合不拢。后来,年少的小姑娘知恩图报,并爱上了这个憨厚纯朴的小伙子,十五岁时,便要父母托媒人到小伙子家说亲。小伙子的母亲见姑娘心地善良,儿子二十岁还未婚配,正求之不得,便满口答应了这桩婚事。不久后,小伙子便和那姑娘结了百年之好。
  后来,这小伙子和姑娘就成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故事,他们自己不会给我们讲,而是奶奶讲给我们听的。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夜,父亲赶着一头驴子到城里拖货未归。母亲在大路上等得心焦火急,一直等到了父亲归来。母亲忙进厨房给父亲煎了几个荷包蛋,给父亲满盛了一茶盅谷酒。奶奶怕我们嘴馋,就把我们喊到地坪里,坐在竹床上一字一句地给我们讲了这个故事。我们听得津津有味,问奶奶那小伙子和姑娘现在在哪里?奶奶说:“那就是你们的父亲和母亲。”故事讲完,父亲和母亲出来纳凉了,我们便围着母亲,大姐学着奶奶的口气把故事粗略地说了一遍,然后故意问母亲:“他们是谁呀?”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鬼丫头,还跟我绕圈子,看我不拧你的耳朵。”我们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虽然奶奶已经作古了,但这故事一直珍藏在我们的心中,是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父亲是爷爷奶奶的独根苗。爷爷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时,他尚年幼不谙世事。奶奶不愿把真情告诉我的父亲。每当父亲问我奶奶时,奶奶便搪塞着对父亲说:“你爹到东北打小日本鬼子去了。”
  后来父亲懂事了,奶奶再不能瞒他了。于是她就在一个寂清的晚上,把我爷爷的传奇故事和他牺牲的壮烈场面讲给我父亲听。讲着讲着,奶奶便泪水滂沱,父亲也在床边跟着“哗哗”地淌着眼泪。父亲见奶奶特别伤心,便用自己的衣袖给奶奶擦着泪水,并安慰奶奶说:“娘,长大后我要为爹报仇!”奶奶一把将父亲揽在怀里,摩挲着父亲的头发说:“好孩子,跟你爹一样,有志气。”
  父亲的脉管内遗传着我爷爷那种血性男子汉的热血。那年,美帝主义把战火蔓延到朝鲜,毛主席发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父亲毫不迟疑地报名参加了志愿军。那时候,我母亲肚子里正怀着我大姐,挺着个大肚子。我父亲这一走,家里就剩下她们婆媳俩,母亲当时才十八岁,何况父亲是去异国打仗,战场上炮子是不长眼睛的,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以后的日子将怎么熬过?说实话,母亲是不大情愿我父亲离开她的。可父亲的脾气她也知道,他认定了的事,就是九头黄牯也拉他不转。母亲不好当着父亲讲,去拉他的后腿,磨损他的锐气。她只好找我奶奶诉说。我奶奶是个明理人,虽说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是自己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她确实舍不得让他走,何况儿子新婚不久,媳妇已怀有她儿子的血脉,她不愿看到自己的悲剧在媳妇身上重演。可是儿子铁了心,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好去劝说阻挡呢?于是奶奶顺水推舟,现身说法地对我母亲说:“明儿的脾气我知道,有点像他爹,他参加志愿军,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有志气,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年他爹去打小日本,我抱着明儿把他送了一程又一程……”
  “娘,我是担心战场上……”母亲哽咽着说。
  奶奶知道我母亲的心事,便走到她身边抚慰着说:“明儿是个有福之人,他有心计,老天会照应他平安归来的。”
  母亲扑倒在奶奶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随志愿军队伍跨过鸭绿江,在朝鲜战场上拼杀了两年,当上了志愿军副排长。有一次,父亲带着他的战士坚守阵地时,美国鬼子的一颗炮弹正落在坑道内,父亲毫不犹豫地扑倒在一名战士的身上。一声巨响,尘土把他们覆盖住,父亲感到左腿一阵剧痛,就昏迷过去了。后来一名战士背着他到战地诊所,医生从他小腿上取出六块弹片,小腿上的一根腓骨被打断。父亲伤心得痛哭流泪,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去跟美国鬼子拼杀了。部队给父亲记了二等功,并把他送到后方医院养伤治疗。伤愈后,父亲被列为甲级残废送回国内。部队给他发了“残废军人证”,并准备给他在东北安排一个工作单位,还可以把家属带去。父亲看到自己腿部残疾,再没有上战场的希望了。此时他特别思念家乡的亲人。他没有别的期待,他只想回故乡,早日去见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他未曾见过面的女儿。当后方部队领导征求他对工作安排的意见,问他有什么要求时,父亲说:“我只希望让我早点回家。”
  部队领导见父亲回故乡心切,也不好挽留。于是给我父亲家乡的县政府开了特别介绍信,请当地政府为我父亲安排好工作和生活,并发给了我父亲一笔微薄的安抚费。
  父亲归心似箭,日夜兼程,他没有到县政府去报到,而连夜赶回了家里。煤油灯光下,母亲见到父亲,又惊又喜。父亲终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怎能不喜上眉梢呢?可是当母亲见到父亲一跛一拐的,心底里便一颤,她敏感地问道:
  “他爹,你怎么啦,腿挂了花?”
  “嗯”,父亲点了点头。
  母亲一把扑上去,抚摸着那萎缩了一半的残腿,不禁伤心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父亲为母亲擦着眼泪说,“我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来,先让我看看我的女儿。”
  母亲不哭了。她端着一盏煤油灯走到床边,把被子揭开一只角,一张圆圆的小脸蛋是那么可爱。父亲俯下身去亲了亲那嫩白的小脸蛋说:“我的小宝贝,你爷老子回来啦!”
  这晚,父亲和母亲通晚未眠,两人讲了一夜的悄悄话。
  父亲是抗美援朝的功臣。县政府领导得知父亲回来后,便登门到我家拜访,父亲将部队的介绍信递给县政府领导,县长看了看,笑着说:“你为人民立了功,受了伤,我们有责任安排好你的工作和生活,你有什么具体要求?”
  父亲低头想了想说:“没什么要求,只是我腿受了伤,家里有老有小,请求政府帮助解决粮食户口问题。至于我的工作,苦点也没什么。”
  “那好,你的困难就是政府的困难,我们尽量解决好。”
  不久后,父亲一家四口便转为国家粮,父亲也安排在镇上的搬运站工作,这是我父亲用鲜血换来的收获。
  父亲复员后,本来可以每年凭“残废军人证”到县政府领取一份安抚费。可是父亲回家时,残废证在路上给丢了。没有把柄了,父亲也不在意,没当回事似的。三十多年,父亲没有去找政府要过一分钱补助。前些年,我们要去县民政局给父亲反映一下,父亲说:“算了吧,你们都有了工作,反正我和你娘不愁吃穿,何必去费口舌,钱这东西多了也作怪,你们就别为我操那份心了。”
  我们真有点不明白,该得的东西父亲为什么不去要呢?是他比人家富裕吗?不是!时至今日,父亲抽的还是那两毛多一包的劣等烟。父亲也真怪,有时我们姐妹买几条好烟给他抽,他总是要拿到铺子里换劣等烟回来抽。我们埋怨他,他就笑呵呵地说:“我吸惯了这种烟,抽那好烟,没得味,不过瘾。”我们真有点哭笑不得。
  我们姐妹永远不会忘记父母亲的养育之恩,父亲虽然读的书不多,但他通情达理。母亲没有固定工作,是父亲拖着那条残腿,赶着一条驴子,每天要跑六十多里路,拉回一车车货物,挣点钱供我们全家生活,送我们姐妹读书。他常常对我们说:“你们要好好读书,俗话说,读得书多当大丘嘛。”因此,我们姐妹大多肚子里都喝了点墨水,小妹还读了中专呢!为了挣钱送我们读书,父亲天没亮就起床往城里赶,有时要跑两个来回,行程百多里。三十多年来,他脊背都弯成了一张弓,仍在不停在拉车。前几年,妹妹考上了中专,我们家再没有任何负担了,我们劝父亲不要拉车了,坐下来享点福,父亲却“嘿嘿”地笑着说:“要我坐下来,那不是要我的命吗?”他呀,舍不得那头驴子,舍不得那条通往县城的大马路。他仍在日夜和驴子为伍,在那条马路上留下自己的一串串脚印。
  在我们家,是父亲说了算,母亲只是他的陪衬。针匹大的事都是父亲作主。父亲说的话,我们做女儿的是不敢违抗的。我们知道,父亲的心是向着我们的。但有些事我至今仍然弄不懂父亲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大姐高中没毕业就下放了。后来县商业系统招工,父亲跑了不少路才弄到一个指标,把下放了三年多的大姐招上来,安排在附近的一个供销社工作。那时候,正开展农业学大赛运动。一次偶然机会,大姐结识了一位年轻的办点干部。那位年轻干部是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刚毕业一年。小伙子长得英俊,象电影演员王心刚。我大姐也天生丽质,聪明漂亮,具有女性特有的魅力。两人结识后,可谓一见钟情,情深意笃。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大姐领着那小伙子来到我家。这是她第一次带异性青年回家。母亲从中看出了大姐和那小伙子不寻常的一层关系,心领神会,忙吩咐我又是泡茶,又是上街称肉打酒,母亲也忙得不亦乐乎。那小伙子也挺热情大方,进门就跟母亲叨呱上了。母亲到厨房做饭菜,小伙子也拿一条小凳子坐进了厨房,帮助母亲烧火。我从街上买菜回家,母亲对我说:“芹子,快帮妈烧火,不要累了客人。”然后又朝我大姐喊道:“梅子,看你,客人来了,你好好陪他坐坐。”我走到灶边,不知如何称呼大姐的客人,只是说了一声:“我来吧。”便接过了他手中的火叉。小伙子也不勉强,就站了起来,走到水缸边,用眼睛瞧了瞧,说:“伯母,缸里没水了,井在哪里?我挑水去。”母亲说:“不难为你了,歇歇吧,等下让芹子去挑。”“没关系。”他边说边拿过扁担挑着水桶出了门。母亲连连向大姐使眼色:“梅子,你看你的客人。”“娘,你就让他去吧。不会累坏的。”大姐撒娇地一笑。“你这鬼丫头,还不去带路。”母亲笑逐颜开,心里十分高兴。“遵命”,大姐风风火火地走出了门。
  大姐领着小伙子挑了一担水回来,水缸还未满,于是小伙子又挑着水桶往外走,大姐又准备出门,我拦住大姐说:“姐,你等等,我问你一件事?”
  “芹子,什么事?”
  “这位大哥是不是我未来的姐夫?”
  “你这鬼精灵,”大姐嫣然一笑。
  “那就叫他陈大哥吧。”
  母亲呵呵地笑着,油放在锅里烧起了黑烟,她却忘记把菜倒进去。“妈,看您那高兴劲,锅快烧破了。”母亲这才醒悟过来,未了,母亲向大姐询问了那陈大哥的一些情况,然后,由衷地说:“梅子,这事你自己拿主意。这后生我看还不错,只要你爹同意就行。”“妈,小陈人品很好,今后您全会知道的。”大姐见母亲应允,高兴地搂着母亲的胳膊摇晃着。
  大姐上班的地方离我们家只有二十多里路。吃过晚饭,大姐和陈大哥准备骑单车回单位。母亲一再挽留说:“梅子,住一晚再走吧,你爹还没回来。”我也忙拖着陈大哥的单车说:“陈大哥,今晚住下吧,天黑了,骑单车不安全。”大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也好,明天早上走,赶回去上班就是。”
  大姐和陈大哥安心地住下了。
  晚上,我和大姐陈大哥还有二姐玩扑克牌,小妹也在一旁看。我们玩得很开心,我和二姐打对家,大姐和陈大哥连连败在我们手下。二姐便提议说罚陈大哥唱一首歌。
  这正中陈大哥下怀。他眼珠骨碌一转说:“好,小妹,我给你们唱一首电影《五朵金花》的插曲《蝴蜒泉边》,怎么样?”
  我们拍着巴掌说:“要得,要得。”
  陈大哥用男女两种声音唱完这首歌,我们都听得入迷了。
  门外一声板车响,父亲用那粗大的嗓门喊:“芹子,给我把驴子拴到棚子里去。”
  父亲回来了,我们都走出去迎候他。
  “爹,您回来了。”大姐接过父亲手中的衣服。
  “呵,梅子回来了。”父亲脸上露出了笑容。
  母亲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父亲说:“路上轮胎被扎破了,胎漏气,走不动。”父亲一身疲惫。
  “一定饿得慌,菊儿,快帮妈弄饭吃。”母亲拉着二姐朝厨屋跑。
  父亲裤脚卷得高高的,两条腿青筋暴露,尤其是那条伤残了的腿比以前更萎缩,更小了,像一根冬天烧火用的吹风筒。他汗流浃背,双鬓的头发开始变白,肩膀上留下了一条绳索勒过的深深的肉痕。父亲一跛一拐地走进门来,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上。
  “伯父,您好,您辛苦了!”陈大哥主动向父亲打招呼。
  父亲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你是……”
  “他是大姐的客人,陈大哥。”我高兴地说。
  “呵。”父亲显然有些不高兴。他脱掉麻草鞋,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问我大姐,“他是你的同事?”
  “不,他在市里工作,现在我们公社办点。”大姐说。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市里的干部,我这寒舍,能住下吗?”
  “爹,我们本来吃完饭就走的。您没回来,妈要我们住下来,明天再走。”
  “给他到街上旅社找个床铺吧。”
  “爹,您这是……”大姐感到很尴尬。
  “菊儿,你去吧。”父亲在下逐客令。
  陈大哥听出了父亲的话音,便对父亲说:“伯父,不麻烦小妹了,我自己去找好了。”说完他开了单车锁,向我们道了一声“再见”,就隐没在黑夜之中。
  大姐呜咽一声哭了起来,她追出门来,边跑边喊:“陈大明,等等我。”
  “梅子,你给我回来!”父亲一声断喝,大姐脚便僵住了。
  “成何体统。大姑娘带着一个大男人回家来,人家会笑话的。”父亲额上青筋暴跳,母亲喊他吃饭,他却一动不动,闷闷地吞云吐雾。
  在父亲的心目中,“男女授受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古训,是千古不变的家规。他是家长,女儿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带着一个异性男子回来,这是蔑视了他家长的权力,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因此他大为光火。
  母亲见父亲不悦,连忙打圆场说:“他爹,梅子是一个守本份的女孩,你不该这样对待她的客人。”
  “你懂个屁!她是老大,我不教训她,菊儿、芹子、莲子她们今后会上天的……”
  “好啦,好啦!别发这么大的火,吃饭后再说。千赌气,万赌气,莫跟饭赌气。”母亲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给你爹倒酒。”
  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是十分严厉的。夜晚的这一场家庭风波,使我们都感到胆战心惊。夜很深了,我们一家人都还没有睡。大姐伏在床上呜呜地哭泣着,她不敢违抗父亲,只能让泪水来洗刷心中的苦楚。父亲吃过饭,一个人坐在大门口抽闷烟。大姐“嘤嘤”的哭泣声震颤在他的心弦上,他的心软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走到大姐的床前,抚摸着她的头说:“梅子,别哭了,爹也是为你好嘛!”
  大姐泪水湿透了枕巾:“爹,你不了解女儿的心情……你太……”
  “好女儿,爹知道,你的想法不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是人家是城里人,是干部,能瞧得起这个家,靠不住呀!”
  “他待我很好,他曾向我发誓,非我莫娶。”
  “梅子,你太天真了,现在他这样对你好,是要讨你欢心。将来他一走,恐怕就一走了之,没把你放在心上了。”父亲苦口婆心。
  “他不是这种人。”
  “好女儿,凡事要实际些。爹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痴心女子负心汉,爹见着的多呢!你不要异想天开了。”
  大姐留下了永生的遗憾。她和陈大哥真诚的情爱被父亲剪断了。大姐哭了三天三晚,后来她只好认命,她不愿与父亲闹翻,不愿做不孝的儿女。我知道,虽然大姐已结婚多年了,孩子都快十岁了,但大姐在感情上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折磨。她的心中一直忘不了那流光溢彩的初恋。
  父亲孰是孰非?我们做晚辈的如何评价。
  吸取了大姐恋爱的教训,二姐和我在婚恋问题上虽然不尽人意,但还是少走了些弯路。我们的婚姻之事都是父亲点头应允,有红娘牵线搭桥而成的。自由恋爱对我们是何等的陌生和遥远。大姐、二姐和我都承认,在婚恋大事上,我们都是失败者。
  我们姐妹建立家庭后,平平静静地生活,没有波澜,也没有险滩,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我们家终于出现了一个“叛逆”,这就是小妹莲子。此后,父亲的威严受到了严厉的冲击。
  莲子是父母的满女。俗话说,爹疼满崽,爷疼长孙。可我父亲在莲子身上花的心血不及其他姐妹多。小妹从小就比我们顽皮,在学校读书,班上的男同学称她为“女皇”,谁也惹不起她。小妹挺聪明,学习也很勤奋。父亲和母亲墨水喝得少,没办法为她的功课操心,全靠她自己努力。她每天很早就起床,自己炒一碗剩饭吃后去上学,晚上要复习到深夜才睡。这一点父亲很赏识她。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本来可以继续读高中考大学的,可是初中毕业那年,父亲要她参加中专招生考试。小妹真不负父亲厚望,居然榜上有名,考进了省城的一所机电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市里的一家大企业当技术员。我们姊妹就她读的书多,算得上半个知识分子。
  莲子参加工作后,离家远,一年半载都难得回家一次。父亲有时也不免埋怨几句:“这鬼丫头还要不要家,真是白养了她一场。”久而久之,父亲也习惯了,再也不发牢骚了。可是有一次,父亲发了一通大脾气。那是父亲六十大寿的一天。春节的时候,母亲就对我们说:“今年是你爹六十大寿,人生就这六十花甲一个轮回,你爹吃了一辈子的苦,你们要好好地孝敬他一番。”当时我们姐妹分别表态。大姐说要给父亲买一件皮大衣御寒;二姐准备买两瓶贵重的酒和两条白沙烟,让父亲饱饱口福;小妹则慷慨大方地说,她不知父亲需要什么,到时她拿出五百块钱,由父亲自己去花。姐妹们还都表示,无论事情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回家一趟,小妹也应允了。可是寿庆那天,我和大姐、二姐都回了娘家,惟有小妹没回家。临近中午,客人都到齐了,菜也上了桌,小妹还不见人影。母亲站在屋门口望了好几次。“这鬼丫头真不懂事,怎么还不来呢?”母亲自言自语。
  “算了,请客人坐桌喝酒吧。”父亲显然不高兴地对母亲说。
  “他爹,还等一会儿吧,莲子怕是没搭上早车。”
  “等他个死,我看她眼中已经没有我这个父亲了。”父亲愤愤地说。
  客人们都开始喝酒了。突然门外响起一阵铃声。乡邮递员在门外高喊:“明爹,有汇款单。”
  我和母亲跑出门外,我接过邮递员手中的汇款单,仔细地瞧着,原来是小妹汇来的,留言中写道:“因我厂组织青年到庐山旅游,不能前来参加父亲六十寿庆,已寄款五百元,请查收。”我心里不停地打鼓似的。母亲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莲子去旅游了,不能来,她已经从邮局寄了五百元钱来。母亲没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
  父亲正在喝酒,我和母亲在门口细声的谈话被他听见了。他的脸色骤变,朝门口喊我道:“芹子,莲子干什么去了,她不回来?”
  “莲子她厂里有急事,她寄了钱回来了。”我急中生智地对父亲说。
  “这贱骨头,你给我写信给她,要她永远不要再回来。”父亲从没这样骂过女儿。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酒杯里的酒溢了出来。
  父亲的六十大寿,因小妹的缺席,父亲大发雷霆,搞得客人们都很尴尬,母亲和我们姐妹也不愉快。
  俗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对小妹的怨气慢慢地在化解,在淡忘。
  父亲和小妹真正发生隔阂和裂痕还是在半年之后的一天。
  那天,正是传统的中秋佳节。我们都回了娘家。小妹回来时天已经断黑了,她还领着一个留长发,戴玳瑁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父亲坐在堂屋内,见小妹进来,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要家?”
  “爹,看您还在生我的气,女儿今天不是看您来了吗?”小妹嘻皮笑脸地走到父亲身边,指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毫无顾忌地对父亲说,“爹,妈,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林聪,您未来的乘龙快婿。”
  “什么,乘龙快婿?”父亲脸色变得铁青,把半截燃着的烟头捏得粉碎。
  “爹,小林是我们厂的工程师,湖南大学的高才生。”
  父亲低头默默无语。
  我请小林坐下,忙去泡了一杯茶递给他,和他闲聊了一会儿后,小妹过来说:“林聪,我们到镇上去走走。”说完,便拉着他的手,勾肩搭臂地出了门,显得亲亲热热。
  父亲愤愤地骂了一句:“畜生,我们家怎么出了这样一个孽种。”
  晚上,父亲让我和大姐陪小林说话,他则把莲子叫到另一间房子里,掩上门,准备教训她一顿。
  开始气氛还比较缓和,父亲问:“莲子,那后生是你什么人?”
  “爹,我已经跟您讲了,他是您未来的女婿,我的未婚夫呀!”
  “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样的婚姻大事也不给爹妈说一声。”
  “现在是什么年代,不瞒您,我们已经谈了半年多了,准备春节前结婚。”
  “放肆!你现在翅膀硬了,父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你看你三个姐姐有像你这样的吗?”
  “我才不稀罕呢?姐姐怎么样?棒打鸳鸯,你当她们心里不痛苦。爹,我不会像她们那样让步,放弃幸福的。”
  “什么!”父亲听出了小妹的弦外之声,差点肺都气炸了。他大声嚷着:“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你这个不讲良心的畜生。你是不是我的女儿?”
  小妹也不相让,针锋相对地回答说:“您说是我就是,您说不要我这个不孝女儿,那我以后就不回来。”
  父亲血直往脑门涌。在他的家庭里,还没有人敢顶撞他。现在居然出了这个叛逆,他是不能容忍的。他要刹刹她的威风,他伸出巴掌,重重地抽在小妹的脸上:“你走,只当我没养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走,你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见到你!”
  小妹摸着发烫的脸蛋,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怔怔地望着发怒的父亲:“走就走,这个家我已经厌烦了。”她拉开门对小林说,“这屋子容不下我们,我们走!”
  母亲和我们都没能劝回小妹。整整两年,她没有再回家。小妹结婚,家里也没管她,母亲想去城里为她张罗,也被父亲阻止了。
  父亲和小妹的骨肉之情就这样被斩断了吗?
  终年的劳累,父亲的身体已经明显衰弱了。他患有支气管炎,咳嗽很厉害,晚上咳得通晚睡不着,但他仍拖着那条残腿奔波。母亲要他上医院检查,他总是说:“我没病,是抽烟引起的咳嗽。”春上,由于父亲淋了一场雨,他终于病倒卧床不起而住进了医院。通过多种检查,才知道他已经患了绝症。我们都守在他身边,只有小妹没有来。父亲不开口,她是不会回来的。父亲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久久地凝视着我们,眼眶内饱含着一泡泪水。
  “梅子……你小妹……莲子……怎么不来……”父亲一字一顿地说。
  “她……她……”大姐无语搪塞。
  “你打个……电话……给她……让她来……让我见……她一面……”
  我听到父亲终于开口准许小妹回来了,便飞快地跑到邮局,给小妹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小妹来了,还有那个妹郎小林。他们提了一大袋营养品。小妹进门就伏倒在父亲的床头,哽咽着说:“爹,不孝的女儿莲子看您来了。”
  “是莲子吧……让我好……好好看看……”父亲艰难地侧了一下身,凝视着小妹说,“莲子,你瘦了些……爹脾气不好……伤了你……你会怪爹吗?”
  “不,都是女儿不好?”
  “我对不起你们……还有你姐……”
  “我……”小妹放声大哭。
  晚上,爹把母亲和我们姊妹叫到他的床前。他无神的眼睛瞧着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好像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爹,您有什么吩咐,说吧。”大姐说。
  父亲呼吸急促,看来他要说一句话都很艰难。他用手比划着,让我们贴近他些。良久他才轻声嗫嚅着说:“女儿们……我对不起你们……我要走了……我没有别的……不放心……你们都有……工作……我惟一放心……不下的……是你娘……你们要好好……照顾她……”
  说完,父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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