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的母亲眼睛看不见了。据说是年轻时候生孩子落下的眼病。李天明的母亲一共生育过八个孩子，三男五女。在解放前生下了两个孩子，解放后生育六个孩子。由于孩子多没有衣服穿，母亲在月子里就给孩子缝补衣服，而且经常是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缝补，不到五十岁母亲的眼睛鼓起很大就是看不见了。
　　
　　女大了要嫁人，儿大了要分家。李天明是母亲最小的儿子。李天明说，妈妈，你就跟着我过吧，哥哥他们都有一家人了，姐姐她们也都有自己的家，不好照顾你。因为父亲患了食道癌早已离开了人间，母亲就感觉孤苦伶仃的。母亲看着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把你们拉扯大容易吗？大家都有自己的家了，都不管我了。我该怎么办？母亲在心里想，嘴里没有说出来。
　　
　　大儿子说，我们干脆轮流转，一家人吃一个月。哪家有了红白喜事哪家就把母亲请过去吃几天，你们看有没有意见？兄弟们都不说话。李天明说，算了，还是跟着我，反正我还是一个人，我又没有负担。几个哥哥说，要得要得，还是老幺想得周到。
　　
　　母亲跟着李天明过了一年。李天明觉得自己还是吃亏了，自己还没有讨婆娘，身上没有几个钱，哪个姑娘肯嫁给我？于是又找几个哥哥商量，还是几家人轮流吃饭好。李天明说自己要外出打工挣钱，还要讨婆娘。几个哥哥现在已经推不脱了了。
　　
　　母亲知道他们哥几个在打算盘，她干脆就说，我哪个都不跟，我就坐那个厢房，轮到哪家哪家就端饭给我吃，我吃了给我把碗筷收起走。儿子儿媳都赞同这个做法。
　　
　　开始大家都很负责。每一顿都是按时送饭，有时候打牙祭还多舀两块给母亲。母亲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只凭自己的味觉和触觉操作。大儿子说，妈妈，我们家今天打牙祭，我给你多舀了两块肉都是瘦肉，你慢慢吃，不够我再去舀。母亲说，我够了，你舀多了，孙子都没有吃的了。大儿子说，不管他们，你是老的，你的身体要紧。
　　
　　时间过去了两年，母亲在厢房屋里坐了两年，屋外是什么季节全靠自己的记忆。那天，母亲说，老幺呀，该是春天了吧。我感觉自己在屋里像坐牢一样，今天你把母亲牵出去，我想晒晒太阳，我闷得慌。李天明就牵着母亲来到院坝里，找了一把藤椅让母亲坐在藤椅里。母亲感到阳光是暖暖的。春天的和风吹在自己的身上很舒心。自己很久都没有这样晒过太阳了。母亲晒着晒着太阳就睡着了。当二儿子把饭递到她手上时，她才知道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这样时间长了，大家都有点厌烦了。尤其最近母亲患了一种健忘症，她吃过饭了还说没有吃饭，把儿子儿媳都搞糊涂了。由于母亲眼睛看不见了，拉屎拉尿就困难，有时候母亲把握不住了，就拉屎拉在了床边，等儿子们送饭过来，闻到了臭味才看见是母亲拉的大便在床边，母亲吃饭吃得多，又没有运动，很自然是消化不良，往往吃下去是什么东西，拉出来的变化不了多少。
　　
　　儿子儿媳很痛苦，怎么办？老幺在外面打工，姐姐们都在外面。尤其是冬天，母亲怕冷，拉尿干脆就不起床，就拉在床上，那种臭味隔几间屋都可以闻到。
　　
　　邻居们说，李老婆婆造孽哟，带了孩子一大堆，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没有人照顾。你们看看，带起儿女来做啥子？没得想头。邻居们的议论，儿媳们都听到了。他们反驳说，谁说的我们没有照顾？我们照顾得好好的，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们球事。邻居们听他们这么一说，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大姐回娘家来了，看见母亲那个可怜的样子，心里在流泪。不知道几个弟弟怎么想的，自己还在带儿女呢，你们不做好表率，你们同样没有好的下场。大姐见弟弟这样就开口大骂。弟弟们都不说话。大姐把母亲的被子衣服拿到小河边统统的洗了一次，换出来的被子里还裹着一筒一筒的干屎，臭气熏天。大姐又换上自己从街上买来的新被子和床单。然后说，你们几个听清楚，母亲的床单和衣服要经常洗，母亲还有多少时间，你们说说，哪个像你们这么不懂事，你们这样把我们李家的脸都丢尽了。还说是儿孙满堂，母亲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心里好过吗？弟弟们还是不说话。大姐给母亲收拾好了，和母亲说了很多话，至于说了些什么，弟弟们都不清楚。第二天大姐不得不流着眼泪离开了母亲。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冬天。母亲已经卧床不起了。那天村里王家老人去世，按照村里的习惯，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要去吃酒，这是村里的红白喜事。李天明也从南方回到了家里。李天明一回到母亲身边就问母亲，妈妈，你受苦了，儿子不孝，我没有照顾你。母亲说话说不出声音了，只是摇摇头。李天明知道母亲在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村里派人来请李天明去王家喝酒，李天明也不好推脱。就跟着他们去喝酒去了。当王家把老人从家里抬出去，埋葬在墓坑的棺材里，已经是第三天了，全村的人都在王家帮忙，打杂，抬老人出葬，吃饭。李天明仿佛把母亲给遗忘了，哥哥嫂嫂也把母亲给遗忘了。
　　
　　当天夜里，李天明吃过晚饭，才突然想起，家里还有母亲，他赶紧小跑回家，急忙打开母亲厢房的门，李天明大声喊，妈妈，妈妈，妈妈……已经喊不答应了。李天明才知道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好冤枉呀！
　　
　　哥哥嫂嫂回到家里，啊的一声，我们出门都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李天明跪在母亲的面前，不停地打自己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