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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

散文
时间:2014-10-27 16:31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闾凌宜人点击:
        
  
  一
  一抹红彤彤的晚霞映照在大西山山梁上。
  劳累了一天的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披着那抹晚霞,行走在弯曲坎坷的山路上,回归我们的青年点。
  “秋季里天高气转凉,
  登高赏月过重阳
  枫叶流丹就在那秋山上,
  丹桂飘飘分外香。
  冬季里,雪纷飞,
  梅花雪里显精神
  水仙在岸上添呀添风韵,
  迎春花开一片金。
  我一言说不尽,
  春夏秋冬花似锦,
  叫阮妈却怎么还有不爱花的人
  ……”
  突然远方传来了银铃般的歌声。这是什么歌曲?是什么人在这僻静的山野里唱的这么幽婉?我被这美妙的、犹如磁石般的曲调所吸引。我急于想看个究竟,便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疾步而行,想快些见识下这个演唱之人。走了约有二百多米远,我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衣裳、头戴凤钗、手舞丝巾的女人,站在长满蒿草的山路边那块凸起的土丘上,边唱边舞,兴致正浓。待我走到近前仔细一看,原来这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妇人。她的个子不高,脸上涂满了胭脂,散发着一股异样香味,嘴唇也打上了鲜红的“口红”,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化妆品”描画的眉毛,说黑不黑,说浅不浅,把那眉毛都紧紧的粘在了一起。大红的戏装破旧的退了颜色,但是洗熨的还是非常的干净整洁。头上佩戴的凤钗缺少了凤头,已是残破不堪了。
  她见我走进她的身边,两只眼睛突然闪烁出异样的光彩,双眸直直的盯着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突然,老人“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伸出一只干瘦的手,紧紧地将我的手拉住,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孙子,孙子,这不就是我的孙子吗!”“哈哈!哈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激灵的打了个寒战,木讷的站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老人是哪里的?她是谁呢?怎么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来到这偏僻的山路上唱歌?”
  “她的精神一定是出了问题,她的家人在哪里?怎么没有人陪伴?怎么会没有人来寻找她呢?”一个个问号在我的脑海里快速的闪过。
  “眼下我该迅速的逃跑,躲开这个可能患有精神疾病的老太太!”想罢,我果断地做出了决定,立即挣脱开她那只紧拉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快速的朝着“青年点”的方向快步走去。刚刚走了几步,我竟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老人。只见她正呆呆的站在原地,朝着我离开的方向,高高的举着右手,不停地挥动着那条已是千疮百孔的白色丝巾,口中好像在不住的喃喃自语。
  夕阳西下,秋风习习。山路边的高粱叶子伴着秋风“刷刷”作响,打破了山路的静谧,山村的夜晚就将来临。我突然有了恻隐之心。“小子,你怎么忍心让虽不曾相识、但却巧遇在这段山路上,一个精神失常的老人孤独的滞留在这荒山野岭上呢?不行,不管她是谁,我都要陪伴着她一起下山!”主意已定,我又快步回到老人身边,试图与她交流。
  “老人家,您的家在那里住啊?”
  “孙子,孙子,你就是我的孙子啊。这孙子真好!”
  “您现在就和我一起回家,好吗?”
  “孙子,你是说我们一起回家?”
  “是啊,是啊,我们一起回家。”
  “好啊,好啊。孙子和我一起回家了,一起回家了!”老人兴奋的喊着,眼睛里闪着浑浊的泪花。我真的不懂老人为什么见到我会是如此激动,又为什么总是错把我叫成她的“孙子”。但当我看到老人像孩子似的欣喜地跟在我身边,随我一起向山下走去的时候,我的心里不免感到一丝欣慰。“不管她是谁,我把她带下山去后,就不再担心她会在这山野里遭遇寒冷和危险了”。
  太阳终于藏起了它最后那一丝余光,夜幕真的降临了。走了几里山路的我和老人也已经回到了我的栖身地——青年点。大队治保主任刘保国恰巧路过青年点,看到我与老妇人同行,便问道“小雷啊,文秀大姨是和你一起过来的?”
  “是啊,是我带她一同下山的,但我并不知道这个老人她是谁、她是哪里的人。”
  “那好吧,小雷,文秀大姨现在你就交给我,由我送她回家吧。”
  “也好,刘三叔,那就麻烦你了。”我们知青都这么习惯的称呼刘保国。
  我站在原地,看着老人跟在刘三叔身后缓缓离开背影,只见老人一边走着,一边不时的回过头来望着我,依依不舍的频频向我挥手,恍惚听到她的嘴里还在念叨着“孙子,孙子,有个孙子真好。”
  二
  吃过晚饭,大家围坐在那铺五间房的大炕上,借着昏暗的烛光,听我们的故事大王邵冬绘声绘色讲着他编出来的“新鲜哏故事”,不时引得大家捧腹大笑。坐在一边的我却说什么也听不进邵冬所讲述的“哏故事”,脑袋里萦绕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方才遇到的这个文秀老人为啥要独自一人跑到荒山野岭上去唱歌?她的家住在哪里?她为啥见到我以后要口口声声叫我‘孙子’?”我百思不得其解。
  深夜,躺在炕上的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可恨的蚊子在宿舍里“嗡嗡”的来回盘旋着、吵闹着,偶尔还要狠狠的吸吮一口我的血。这铺大火炕不知被谁烧的滚烫,躺着热,坐起身来还是个热。从不知道什么叫失眠的我,这天虽然劳累了一天,竟然也失眠了。
  “滴铃——滴铃——”,一阵闹钟铃声将刚有些朦胧困意的我惊醒。我赶紧爬起身,穿衣下地,抓紧时间洗漱,然后按照惯例排队打饭。吃过早饭我们又要同往常一样,到了五点钟就要准时出发去樱桃沟干活了。
  我才走到青年点的大门口,一个我即陌生、又熟悉的老人正站在青年点的大门外。看到我从院子里走出来,这老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孩子,今天你就别去干活了,休息一天吧,到奶奶家坐坐,好吗?”老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里。老人见我没有反应,忙又说道:“孩子,你不要怕,奶奶就是想让你到奶奶家认认门,陪奶奶说说话,好吗?孩子。”老人的眼神中流露着渴望与期盼。
  等我缓过神来才注意到,老人家今早的装束与昨晚相遇时简直判若两人。今天的她没有描眉打鬓,脸上没有了浓重的胭脂味,一头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身着蓝士林布长袖上衣,黑色裤子压着笔直的裤线,干净整洁。这装束、这表情简直让我难以相信,站在我面前的竟会是昨天晚上我路遇的那个精神失常的老人。我被老人所打动,决定请假一天,一是想到老人家里探个究竟,二也是为了满足老人家的这个心愿。
  大山深处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山花野草散发出来的缕缕芳香,沁人心脾。我与老人迎着初升的朝霞,行走在洒满阳光的山路上。远眺山脚下,座座农家小屋上飘荡着袅袅炊烟。放眼山岭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高粱穗争相露出一张张晒红了的脸,如火一样红。山路边,一穗穗玉米棒颗粒饱满,似珍珠镶嵌在一望无尽的玉米地里。看着这深秋山村美景,我的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随着老人走了大约三里崎岖坎坷、秋意浓浓的山路,老人兴奋地告诉我:“孩子,咱们马上就要到家了!”我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站在高高的山梁往下看,一个小山坳出现在眼前。我问老人:“老人家,这个屯子叫啥名啊?”
  “它的名字叫小裕沟,是个自然屯,归五队管。现在这个沟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老少有一百多口人。你们小青年都在樱桃沟干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所以你们就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小裕沟啦。”
  “是啊,我虽然从下乡到现在都来了三个多月了,但真的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小裕沟啊。”
  “孩子,你都看到了,这小裕沟山高沟深,每天太阳在这里都学会了偷懒,它总是很晚才会懒洋洋的露头,但是落山收工的时候它比谁跑得都快。”
  “哦,是吗?”我口中回答着老人眼睛却不停的向四处张望。小裕沟。四面环山,山上绿草葳蕤,树木茂密,精灵般的小松鼠在树丛间腾飞跳跃,各种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丛间争相鸣啭,欢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像一首首美妙的交响曲响彻在天空,回荡在山间。山脚下一条小河似一条白色的彩练,流水潺潺,清澈见底,蜿蜒曲折,小鱼儿在水中自由的游弋,偶尔还可以听到河边的蛙鸣。
  “孩子,奶奶还没有问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老人的问话把我从沉醉于美妙的景观中唤回。
  “我叫雷红军,您就叫我小雷吧!”
  “雷红军?这名字好啊,很有意义的名字。”
  “是啊,我的名字是我爷爷给起的,他说,他要我记住,我是个红军的后代。”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的爷爷当过红军啊。”
  “是的。他是位老红军。”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老人的住处。“孩子,咱们的家到了。你看看,这就是奶奶的家。”老人微笑着指点着一座普通院落。
  三
  我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这个“家”。这是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普通农家民居,四面的院墙是用泥土堆砌而成的(据说这叫干打垒),破旧的大门框两侧春节时粘贴上去的那一副对联早已斑驳残缺,褪去了原本鲜红的颜色而显得苍白,上面的字迹经过风吹雨淋早已经模糊不清。两扇木门门板也裂开了手指宽的大缝子。
  低矮的三间土坯房,房顶上一缕缕枯黄衰败的蒿草在微风中摇曳。那一扇开启的老式窗户有着最显著的“东北三大怪”特点——白纸糊在窗棂外,下扇窗户的玻璃显然是拼接的,但却被主人擦得很明亮。
  院子中两棵苹果树如同张开的两把大伞,晒红了脸的“国光”苹果挂满了枝头。几畦翠绿的白菜在果树庇荫下成长着,给这个农家小院增添了灵动气息。
  院子的南墙角石头砌成的猪圈里一只“肥猪”,可能是食不饱腹的缘故,听到有人说话,不时的发出“哼—哼—”声,越来越急。
  一盘巨大的石磨就安放在院子的西南角里,这是最原始的磨面器具,也是那个没有电源年代里,农村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用具,这盘石磨磨出的面粉应该是别具风味的。
  几只芦花鸡在院子中悠闲地觅食,“叽——叽——”叫喳喳的一群小鸡仔围绕在老母鸡的身边,跑来跑去。
  “阿黄”跳跃着,不停地摇晃着尾巴,围绕着老人撒欢。
  早晨的阳光是明媚的。房屋里的土炕上印满了阳光暖暖的影子,给低矮的小屋带来了生气。一只小黑猫眯缝着双眼似睡非睡,时而斜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眨巴几下,时而伸伸懒腰,然后又重新慵懒地趴在土炕的炕头,惬意的享受着晨光赐予给它的那份幸福
  屋子里面积很小,地上靠北墙位置摆放着一个老式的木制大柜,柜面上已经油漆斑驳,但却被擦拭的溜光锃亮,一把老式铁锁牢牢地横在铮亮的黄铜“柜嵌子”上。柜面上方是那个时代司空见惯的摆设,一对玻璃花瓶里插着鸡毛掸子,一架镶有黄铜奔马的古旧木制“座钟”在“滴答——滴答”悠闲的、有条不紊、有节奏的摆动着。一面印着七颗向日葵紧紧围绕在“红太阳”周边的木框大镜子挂在土墙的正中央,镜子上面恭恭敬敬地张贴着一幅“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标准画像,画像两侧粘贴着“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的条幅。
  墙上挂着的相框中一张已经旧的发黄,布满了褶皱的黑白合影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上的人们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一条皮带,有的人头上戴着东北地区特有的、用来御寒的狗皮帽子。他们年龄不一,但看着他们确是各个气宇轩昂、干练成熟。照片上一行“土改工作队员留影”的题字告诉我,这是一张极有纪念意义的珍贵历史照片,在这张照片里我没有寻找到眼前这位老人身影,那么这张照片里的人是谁,照片背后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四
  “孩子,你来了?”声音浑厚,声似洪钟。一个男人的声音,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胶东口音。
  “是啊,我来了。”我回答道。
  当我转过身时,我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他的个子很高,体态清瘦。长长的眉毛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满头银发。老人笑容可掬的看着我,倒弄得我不知所措。还是老人首先打破了这暂时的沉默:“孩子,你吃过早饭了吗?”
  “我吃过了。”我好像在答题,机械的回复到。
  “孩子,从城里来到农村离开父母,你的生活习惯了吗?农活还干得动吗?”
  “和您说实话,农村生活我很不习惯,食堂里的伙食更不好,农活我还一点也不会干呢!这里生活真的是又苦又累!”我很懊丧的说。
  “孩子,不习惯没有关系,做啥都要有个过程,时间长了,慢慢的就都会习惯了。就拿我们来说吧,也是从当年的不习惯到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慢慢的融入到这里的民风民俗里的。”
  “这么说您也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了?”
  “是啊,孩子,我们原本不是这里的人,今天既然你问到了,那我就给你讲讲我们的往事吧。”
  原来,这位老人名字叫张铁,老家在山东威海一个偏僻的村子里。他十岁丧母,其后不久父亲也因患上“痨病”而不治身亡,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成了孤儿。无依无靠的他,为了活命,小小年纪不得不去给地主苟三黑家放羊,冬天挨冻,夏天日晒,受尽了苦难。十五岁那年夏季的一天,张铁在山上放羊,老天却突然翻了脸,顷刻间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阴风阵阵,伴随着一道道闪电、一阵阵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无处躲避的张铁被风雨遮住了视线,人被暴雨淋得像个落汤鸡。当他顶着暴雨,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蹒跚地赶着羊群,当羊群关进羊圈清点后,发现少了两只羊。吓得他重又冒雨上山,去寻找丢失的那两只羊,一路上摔了无数个跟头,结果还是失望而归。恼羞成怒的苟三黑骂道:“你这个笨蛋,白吃饱的东西。连几只羊都看不住。”
  张铁争辩道“当时我被雨淋的睁不开眼睛,真的没注意到它们啥时候走失的,到家发现少了,我不就赶紧去找了吗?我也不愿意它丢失啊!丢了羊,我也心疼啊!”
  “好啊,小兔崽子,你他娘的还学会顶嘴了,看我打死你!”苟三黑说着,顺手操起了张铁放羊用的鞭子,朝着张铁狠狠的抽打起来。
  倔强的张铁夺过苟三黑手中的鞭子,远远地甩在地上,接着使出全身力气向苟三黑的身上撞去。苟三黑这老家伙猝不及防,被撞得应声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出个大青包,浑身沾满了泥水,弄得狼狈不堪。他恼羞成怒,喊叫着:“小兔崽子,今天你找不回来丢失的羊,我就扒了你的皮,打折你的腿,叫你这个穷小子知道知道我苟三黑的厉害!”
  这晚,张铁半夜起身偷偷溜进苟三黑家,将他的羊圈门敞开,轰散了羊群,然后摸黑逃离了老家。
  五
  刘文秀,一个生长在河北三河县的乡村女孩。幼小的文秀,摸样长得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清秀俊美。她天资聪颖,天生长了一副金嗓子,从小总爱跟着大人学着哼唱几句《小姑贤》《樊梨花骂城》等评剧小段。村里的财主王老虎早就看中了美丽的文秀,他依仗财势强行将年幼的文秀抢去家中,给他儿子二孬做了童养媳。十三岁那年秋季的一天,文秀和二孬吃过了早饭,二人便早早的到十里开外的张家店去赶集。已经长大懂事的文秀一路上边走边想,自从被迫来到二孬家之后,王老虎根本不把文秀当人看,每天天不亮就要喊她起床,让她去跟着大人做饭。洗衣、洗碗、倒尿盆,喂鸡养狗无所不干。寒冬腊月里,一双小手冻得裂开了口子,鲜血直流,王老虎也视而不见,依然要文秀洗涮衣被,稍有不慎还要遭到王老虎罚跪和毒打。一颗仇恨的种子早已在文秀幼小的心灵里萌生,她已厌倦了在王家做童养媳的痛苦生活,早就想寻找机会,尽快跳出苦海,追求人生自由幸福。今天真是老天相助,终于盼来了绝好的时机。
  秋后的张家店大集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常。有的人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袋,手里摆弄着地摊上的新鲜蔬菜;有的人挑着一副扁担匆忙的穿行于集市;有的人抻长了脖子,高声叫卖“大个的苹果!”。北边,锣声“嘡嘡”敲个不停,很快便聚拢来很多游逛集市的百姓,人们争相拥挤着观看吴桥来的马戏班子耍猴,随着驯养员的哨音,小猴子翻转腾挪,博得了围观者的一阵阵喝彩声。二孬听到人多处人声鼎沸,与文秀打了声招呼便一头扎进了人群。
  文秀见此情景,暗自庆幸。“我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逃离王老虎家这个虎穴。”主意已定,她朝着自己家的方向深情的望了望,默默地说道:“亲爱爸爸妈妈,你的女儿不孝了,今天我没有再去看望你们二位老人一眼,就与您们不辞而别了。我要飞出王家这个牢笼,寻找属于我自己的那片自由天空了。”说完以后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她转身迅速的离开了张家店大集,倏忽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文秀唯恐有人追赶,她忘记了害怕与疲劳,晓行夜宿,日夜兼程,漫无目标的前行。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这天傍晚时分,她连累带饿,弱小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了一座破庙前。等到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位大她几岁的男孩子坐在自己的身边,守护着自己。男孩见她醒来,轻声问她:“小妹妹,你叫啥名啊?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上栖身啊?”
  “我叫,”文秀欲言又止。她重又仔细打量下眼前这个身体同样枯黄干瘦的大哥哥,当她确认这个大哥哥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一定不会是坏人的时候,才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我叫刘文秀。”男孩用他那只脏兮兮的小手,从随身斜挎着的破挎包里,掏出一块干的直掉渣的干粮递给文秀吃,文秀顾不得说声谢谢,连忙伸手接过干粮,狼吞虎咽的吞咽起来。等文秀吃完干粮,男孩怕文秀孤寂害怕,便同文秀唠家常。两个有着不同苦难经历的孩子,在这座破庙中相互倾诉着自己的遭遇,一直聊到东方天际出现了鱼肚白。
  为了照顾刚刚认识的、可怜的文秀妹妹,男孩决定要带着文秀一起走,不管走到哪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像个男子汉,尽到一个大哥哥的义务,保护好这个弱小的妹妹。文秀的心里也在为能在远离家乡、举目无亲异地他乡遇到这么好的哥哥而感到高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害怕了,因为我有一个大哥哥在身边,保护着我。”
  两个孩子沿途一边走,一边讨饭吃。这一天正午,饥肠辘辘,疲惫已极的小哥俩正在缓缓行走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人声嘈杂,接着一股人流沿着这条土道蜂拥而至。“快跑啊,快跑!土匪来了!土匪烧杀抢掠了!”,这两个孩子见此情景,谁也顾不得多想,手牵着手,随着滚滚人流四散逃去。
  六、
  十五年后。军区庆功会上,临时搭起的简易“舞台”上,一个上身穿着件蓝底白花土布棉袄,头上梳着一条长长辫子的女演员,正用她圆润甜美的嗓音演唱着:“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哎,扎呀扎起来。”精彩的演唱,博得了台下英模们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演唱如同磁石吸引着坐在观众席上的三营营长张铁的目光,他情不自禁的赞叹:“这嗓音真甜,咱宣传队里也有金嗓子啊!”
  演出结束后,扮演喜儿的演员欢笑着与张铁擦肩而过。张铁在这瞬间突然感觉这个演员似乎很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此人。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文秀,你到这边来一下!”
  “文秀?文秀?不会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吧?难道会是她吗?”张铁满心疑惑。他想解开这个谜,便急匆匆的找到宣传队长何忠,想一问究竟。“何队长,我想问一下,方才在台上扮演喜儿的女演员叫啥名字啊?她是哪里的人?”
  “你问的是文秀啊,他可是我们队里的台柱子。她天生就是唱评剧的料,长着一副金嗓子,她的演唱能把人醉倒,你信不信?哈哈!”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文秀是哪里人啊?”张铁急不可耐的追问着。
  “张营长,你这刨根问底的问人家哪里人,是啥意思啊?有啥事情吗?”
  “何队长,不瞒您说,十几年前我在逃荒路上曾经拣到过一个小妹妹,名字也叫文秀,她姓刘,是河北三河县人,她嗓音好,从小就会唱蹦蹦戏。那年我们两个逃荒途中相遇、相识,后来因为途中遇到了土匪,我们就跑散了。从那以后我总想找到她,可这些年了,就是杳无音信。”
  “原来是这样啊,张营长,我们队里的文秀也姓刘,也是来自于三河县。如果你想确定是不是你所认识的文秀,那太简单了,我现在就叫人去把她找来,你们两个当面看看、聊聊,不就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吗?你看,好不好?”
  “这就太好了,不管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文秀,何队长,我都要先对你说一声‘谢谢’啊。”
  刚刚卸完妆的演员文秀来到了张铁面前,张铁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他确信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就是十几年前失散的、他苦苦寻找的那个“妹妹”文秀。此时,文秀也认出了这位曾经给过她救命干粮、一同逃荒,失散了多年的大哥哥张铁。二人几乎同时在喊:
  “文秀妹妹!”
  “张铁大哥!”
  两个人眼中噙满了喜悦的泪水,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诉说着失散后的各自经历。
  原来那次路遇土匪,小哥两个随着人群四散奔跑,结果兄妹二人便失散了。张铁后来在逃荒路上遇到了红军队伍,他就跟着团长软磨硬泡,坚决要求加入红军打鬼子,破例成为一名“红小鬼”。他随着部队转战南北,屡立战功。在火线上入党,现在已经被提拔做了营长。
  文秀找不到刚刚才认识的哥哥,孤身一人沿街乞讨,四处流浪,过着食不饱腹的艰难生活。经历了无数道坎坷,几经周折,最后她也参军入伍。由于她具有音乐天赋和天生的好嗓子,被分派到宣传队,成为一名文艺宣传队员。她与战友们冒着敌人的炮火,在战斗间隙为战友们说快板、唱评剧,鼓舞战友的士气。
  这一次邂逅,张铁与文秀彼此更进一步的加深了了解。此后,在战火硝烟的军旅生活中,二人频频鸿雁传书,互相倾诉爱慕之情,终于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七
  一九四七年张铁被党派到东北,带领土改工作队开展土地改革运动。东北解放后,张铁就地转业,担任起县教育局长的职务。文秀随着丈夫也转业到地方,在县评剧团当演员,她是县评剧团里首屈一指的“明角”。只要有她的演出,小剧场里总会是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总会赢得一声声喝彩,一阵阵掌声。
  一九五七年,性格耿直的张铁响应党的号召,针对社会上刮起的那股浮夸风,他提出了尖锐深刻的批评意见。不料想却为自己引火烧身,被定性为“右派分子”,划入到“黑五类”之列。文秀单位“领导”规劝文秀:“文秀啊,你出身贫苦,在这关键时刻要明辨是非,站稳立场,你要义无反顾的揭露张铁的罪行,与反党的右派分子张铁划清界限。”
  “张铁绝不是反党,他是真心给党提意见。你们都清楚,他是苦大仇深的孤儿,为了打天下,他豁出命去冲锋陷阵,英勇善战,不怕流血牺牲,直到现在他的腿骨里还深嵌着一枚子弹头。他服从党的调动,党让他做啥就做啥,离开他心爱的人民军队,甘愿做一个并不在行的教育局长。这样的人,怎么能说他会反党?谁会相信他会反党?他只不过是说了心里话,反对假大空罢了。”
  “好啊,刘文秀,好言相劝你不听,反而还在为你那个右派分子评功摆好,你也太猖狂了!”领导的脸拉得老长,显然十分恼火。
  “刘文秀,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你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刻,如果你是真心的爱党,你就马上与右派分子离婚,与他彻底决裂,站在革命的一边。否则,你也将会遭到革命队伍的抛弃,站到人民的反面,成为革命的敌人。给你两天的时间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赶快做出抉择!”领导以更为强硬的态度呵斥着文秀,给文秀施加精神压力。
  两天以后的傍晚,文秀同往常一样做好了饭菜,等待着张铁回家。然而左等不见张铁的影子,右等也没有张铁的踪迹,文秀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难道张铁出现了什么事情?不会的,张铁是个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或许是局里有什么工作没处理完吧?”文秀自我安慰着。
  突然,外面刮起了夏季少见的西北风,刮得是天昏地暗。闪电接着霹雷,一场暴风雨顷刻而至。文秀没有等到她的丈夫回家,心里不安,就顶着瓢泼大雨艰难的走向教育局,去寻找他的张铁。好不容易来到局收发室,门卫老李见是文秀,左顾右盼之后忙将她让进屋里,小声说:“嫂子,你是来找局长的吧?”
  “是啊,我们家老张今天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我很不放心,所以来局里看看他在忙啥,接他回家。”
  老李流着眼泪说:“嫂子啊,张局长今天被一帮人给带走了,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不过,嫂子你也不要着急上火,局长是好人,等他们弄清楚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放他回家的。你也赶紧回家吧,这么黑的天,你要注意安全啊。”
  “谢谢你啊,老李,既然他不在局里,那我就回去了,我回家去等他。”
  文秀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这一夜她没有合眼,坐在炕上等待着。最终,她没有等到他的张铁回家,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凄风苦雨伴着她低声哭泣。第二天,第三天过去了,文秀依然没有得到有关张铁下落的任何消息。她整日茶饭不思,闷闷不语,以泪洗面。
  这天,文秀的那个领导又找文秀做她的思想工作。“刘文秀,给你几天时间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呀?如果你再顽固不化,我们就开除你!”
  压抑在文秀心中的愤怒,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像火山一样喷发了。“告诉你,我早就想好了,我的张铁是好人,是好人,他不是右派,让我同他离婚,你们休想,我就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张铁!张铁!你在哪儿?我给你唱一段你最爱听的评剧,你就回来好吗?哈哈!哈哈!”
  文秀冲出了领导办公室,跑向街头。“张铁!张铁!你快点回家啊!快点回家!”
  这以后,小县城街道上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自言自语、默默呼唤:“张铁,快回家。张铁,快点回家!”有的时候会看到她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唱着:“秋季里天高气转凉,登高赏月过重阳……”
  八
  一九五八年初春,“右派分子”张铁被遣送到偏远的“小裕沟”,接受触及他灵魂深处的思想改造,同行的还有他那个至死也不会分开的女人——刘文秀,到如今他们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沟里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张铁刚刚被遣送到小裕沟的时候,每天早上去生产队出工劳动,总是要和“黑五类”(即:地、富、反、坏、右)们排队而行,每个人的上衣口袋位置都缝着一块白布,上面用墨汁书写着各自的身份类型,行走途中,不时的还要喊上几句:“你也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和我,一个也跑不了!”
  后来时间一长,村里人慢慢地了解到张铁从小就参加红军,出生入死的光荣历史,也知道了文秀的革命经历,背地里人们开始同情张铁,佩服文秀。队长也是明里暗里的帮助张铁,给他安排的活常常要比其他“黑五类”干的活轻松些。还有的老乡不顾政治风险,大胆的去到张铁家串门,听他讲述那些悲壮的战斗故事。一些女人们也会经常坐在张铁家的炕头上,同文秀老人唠家常,聊一些关于老人年轻时在前线冒着枪林弹雨为行军战士鼓舞士气,战役报捷时给军民精彩演出的愉快话题,听她眉飞色舞的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女人们用自己的方式,想方设法让老人家开心,打开老人那个沉重的心结。
  张铁担心老乡们因为经常接触自己这个“黑五类”家庭,会让他们受到政治上的牵连,遭受到迫害,所以有时就会找些借口拒绝来人。
  但是,老百姓眼中的张铁绝不是“右派分子”,而是一个和蔼可亲可敬的老人,愈加亲近两位老人。文秀老人在大家的关爱下,精神状况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她竟奇迹般的同正常人一样可以参加生产劳动,做家务。她也可以同大家一起谈笑风生,人们似乎忘记了这位老人是个精神失常的人。
  我在山路上与老人的偶然相遇,恰恰是那天下午,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还是突然间在她脑海中出现了幻觉,使她再一次神经错乱,她低声哭泣着、口中不住的默念:“他不是右派分子,你们不能打他,你们不能给他戴高帽!不能啊!”便说便穿戴上她的行头,独自一个人神情恍惚的跑出了家门。
  我陪着她一起下山,又被刘三叔送回家以后,她逐渐的恢复了意识。她告诉老伴,她很想认下我,做她的孙子。原来,两位老人结婚后也曾生育一子,但当孩子长到三岁时,却染上了“霍乱”,由于战时缺医少药,文秀又随军征战,结果孩子不治夭亡。文秀曾因丧子之痛而悲痛欲绝,但坚强的她很快便走出阴影,全身心投入到解放战争事业中,此后再未养育子女。
  自从上次老人领着我认门后,她会经常到青年点里来看望我,给我送些她亲手做的好吃的东西。哪怕是家里难得的包一次饺子,老人也要步行几里地给我送一些过来,我在她的眼中俨然是个宝贝。青年点的同龄人看到老人如此疼爱我,难免流露出几分妒忌。当然,我也是一有时间就会跑到老人家里,帮助老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每当这时老人总是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九七九年当过三年下乡知青的我离开农村那个广阔天地,离开了爱着我的文秀老人,“连窝兜”回到了城里,成为一名工人。一九八零年,党中央为那些曾经被错化成右派的五十五万人平反,张铁戴了二十几年的“右派分子”帽子终于被摘掉。据说,那一天文秀老人欣喜万分,又一次着装打扮,为老伴张铁深情的演唱了一段评剧《花为媒》。
  返城后我也曾多次去乡下看望过年事已高的两位老人,给他们买些食品。但直到一九八二年文秀老人去世,我也未曾开口叫过她一声“奶奶”,没有能够满足老人简单而又质朴的心愿,这也成了我一生遗憾
  时至今日我仍然为此而惴惴不安,内心深感懊悔,常常自责。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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