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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眼波横

散文
时间:2014-12-05 17:26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姬红点击:
        
  那时候,他最愿意去的,就是村东头的平婶家。平婶家不是坐地户,在他9岁那年,从别的村子搬来的。平婶家里有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而他家有三个男孩。六个孩子中,最大的与最小的相差才4岁,一群同龄人,自然就成了最好的玩伴,风里来,雨里跑,消磨着人生美好时光
  是的,那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时光。那时候,他总是无忧无虑的,虽然家里每天吃的是大饼子苞米茬粥土豆白菜,父母也很少能给他们兄弟三人买得起一毛钱一块的冰糕,春种秋收铲地下肥,父母在前面忙,他也在后面跟着忙;可是,童年小小的心里,竟然没有觉得苦,觉得累。是的,童年的心里,总是不装痛苦的,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和自己喜欢的人玩,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待着。如果人生一直就停留在那个时间人间岂不处处都是天堂
  他愿意去平婶家是有道理的。平婶出身书香门第,8岁时随父母闯关东,落脚到这里,母亲得了肺病,父亲左膀瘫痪,她们姊妹四人靠着一股倔强的劲头,把家挺起来,个个是生产队里的劳动能手,干活从不服输。有一次,还没结婚的平婶割谷子,一刀割到腿上,皮肉翻卷了出来,她掏出手绢把伤口紧紧扎住,捡起镰刀,接着往前割,到底也没让别人落下一点儿。
  这些都是平婶跟他们说的,平婶最爱给孩子们讲故事,一到晚上,这里最爱停电,他家里舍不得点灯,可是平婶家点灯,于是,孩子们就都聚到平婶家,围着一点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听平婶讲故事。这些故事里,有她们姐妹和父母闯关东的事,有关里家风土人情,最多的,是她看的书上的故事:五凤会、王宝钏、包青天、林海雪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平婶知道的真多,她虽然只念了小学五年级,可是,她经常看大部头的小说,她有病的父母还给她讲书,所以,在他看来,平婶的肚子里就像一个大宝库,装着无数的人生悲欢离合。
  其实,他最喜欢来平婶家,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是他长到十二岁时,偶然发现的。
  那天晚上,同样是停电,他们同样是围在平婶家小小的蜡烛前(这时,已经不点煤油灯,改用蜡烛了),听平婶讲故事。可是,今天的烛光仿佛更亮些,是的,他发现,平婶家点了两棵蜡烛,一棵点在外屋,是给他们用的;另一棵点在里屋的炕桌上,平婶的大女儿月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写作业。以往,她也总是和他们凑在一起听故事的,今天,却不同。他知道,月已经上六年级了,就要参加升初中的考试了,她在努力复习呢。其实,这种考试对于月来说真是小菜一碟,何必费这劲呢!他想。
  他不由得向着月的侧影看了一眼,他看到的,是烛光摇曳中,一幅无比静美的画面。这边孩子们闹哄哄的,那里,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这时,月抬起头,朝着刚刚进屋来的他看了一眼,这眼光让他的心中刹那间有如一道闪电击过,很多年后,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词:水是眼波横。他才明白,那样的眼光真的只有这句词形容得贴切。懵懂的少年,心事如含苞的花蕾,欲开还闭,欲语还羞。他再到平婶家里,不再像从前那么自在了,总是小心翼翼地,偷着眼看月,看她渐渐长高的身影,感受她渐渐散发出来的少女的风采。
  他们都上初中了,那是一个男女有别的年代,那也是一个刚刚懂得男女有别的年纪,月和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疯闹,甚至见面不说话了。他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和一帮同龄的女孩子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而他,就远远地跟着,哪怕是只看一看背影,那感觉也是醉人的。他悄悄地看着她每天背着书包上学放学;悄悄看着她放学后在门外的路上散步;悄悄看着她假日的早晨赶着一群鹅去小树林边吃草;悄悄看着她坐在树下静静地读书……可是,这些他从来不敢让月知道,他竟然不敢正眼看月,更不敢和她眼光对视,他怕自己日渐热切的眼神冲撞了她。情窦初开的少年的心啊,如那一片放学路上的连天芳草,疯狂地淹没了一切。
  那一年,他初三,她初二,冬季,漫天飞雪,快到元旦了,校园里流行送贺卡。他知道,月最喜欢古装美女,他就天天在校门口卖贺卡的小摊前搜寻,那一天,终于看到一张身着一身红衣的古装美女,那眼神,清澈如水,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买了下来。他没敢在上面写任何字,放学的路上,他鼓足了勇气,追上她,把卡片递给她,都没敢看她的眼睛,逃似的跑到前面去了。
  他不知道月会有怎样的反应,他想,她一定会高兴的,那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一定会很喜欢喜欢
  可是,一天后,他的卡片躺在课桌上。同桌说,一个女生送来的。他的心一下子凉了。他想到那次,学校组织竞赛,他因为帮老师干活,在教室地上拾到了一张印废了的试卷,他一看就知道,一定是第二天竞赛的题,而且是月那个年级的。于是他让同学偷偷地把这张卷子给月送去。结果,月竟然看都没看,就让那个同学拿回来了。当时他想,这小姑娘,还真是个较真的人呢。现在,看着这退回的贺卡,他的心一片冰凉,他明白,自己这些年的痴心都是错付了。
  转眼,初中毕业,他的成绩本来就不好,考不上高中是意料中的事。于是就回家务农。而月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渐渐离他的人生越来越远了。他的初恋就这样夭折了——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初恋,只能算是暗恋吧,他想,月这样的人,注定和自己不是一条路上的,忘了吧。
  几年后,他结婚了。妻子是他的小学同学。长得胖乎乎的,不漂亮,但眉眼挺耐看。妻子很能干,他外出打工,妻子在家,把地种得头头是道,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他知足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二
  他们结婚时,父母也攒了一些钱,就到村西头另盖了房子,把原来的老房子让给了他们。老房子很小,很破,后来,两个人存了些钱,正巧邻居老两口要搬去儿子那里住,于是他们俩人就把邻居的房子买了下来,这样,宽宅大院,住着舒心多了。乡亲们都夸这两口子能干,连平婶也说:“看大丰两口子,年纪轻轻就住上了这么大院子,以后这日子会越过越好。”他知道,平婶这是真心的夸奖他鼓励他呢。
  可惜,人生最怕“可惜”二字,可是,谁的人生又能没有“可惜”二字呢,因为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他的人生也有“可惜”。他们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几次三番到各个医院去查,最终确定,是他有问题。结果出来的那天,他捧着那张病历本,仿佛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
  外出打工,他都觉得自己直不起腰来。平素大家干了一天活后,吃过晚饭,就都坐在工棚前面的空地上天南海北地胡侃。以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而且十分活跃。可是现在,听着工友们谈论着家长里短,养儿育女,他的心里一剜一剜地疼。他经常挑最边上的空地最不起眼的位置去坐。
  那天,晚饭过后,干了一天活的工人们又开始了闲聊。
  “咱这里,还就数大丰日子过得好啊!”
  “嗯哪,人家两口子多能干哪!”
  “哧——”一个刺耳的像汽车紧急刹车车胎摩擦地皮的声音传来,“过日子过的是什么,是人!把人都过没了,那日子过着有什么劲!再有钱能怎么地?嘿嘿,绝户气!”声音的主人是他一个同乡,家里有四个孩子,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平素干活偷奸耍滑,到月底开支时,往往比大丰少开很多钱。人,往往是这样,在比自己弱小的人前,会很善良大方;但是,在比自己强大的人面前,却往往产生强烈的妒意。这样的忌妒会让他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去刺激对方,让自己获得一时的快感,甚至不惜戳别人的伤疤。
  那一瞬时,他感觉一屋子的目光都像剑一样朝他刺过来了,他感到周身所有的血都朝头上涌来,他冲到那人面前,一把将那人推到地上,摁住就揍。他所有的痛苦和气愤都发泄在拳脚之上,同乡长得比他小得多,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他打得“嗷嗷”叫唤。工友们赶紧冲过来拉他,他却像一头疯牛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拳脚,像对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好不容易把他拉开,人已经头破血流。送医院,检查,住院,同乡乘机讹了他一大笔钱。
  他什么也没争辩,和工头结账,付钱,然后离开了工地,再不想回去。
  回家后,就整天窝在家里,同乡的话就像一只只虫子,啃啮着他的心。他找不到人生希望了。
  自从不再出外打工,日子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富裕,妻子一天到晚看他不顺眼,骂他没出息,骂他不能挣钱。是的,这是一个以钱来衡量价值的年代,“没孩子,有大把大把的钱也行啊!你可倒好,啥啥没有!”他就听着,也不出声。这样持续了一年时间,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他想通了,他要挣钱,挣大把大把的钱,有了钱,什么都好办了。于是,他开始到城里闲逛,寻找着挣大钱的机会。偶然的一天,他联系上了初中的一个同学,这个同学在城里开了家家具店,他没事就到店里消磨上一天时间
  这天,同学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里间,和他说:“想不想发大财?”他说:“谁不想?”同学说:“那好,咱们去抢银行吧,我兄弟已经踩好点了,而且已经计划很长时间了,保证万无一失。”他被吓呆了,舌头在嘴里打了结,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们胆可真大,这是犯法的事啊!”同学瞪了他一眼:“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怕啥,干了这一回,咱就发了,你呀,也再不用受你媳妇的窝囊气了!到时候,多花点钱,就不信治不了你的病,治好病,不是啥都解决了!”他听得心里一动。
  是的,很多人在利诱面前,尤其是在对自己充满现实刺激的利诱面前,是没有抵抗力的,他也是。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样顺利和美好,他们刚刚提了装着钱的包往外冲,就被闻讯赶来的警察逮住了。
  他被判了10年。
  父母知道,一下子老了十年一样,说不话来。在屯邻面前走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平婶知道,叹着气:“这孩子,怎么想不开呢?以后可怎么办?”妻子什么话也没说,不几天功夫,就把离婚协议书送到了他面前。他什么也没说,无言地签了字。不久,母亲来探视,告诉他:“你媳妇回家后,把房子和家里东西收拾收拾卖了个干净,回娘家了。不几天,就和小明私奔了。俩人上德惠租了房子,过日子去了。小明这几天正和媳妇闹离婚呢。”
  他听得直瞪眼。小明是他小学同学,没上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两家关系极好,住得也不远,只隔了三家,平素你来我往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他看着身边的墙壁,默默地流泪,他不是为妻子,那个女人不值得他掉泪,他是为自己,为自己曾经以为的幸福的日子,为自己走过的坎坷的半生。
  母亲说:“你就好好在这待着吧,争取能早点出来。别往窄处想,你知道吗,咱前街的王三子,把他媳妇杀了,尸体砍成了好几块,把自己的右腿也砍下来了。”他吃惊地抬起头,“为啥呀?她媳妇那人不挺好么?”母亲苦笑一下,“她媳妇是不错,可王三子不是瘫痪吗,他动不了,她媳妇慢慢地就和别人好了,让他知道了。你也知道,王三子那个人性子有些迂,看不开事,自己天天在家憋屈,时间长了,就思谋出这么个主意。现在,他在监狱医院呢。”
  母亲走后,他想着,人生真是无常,那么老实的人,也能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他自己呢,也是这样的老实人,不也做了让人瞠目的事吗。
  三
  9年后,他因为表现好,被减刑一年,出狱了。
  回到村里,家已经没有了。曾经是他的家的地方,旧房子已经不在了,一套四大间新房矗立着,整齐华丽,院子也不再是篱笆的,而是垒上了红砖墙,比他住的时候,气派了许多。新主人是同村的,和他年纪差不多,两口子种田养鸡,勤勤恳恳,发了家。如今盖了新房,还买了车。
  他无家可归,只好回了父母的家,可是,那里严格地说,也已经不是父母的家了,是二弟的家。父母早就把房子过给了二弟,自己出外打工,走到哪就住到哪。他来到二弟家,弟弟外出打工了,弟妹一脸的冰雪,倒是给他倒出一间房住着,每天桌上,也能有他一双筷子。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伯子和兄弟媳妇住一个屋檐下?他只得出门去工地寻活干。冬天工地没活了,只得又回到弟弟家。
  如今,他虽然只有四十二岁,却已经是两鬓花白,满脸皱纹,活脱脱是一个小老头了。
  弟弟夫妻俩满世界张罗着让他再成个家,可是,像他这样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孤身一个,哪个女人肯嫁给他呢?
  天无绝人之路,弟妹想到了一个人,邻村的茂平媳妇。茂平去年出车祸死了,他媳妇就带着个孩子自己过呢,她家里有地,还开着小卖店,过得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男人。弟妹兴高采烈地告诉了他,就去央人做媒了,都没问他是不是同意。有什么好问的呢,只有人家不同意的份,哪里还有他挑拣的权利。他什么也没说。他没见过那个女人,因为她是在他出事之后才嫁过来的。
  媒人安排了两个人在茂平家见面,寒喧了几句,媒人说:“都是大人了,这样的事自己唠吧,我先走了。”抬腿就走了。
  他抬眼看看,是个朴实的女人,身材略胖,相貌一般,只是眼睛大大的,像含着一汪水。女人说:“我知道你的事,你也听说了我的吧?”他点点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女人问他。他苦笑了一下,“我这些年坐牢,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有话。女人留他吃了饭。临走,他帮着女人押了两缸水,抱了一大堆柴禾。之后,他偶尔去她家里坐坐,和她的儿子说几句话,帮她做些粗重的活;她呢,就留下他吃了晚饭再走——农村的习惯,冬天下午两点钟就吃晚饭了。
  后来,有一天他发起了高烧,他没有惊动弟弟一家,自己到大夫家去打针,如此打了三天,眼看着病好了,他才想到,自己挣的钱都给了弟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付药费?他真的很不情愿欠帐。可是,弟妹知道他有病了,也并没有表示要拿出钱来给他付药费,看来,他这账是注定要欠了。
  针快打完了,这时,大夫家门开了,茂平媳妇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问他:“打几天了?用不用再打了?”他说:“不用了,好了。”茂平媳妇从兜里掏出钱来,到里间屋大夫那里,算了他这几天打针的帐,出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说:“打完针,就和我回家吧。”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汪水在流动。他点点头,拔了针,随女人走出了诊所。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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