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叔年轻时就想把头抬起来,可是一直没有抬起来,橡叔憋着,抬头的信念犹如海上的航标灯。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在大集体年代,男丁特别吃香,橡叔父亲早逝,跟着母亲,老人喜欢孙子,延续橡家香火。橡叔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期盼生个儿子。每天生产队挂在队部门前枯树杈的大铁钟天不亮就响起,橡叔草草吃过饭,提着工具上工去了,间歇时大家在一起唠唠嗑,橡叔却少言寡语,蔫了吧唧的,用烟袋锅子敲着布鞋底,一袋烟接着一袋烟的抽,收工早早回家。
第一个孩子,接生婆满口“男孩”,橡叔满眼期待,接生婆接生后连礼份钱都没要就走了,橡婶找了娘家人来伺候月子。橡叔一连几夜没合眼,白天上工,整晚坐在外屋的门槛上,拿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个没完没了。
满月没有办满月酒,给孩子起了一个叫“大朵”的名字。
没事橡叔就冒出一句:“也不争争气,生个带把的。”
橡婶像没事人似的,一声不吭,带孩子做饭。
转年第二个孩子,换了个接生婆,橡叔希望有个奇迹出现,结果还是女孩。橡叔还是一连几夜没合眼,百思不得其解,白天上工,整晚就坐在外屋的门槛上,拿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个没完没了。橡叔这回没有任何埋怨。心想:不就是男娃嘛……给孩子起了一个叫“二朵”的名字。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孩子渐渐长大,橡叔内心直打鼓,头就一直掖着,可以不抬,可是孩子多,一家人总得吃饭。那点工分够啥用,还有三角债……
一天上工,“二老歪”凑到橡叔跟前又开起了玩笑:“我说你呀,忙活十朵花,代弟,代弟,再生准是个儿子!”
“听人劝,吃饱饭。”橡叔动了心思。
果不其然,代弟,代弟真的带出个弟弟来。那年正赶上“计划生育”,橡叔给儿子起了一个让全村人都竖大拇指的名字叫“锁柱”。橡叔觉得自己无限的荣光:每天上工抬着头,叼着旱烟袋,有人说话总能唠上两句三句。日子再穷、再苦,橡叔觉得有奔头!“二老歪”见到橡叔嚷嚷到:“走,摸两把(牌),还回家生娃不?”橡叔眉开眼笑:“走,摸两把。”
那天晚上,队部门前枯树杈的大铁钟格外的响,会议是在郝队长家里开的,村里男女老少有的坐在窗台上,有的盘腿坐在大炕上,有的坐在板凳上,还有的站着、蹲着。吸烟的,孩子哭的,大家嚷嚷着,分不清说些什么。大家都知道要分田到户,所以格外的开心,声音好像要把整个房盖拱破似的。郝队长话多些,大家没有一句牢骚,会议开得很晚很晚。
分地,分牲口和农具,这让橡叔忙的不亦乐乎。
橡叔家人口多,分的地就多。每天橡叔领着全家老小早晨“上工”,晚上“收工”,孩子9岁才上学,读完小学就毕业了,跟着父母干农活,顺便家里还养了头“母猪”,这时都说橡叔的“脑袋活”,知道哪有“摇钱树”。抬头望太阳,望月亮,望星星的日子,橡树有了更多的指望。
眼见孩子大了,媒婆找上门来。(那时,姑娘十八九就找婆家,不找都不行,冬天没事,哪家有姑娘、小伙媒婆了如指掌。)橡叔家的“十朵金花”陆续出嫁,聘礼钱一沓一沓揣进橡叔腰包,砖瓦房,大院套在村里首屈一指。“二老歪”逢人就指着橡叔嚷嚷:“你看人老橡,整天想着生娃儿,生对了。”橡叔笑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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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