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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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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10-11 21:45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蕙质兰心点击:
        
   她是手模。
  
  她不是残疾人,却让人觉得胜似残疾人——没有手的残疾人。
  
  可她分明有手,只是那手基本上什么都不做。一切生活琐事都有别人替她做。民间形容一个被伺候得油光水滑、滴水不漏的人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她只是饭来张口,穿衣,从不自己伸手,别人替他伸手。她有两个保姆,一个大保姆,一个小保姆——这是她根据她们的年龄区分的,既简单,又方便。两个保姆就是她的两只手。
  
  保姆都来自农村。其实,就是这座都市周边的郊县。小保姆三十七八岁,大保姆已年过半百,都透着农村人特有的那种纯朴、亲厚的模样,且做起事来稳妥中又带着爽利劲。到如今,两人侍奉女主人都已多年——虽然,手模并不拿自己当主人,说她们是朋友,叫她们不要见外。但两个保姆都明白这只是客套话,知道自己的身份、位置,分寸都拿捏得相当准确。手模因之更加欢喜。充当女主人的手,她们与主人配合得可谓完密又妥帖,主仆之间非常默契、融洽。不要说主人的一句话了,就是主人的一个眼风,一个动作,她们立即就能心领神会,从而腿快手快。她们可真是温婉体贴啊。
  
  大保姆料理手模的饮食。厨房里一阵明快的铿铿锵锵响声之后,餐桌上就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盘盘碟碟,热气腾腾,香气袅袅,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且讲究搭配,讲究营养,讲究科学。偌大的餐桌,手模端坐在一旁,大保姆用筷子夹了菜,一筷子一筷子地送入她的口中;用汤匙一匙一匙地舀汤喂她喝。她细嚼慢咽,徐徐缓缓的,吃得有滋有味,从容不迫。她坐在那儿,白生生的,像尊玉佛,安恬,闲适。那双手带着手套,或者放在腿上,或者搭在桌缘,一会儿又自然随意地下垂着。这个时候,最忙碌的是她的嘴,当然还有她的喉、她的胃,要咀嚼,要吞咽,还要消化。吃饭时,她喜欢音乐。此时就有舒缓、轻柔、甜美的音乐在客厅里回旋、流荡。她说,音乐不仅能增加饭菜的美妙,还有助于消化。她喜欢美食,享受美食仿佛是她穷其一生的嗜好。她说,生活就得这样过,慢慢的,一点一滴的,一秒钟一秒钟,钟表嘀嗒嘀嗒地走,从从容容,不慌不忙。“在这从容中,享受着美食,这人生还要什么呢?”主人吃得高兴,心情好,笑着如是说,不由得又打了个饱嗝,于是,自顾自地“咯咯咯”笑起来,笑声像风中的铃铛。看主人高兴,大保姆喜不自禁,得意地瞟了一眼小保姆。此时,小保姆正从主人的卧室走出来。小保姆感觉到了,但是,心下鄙夷,脸就拉下来了,心里说:“有什么好得意的?笑话!”骨子里两个人也是暗暗较着劲呢,看谁更得主人的欢心。但是,这会儿,小保姆没那心情
  
  整理主人的房间是小保姆分内的事。主人的房间很乱,还氤氲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她缩了鼻子,皱着眉头,立即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通风换气。床上的床单皱巴巴的几乎绞成了一团。昨晚也不知道怎样的风花雪月颠鸾倒凤了。她鄙夷地想。卫生纸到处乱丢,地板上这儿一团、那儿一团的,就像她家那棵玉兰树开的广玉兰花。“哼!”她又轻蔑地哼了一声,否定了自己,很不屑,恨鄙视,下意识地撇了嘴。那花多美呀!这算啥?心里又有那么一点儿怨气:明明有废纸篓,为啥就不扔进去呢?心里怨着,手脚不停,麻利地清扫、整理。她知道,昨晚那个按摩师又来了,在主人房间里耽搁到深夜才离开,主人一直哼哼唧唧的。什么按摩师,还不是相好的?拿城里的话讲,就是那啥?“情人”。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瘾还那么大。突然的,她的心就忽悠一颤,心头一阵酸楚。“死人!”在心里她轻轻地骂了一句。这“死人”是说她的那一口子。有多久没回去了?三周了吧。这个周末得回去看看。她思忖。主人比她年长着好几岁呢,可跟主人站在一起,有谁会相信她年龄小呢?人家仍像盛开的花,水嫩、光润、新鲜,而自己这朵花已经枯了、蔫了。什么花不花的,好像自己从来就没绚烂过。她摇头,自嘲地苦笑了。不由得心里又骂了一句:“死人!”既怨又嗔。那样子挺妩媚的。她就常常以这样的眼神,看她的那位“死人”。那“死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往往一把揽过她,粗暴地抱起来,目标明确,脚下生风。他们的那张床铺着厚厚的弹簧垫子,又宽大又舒适,占去了卧室的三分之二,像艘气派的航空母舰似的,四平八稳地泊在风平浪静的港湾。这床是他们夫妇都十分心仪的。他们一致认为,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因此,床一定要好上加好,精益求精。他将她就那么一抛,既爽利,又柔曼,又意蕴无穷,她随着一道柔美的弧线落到床上,软弱成一滩春水。他一个饿虎扑食,跃上去,生龙活虎,大显身手......她娇笑着、喘着、呻吟着、嘴里还连连地骂着“死人”“死人”“死——”他滚烫的嘴唇又吻住了她的......一时间,她的心春水泛滥一样,扑扑晃晃,荡漾又摇曳,脸颊也烧红了吧。——她很为自己感到羞耻,似有人窥探到了她心中的秘密。怏怏地走出房门,正遇了大保姆的眼光,她哪有心思计较?匆匆走进卫生间。她接着要清理卫生间了。
  
  卫生间的活儿,按说,不完全属于她,是她们两个保姆的。洗衣服啊,打扫卫生啊,厨房的擦洗,以及拖地板啊,抹抹擦擦,洗洗涮涮的,都属于两个人的活儿。但小保姆总是多干,年轻,不惜力气,性格又温和、谦让,从不计较你的、我的,有活儿就干,任劳任怨的。这也是主人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手模喜欢小保姆还更多些。不过,面上她从没表现出来过。大保姆也不错,一手的好厨艺,只是更擅于卖乖、讨巧罢了,嘴往往跟抹了蜜似的。不过,手模也总是挺受用的。
  
  小保姆的专职工作是管理手模的起居。也就是,给手模穿衣、系扣儿,穿袜,穿鞋什么的。再者,洗脸刷牙的琐事,手模也不能亲躬的,当然由小保姆代劳。小保姆的手撩了水,一下一下轻柔地洗那张脸,很是认真仔细。“如丝绸一样滑,如棉絮一样软”——手模满意地夸奖说。牙刷上挤了适当的牙膏,她握着牙刷柄给手模刷牙,精心,细致,手法娴熟熨帖,就像给自己刷牙一样。手模的牙齿白净得像白色的玉米粒。这期间,手模的手一直是装在手套里的。她的手轻易不从手套里抽出,即使睡觉。然后,手模坐到梳妆台前,小保姆精心给她梳头化妆。化妆品几乎占满了整个桌面,什么水儿啦、乳啦、霜啦、精华液啦,眼部四周,且有专用的诸多东西。先用啥后用啥,小保姆记得门清,她不慌不忙,拍呀、涂呀、搽呀、抹呀,动作轻柔又温软,手指灵巧、蹁跹,像舞蹈。还要画眼线,还要涂眼影。手模是个精细人,爱漂亮,爱美!美食、美丽的容颜、漂亮的衣服——她人生的三宝。口红,手模总是用过早餐后,再涂抹。尽管买的都是高档的、有安全保证的口红,但,手模总觉得那颜色鬼鬼祟祟的,有点儿不怀好意。她是很看重健康的。画好妆后,小保姆总随手再给主人按按、捏捏、揉揉。对于头部穴位她知道个一二,她爷爷的针灸闻名十里八乡。小保姆的指法柔软又有力道,手模很是享受,阖了眼,坐在那儿,她直觉舒服到了骨髓里,浑身骨松肉软的,一颗心酥酥麻麻的。她就想到了按摩师。按摩师如今也四十几岁了,依然儒雅、依然风流倜傥,道骨仙风似的,且谦谦君子。她与他相识已二十几年了。她根本无法说清他究竟有着怎样高深莫测的手艺,那手法常常变化多端、花样百出,总让她欲仙欲死,欲罢不能。简直男巫一个。“鬼东西!”她心里这样轻轻骂了一句,嘴角却浮起一抹笑意,脸颊也绯红了。
  
  日常生活中,手模就是这样被大小保姆伺候着,她一刻也离不开她们,因为她们是她的手啊。繁琐的生活,谁又能离开自己的手呢?腿只管走路,眼只司了看,耳专职听,而手做的事可是太多了!那么,手模的手呢?形同虚设。不!这样说有点儿偏见了,手模的手是专用来做广告的。一出手就是十万、二十万、甚至还要多——那可是一双价值连城的手啊!手模靠着一双什么也不干的手来养活自己,且生活得十分的滋润,惬意,心满意足。反过来,手模又费尽心思地护养这双金贵的手。其实,手模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护理这双手上。
  
  记着对手模也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对手模进行了专访。
  
  手模很高兴地接受了采访。她喜滋滋地、有点儿炫耀地说起自己的生活,声调不高不低,语速悠悠缓缓,像小河流水一样叮叮淙淙,一路流淌。记着又惊又喜,想不到手模如此健谈,事先还担心撬不开她的金嘴呢。
  
  实际上,手模的生活十分幽闭,她基本没有什么社交活动。也是啊,有手跟没手一样,看似四肢健全实为残疾,出门有诸多不便呢。拍广告也是专车来专车去,家到现场,现场到家,路线跟蜜蜂的蜂线一样,没有一点儿曲里拐弯。她住别墅华屋,开豪车——不,是坐豪车,她有专职司机。她的手怎能劳烦呢?她的庭院不算大但也不小,设施一应俱全,假山、喷泉、花园,花园里还搭了一架玲珑的秋千。院落里花木扶疏,绿荫匝地,鸟语花香。还真是有鸟语呢。那两只鹩哥可谓巧嘴,看见手模走出房门,在笼子里就欢快地又叫又跳,你一言我一语:“你好!“你好!”祝你幸福!”“祝你快乐!”“福满多多!”“健康长寿!”......一时间鸟语一片,如春雨轻洒,喜庆又吉祥。手模就开心地笑了。那些话虽然都是两个保姆教的,但两只鹩哥却从不对保姆说,看见保姆跟没看见似的。对此,手模就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心花怒放。用手点着那鸟,说:“瞧,这鸟!”掩饰不住的欣赏与钟爱。两个保姆也笑,尤其大保姆笑得那个绵软,那个低伏,那个谄媚,笑着并说:“这哪是鸟啊?是两只精怪!”手模不喜欢狗,她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再说,狗也太会取巧了,也太腻歪、缠人,还脏。手模说。她觉得还是有点儿距离好。
  
  早饭后,手模会在院子里溜达半个小时,这是她在有意地活动健身呢。尽管按摩师说按摩是一种最好的运动。但,她还是认为,光吃不动,不行。这几年眼看自己在发福,越来越没有体型了,当初自己的身材是何等的苗条婀娜,岁月无情啊!她不禁一阵酸楚伤感。有时,她坐在桂树下那把奶白色的藤椅里,看小说。有时,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漾。更多的时候,她只闭了眼,微微地仰着脸,坐在阳光里晒阳,春日抑或秋阳,光线柔软温煦,飘洒在她的脸上,飘洒在她的身上,春雨一般地滋润。她直觉那阳光洒进了她的心里,心底一派澄澈清明世界安静!在安静中,她感觉、品味时光迈着猫步悄悄走过,恍兮惚兮,不知今夕是何年......倏然的,一激灵,她睁开了眼睛,心下,一阵惆怅、茫然。
  
  她是寂寞的。表面看来,她身边热热闹闹的,除了两个生活保姆、一个按摩师外,还有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保镖,以及一个温厚雅致的司机,她是被众星捧着的那轮又大又亮又饱满的月亮。可是,她跟谁能交心呢?跟谁能撞击出心灵美丽火花呢?她实实是孤独的。那个司机似乎很能善解人意,稳稳妥妥的,寡言而内敛。男人沉默是金。她挺赞同这句话的。司机是她所赏识的。有时,她跟他略诉衷肠,但总感觉皮是皮,肉是肉的。她多想有一副宽厚的胸膛,她可以在其中汪洋泛滥成一泓春水;她多想有一副坚挺的臂膀,她可以靠一靠,歇息一下她疲惫的身躯。可是,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四十大几的人了,孑然一身。她突然觉得透心的凉。
  
  她恋爱过,追过人,也被人追过。但是,那些男人统统都被她从事的职业吓跑了,他们忍受不了取一个“有手却什么都不能做”的妻子,“那不是残疾,是什么呢?”他们震惊。那一场恋爱,她刻骨铭心,至今仍无法释怀。两人情投意合,情深深,意切切。当时,她的事业正如日中天,红红火火,每天广告不断,红利滚滚而来,如冰河解冻。她干得如痴如醉,意气风发。她喜欢她的手,在她看来,手是她生命中最妩媚、最动人、最丰饶、最旖旎的一部分。男人却执意要她放弃手模的事业,她怎么忍心呢?也不甘心呢!她说,“那等于要了我的命。”两人只好分道扬镳。不知道怎么了,近几年,她老想起年轻的事情,尤其,这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她总暗自喟叹:“年轻啊!到底年轻。”她心头一凛,难道骨子里她是后悔的吗?可这职业她已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了呀。她不能回头,她不让自己回头,也根本无法回头。她在心里对自己吼喊:“我决不后悔!”但是却分明感到了那虚妄的软弱。这些年,她也不大愿意出门了,甚至去商场购物,也不情愿去。她总是把需要的东西列出一个单子,由保姆采购回来。去公园散步,那更是她连想都不想的事情。她清楚自己的心结:看不得“夫妻恩爱、儿女承欢”的人间幸福美满图,可一出门,尽是这些,避而不及,更显得自己形单影只,凄凉,孤单。何时她已到了人生秋天?天凉好个秋!
  
  “闲适安宁,锦衣玉食,优哉游哉。那都是表面现象。”手模苦笑,脸色凝重,继续道:“背后的那份苦与煎熬,谁人又能真正的知晓与理解呢?午夜梦回,尤其凄风苦雨的夜晚,夜半醒来,听着窗外风雨大作,内心里是万泓的悲凉与凄惶。就像独自一人跋涉在荒原,风雨交加,天又黑了,不见来路,又不知方向。那是怎样的一种人生苍凉啊!”话锋一转,她又笑着说:“有得,就有失。各行各业都有自身的酸甜苦辣啊。”
  
  记着听得惊诧连连,不住地“啊!”“哦?”“没想到。”“这样啊。”
  
  手模侃侃而谈。她像半辈子没有说话一样,终于逮住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她情不自禁地要大抒胸臆,一吐为快。再说,以前都是她的“手”风光,出尽风头。而今是她的“脸”从幕后走到前台了,揭开庐山真面目,从此将会“天下谁人不识君?”她看起来很是激动,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甜美的笑意。镁光灯下,那张脸已不年轻。虽是浓妆艳抹,但也掩盖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年轻人的脸,咋看都是个好,光洁、紧致、玲珑、朗利;而中年人的脸,像地壳在上面进行了造山运动似的,臃肿、堆积、沟壑纵横、拖泥带水。手模的脸正是这样。眼袋已非常明显,额上的皱纹脂粉难以修补,两道法令纹像刀刻一样,脸颊浮肿、松弛、下坠。岁月最是无情!那张嘴涂着鲜艳的口红,似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不停地叙说,“我这手绝对什么都不能做的,连跟空气都不能长时间接触,空气也能使得皮肤老化呢。手套是不离手的。”她很满足的模样,说到兴起处,站起来,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一双双一对对地往外掏手套,门板一样的桌子上,考究的茶几上,身边的凳子上,沙发上都摆满了手套,又继续在地板上陈列——木质地板,一尘不染。这都是保姆的功劳。女主人依然兴致不减,大有倾箱之势。一时间,让人直觉洋洋洒洒、铺天盖地都是手套,手套的汪洋!手套的城郭!手套的世界!手套的天地!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厚厚薄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精巧的,泼辣的,实用的、美观的......品种之多,款式之全,真让人大开眼界,又惊得人瞠目结舌。“每一双手套都是有故事的,都是有生命的呀!”手模感慨万千地说。看得出她对这些手套的酷爱,以及那深厚的情感夏天戴什么,冬天戴什么,春秋天又是什么,她不厌其烦、如数家珍地给记着介绍。显然,记着有点儿应接不暇。
  
  手模终于从手套中抽出了那双宝贝手。真乃一双玉手!冰清玉洁,十指纤纤如削葱根,且丰腴、娇嫩、细腻、水润,如蛋清,似凝脂,又仿佛吃奶的婴孩的手。却又饱满、结实、有弹性、富有光泽。这怎会是一个中年妇人的手啊?这跟那张脸也太不搭了吧。记着的眼睛瞪得好大,像要决眦了,半天,痴痴地、无比好奇地问道:“这手是怎样保养的呢?”
  
  手模噗嗤一下笑了,那是“历经风雨,终于见彩虹”的笑,笑得是那样的舒心,那样的志得意满。那可谓她最幸福、最甜蜜的笑。她再次嘚啵嘚啵地说起来了。每天早晚各一次护理,用加了蜂蜜的牛奶来洗,至少半个小时,浸泡,轻轻地揉、按、捏,摩摩挲挲。绝对不能像一般人洗手那样,要顺纹路的,否则会起皱。洗后,轻柔地擦干,涂上专用的高档护手膏,立马戴上手套。平素里就老戴着手套,睡觉时也戴着。基本上,这手就不见天日,避免与空气接触。再者,一有空闲,还要做手舞。唱戏的,曲儿不离口。而她自己是舞不离手。说着,手模笑了。“这双手一切的生活琐事、俗事,都不做。做模特就是她的宿命。我相信命。”说完,手模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记着嘴上说:“想不到,做手模,也有这诸多的艰辛、无奈与辛酸。不容易啊。”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那些男人都被吓跑了呢。这不是残疾,又是什么?”
  
  手模的酸甜苦辣,风光与忧伤、欢喜与酸涩、幸福痛苦,知道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两个保姆。有时,她们挺羡慕女主人的,哀叹自己的劳碌命;有时,她们觉得还是自己这样好,自由自在。“主人就是装在套子里的人。”这是小保姆的话,她高中毕业。大保姆很是赞同,附和道:“说的是。”小保姆又自言自语道:“虽说没有了风霜雨雪,但也失去了流岚虹霓。”大保姆不明白了,“啥?啥泥?”小保姆抿了嘴,笑而不答。大保姆撇嘴:“谁不知道啊。”遂也自说自念道:“别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还不是人人都有一本儿难念的经?”大保姆的丈夫老王素来脾气暴戾,爱喝酒,老了火爆脾气也不见息一息,她受了他不少的气甚至拳脚。
  
  夜半,主人房间里会传出嘤嘤的哭泣。那压抑的声音,如被强行阻塞的泉水,听来更让人难受。初次听到,两个保姆不约而同地走出房门,奔去主人房间。却不料碰了个软钉子,“没事。睡去吧。”主人声音很不高兴,又硬硬地丢过一句话:“甭瞎操心!”两人面面相觑。这以后,她们听见了哭声就权当没听见,翻个身继续睡。但是,以管窥豹,见一斑而知全。她们知道了主人的生活不仅有光鲜的一面,更有无法倾倒的苦水。好比一只苹果,外边怎样的鲜艳夺目,内里却是千疮百孔。
  
  她们都记得不久前的那个夜晚。那算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了,她们两个谁也没有睡安稳。主人换了新保镖。这是第三任保镖了。其实,保镖这一行说白了也是吃青春饭的。上了年纪,体力就不行了,身手也不再敏捷矫健。这新保镖,二十四五的年纪,高大、俊朗、英气逼人,且结结实实,更重要的是有一身好武功。女主人对他很是钟爱。那天晚上,新保镖又耽溺在主人房间。两人看来谈得甚欢,不时有笑声传出。女主人嗤嗤嗤、咯咯咯地笑,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听来,也温温软软、莺莺燕燕的,像个芳邻少女。保镖的声音又脆又亮,有金属的质感,又像初夏早晨的阳光。突然的,房间里静了,不听一点声音,出其不意的两人又笑起来。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大保姆,心里不由得说:“搞什么名堂呢?”小保姆清楚大保姆是装腔作势地看电视,是心猿意马。对于大保姆这一行径,她很是不齿。那么大年纪了,好奇心还那么重,总要一探究竟。人前是人,人后为鬼,阳奉阴违。可主人偏偏喜欢她。这好比历史上的那个和珅,皇帝明明知道和珅作恶多端,却一味地宠爱他。只因和珅太能讨皇帝的欢心了,把皇帝伺候得太过舒服、太过熨帖,致使皇帝无法忍痛割爱。小保姆早早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当时,客厅里正清晰地传来女主人娇笑的声音,小保姆在心里说的却是“可怜!”是啊!小保姆自己有知冷知热、贴心贴肺的枕上人。还有一个令她自豪又欣慰的儿子。想起儿子,小保姆的心花儿一样绽放,她的儿子刚被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录取,还不到十五岁。很晚了,还不见新保镖离去,主人房间的灯似乎暗了。大保姆熬不住了,起身回房。谁知好戏还在后头呢。按摩师突然大驾光临。可那晚并不是按摩的时间。女主人给按摩师配有家里的全套钥匙。立即,女主人房间传来了男人争执的声音,叮叮咣咣的,一声高一声低。大保姆睡意全消,侧耳倾听。女主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劝谁谁也不听,奈何天,嘤嘤地哭起来。小保姆也醒了:这算什么嘛!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争风吃醋。夹在中间的女人,怎不屈辱又怎不委屈?两个男人不吵了,唯有女人幽怨的哭泣声在房间低回萦绕,像黑蝴蝶在房间低飞盘旋而找不到出口。不知是谁先佛袖而去,隔了很久很久,门开了又关了,又一个走了。黑色的夜里要发生多少故事啊。小保姆想。
  
  第二天一大早,新保镖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了门口,司机也到了。手模盛装,看起来,高贵又典雅。这是她一贯走的路线。她不喜欢雍容华贵,像牡丹,大红大绿,弥漫着浓郁的俗气。她想使自己隐隐约约地透着那么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韵,清雅,也秀韵多姿。她在镜前审视着自己,很是满意。今天有一宗大活儿,酬劳丰厚。
  
  白色轿车迤逦而去。天气晴好。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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