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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原来就是一个企业的小职员，改革开放后，立马下了海，和朋友合伙开一公司，效益不错，只是三天两头的饭局。虎子媳妇刘平本来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但虎子三天两头半夜三更地回家，醉熏熏一身的酒气，虎子的这种生活让刘平也没法正常休息，因而他俩经常吵架，再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冷战，在这些事情上，刘平没少向李卫诉苦，李卫背后也说过虎子，虎子也想好好的过日子，但是多少年形成的这样的生活圈儿，主观上想撤出实际上也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若真撤出，他将会失去很多，包括人和物。这回到底把人给喝没了。 葬礼上，李卫看到刘平蜡黄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也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安慰她。 周末，李卫吃过早饭就出门了，他坐了七站到了虎子家，他要去看看刘平，她儿子在外地上学，葬礼完就走了，现在刘平自己在家，也挺孤单的。去前已给刘平打了个电话说在家。 虎子活着的时候，把家置办得像模像样，这一套越层的大房子虎子在的时候两个人住就挺空的，现在只剩刘平一个人就更加重了这空的程度。 李卫坐在厅内的真皮沙发上，环顾四周，正南的落地窗挂着淡粉色的垂地纱窗帘，它将直射入厅内地板上的阳光裁剪得斑驳陆离，靠东墙的电视柜上一台背投大电视，两旁墙边的玻璃柜内摆着工艺品，一棵翠绿的玉石大白菜，一只黄白花纹的玉石大老虎。 李卫坐在厅里的真皮沙发上，钢化玻璃面的条形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一盘干果，边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还没黑，他看到那上面是一些文字。 这时刘平端了两杯咖啡从厨房出来。刘平和虎子同龄，五十出头，只是失去亲人的打击让这个女人原本蜡黄的脸上更没了光泽，再怎么刚强也难以掩饰憔悴。 “坐一会儿吧，别忙了。”李卫说。 “给你倒点咖啡，喝点热咖啡。”刘平脸上强挤了笑，把咖啡放在李卫跟前，然后坐到李卫对面，说：“你看你多好，也不怎么喝酒，虎子就是喝酒没命，每次都是非喝到烂醉才罢休。” “他干那工作没办法，”李卫说，“单子不就是这么谈下来的吗，房子车子都给你挣下了。” “其实粗茶淡饭的生活也挺好的，何必拼了命挣钱，有多少人挣下钱没命花的。我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就行了，别挣了，那都是身外之物，平平安安的生活比什么都好，不听啊。” 李卫心想：人都是这样，得到的不珍惜，失去才知道宝贵。有钱的人可以说视金钱如粪土，可以大谈钱是身外之物。社会底层的人粗茶淡饭是惯常的饮食，困的是这些人无钱看病而有病，难的是这些人少钱还须供养子女就学。这样的境况没有钱怎会有平平安安的生活？！ 李卫说：“虎子不是想让你和孩子过得好点吗。” “是，这回可是好了。”刘平说到这儿，嘴角忍不住开始抖动，嗓子哽咽着，两颗泪珠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跌碎在那光滑的手背上。 李卫见不得女人的这种痛苦，赶快转了话题问：“儿子回学校了？” “葬礼完我就撵他走，在家呆着干什么，我也不用他陪，那边还有课。” “你儿子挺优秀的，个子长得可够高的了！” “嗯，一米八。” 李卫看她情绪好些了，就说：“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刘平说：“不想出去吃，我做点粥，你就对付着在这儿吃点儿吧。” 李卫感觉再说不也说不出口了，就留下和刘平一同吃了一顿午饭：大米粥，馒头，菜是刘平自己做的小咸菜，味道挺可口的。 从这以后，每周李卫都会在周末过来看看刘平，在她这儿吃一顿清淡的可口饭菜。他每次去也都会给她带点水果鱼肉什么的，时常刘平也会装一小玻璃瓶自己做的小咸菜让李卫带给他的父母尝尝。两个老人对虎子是再熟悉不过了，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们也说，常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就帮帮她。哥嫂周末来了几次都看不到李卫，就问两老人：“卫子这是忙什么呢，总也不着家了？”老太太就说：“虎子没了，虎子媳妇太可怜，卫子休息就过去看看。” 有一个周三下午，李卫正好去刘平家不远的地方办事，事情办得很顺利，他看时间还早，就给刘平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就在她们家附近。刘平一听，就说：那你就过来坐坐呗。李卫于是就直接过去了。 然而给他开门的不是刘平却是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 当他进入厅里时，刘平才从厨房出来，笑着给他介绍：“这是我的同学，张泉。” 又对张泉说：“这是虎子最好的发小，我和你说过的李卫。” 两人客气的握了握手。张泉身材匀称挺拔，一看就是常做健身运动的，李卫则显得矮胖凸肚，邋遢不利落。 “都坐啊。”刘平端了咖啡放到两人身边的茶几上，张泉端起跟前的咖啡，微笑着示意李卫喝咖啡，然后自己先喝了一口：“嗯，你没少加糖啊。” 刘平笑着说：“我自己愿意喝糖多的就忘了别人了，全加了不少呢，”转过脸问李卫：“你喝着怎样？没听你说过糖多啊。” 李卫咽下嘴里的一口咖啡，说：“我喝着可以。”放了杯子，抬头问张泉，“你做什么工作的？” 张泉说：“我在万达，你呢？” 李卫说：“我一直也没跳出国营企业，但是我朋友有干装修设计的，你要是有什么活我可以给你们联系。” 张泉笑着说：“行。” 李卫在刘平这儿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刘平留他在这儿吃饭他说：没和两个老人说，怕他们惦记。 晚上李卫躺在床上，点开微信朋友圈，全是标记着没读的信息，小学同学圈翻了一长溜也没翻到头，随便从中间点了个带红点的：“你儿子多大了？” “上大学呢。” “我今天去订酒店了，我儿子明年结婚。” 李卫感到很没趣，又翻到中学朋友圈，也是一长串找不到头的没读信息，点开一个：“我在美国，给我姑娘看孩子呢。” “咱们中学同学还准备聚会呢，你也回不来了？” 李卫一看又张罗聚会了，他除了第一次参加过，之后就再没去过，他感觉离他们越来越远，无话可唠，而且感觉别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种异样，似乎自己的身份很遭人怜悯与同情，因而，再有这样的活动，他都找了借口回绝了，或者像今天这样干脆连泡儿也不冒一个就退了，有谁要是问起就说没看微信。他要隐遁起来，他越发地不愿意和老熟人来往，相对来讲，他更乐意找刚认识的朋友交谈。 他的QQ有两个号，除了一个亲戚朋友都知道的，还有一个隐秘的，在这个隐秘的号里，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成功男士，在这个虚拟的网络里，他同时和几个女人谈情说爱，如同一个帝王一样，享受后宫嫔妃的追捧，甚至于后宫为了他而相互妒嫉争宠。这个号他从来都设置成隐身上线，即使手机一直是开机自启的，也是隐身，在他想要和哪些人说话他再针对那几个人显示上线。 现实中的不如意，在虚拟世界中得到了满足，获得了平衡，从而支撑起白天的饱满精神。 李卫第二天下午去证卷交易所和那帮人瞎聊一气股票的事，之后，矫丽华说：“最近忙什么呢？周六也不过来了。” 李卫说：“没忙什么，一个发小没了，去帮帮忙。又见了个朋友，万达的，有很多可行的项目，挺聊得来的。” 有人说：“这是要干大的了，要挣大钱了。” 他说：“我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呀，你们谁有能力我可以给你们牵线搭桥，我和我朋友说一声，好使！” 这些人都很钦佩的一片咂咂声。 霎时，他的满足感充盈了周身，似乎只有一面之交的万达老总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就是回家骑的旧自行车都感觉是因为要锻炼身体才骑的，否则早就开着小车当代步工具了。 周六的上午他刚拉开门，就和往门里进的大哥和大嫂碰了个面。大哥问：“又去哪儿？” 他答：“去虎子家看看。” “自己过得稀里糊涂的，还有空去帮别人。” 李卫也不好马上就走，大哥身后还跟着嫂子王晓荷呢。 进到了老人的屋坐下，大哥说：“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整天瞎逛，老人还能陪你过一辈子呀。”李卫不说话，大哥又说：“如果你工作好，挣得多也行，你是哪样也不行，还穷挑什么呀，这个岁数了，找个能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就行呗。” 李卫还是一声也不响，两个老人平时哪敢这样数落他，李洪的话让他们心里舒坦多了，把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都替他们说了出来。 王晓荷怕李洪的话说得太重了，忙在一边打圆场道：“卫子也不是不找，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吗，对吧？” 李洪说：“找个媳妇，之后你该干啥就干啥了。要不然你就别找，就一心干一番大事，也行。成天净干些没用的，和你自己的生活有关吗？” “我不用你们管我！”李卫大声的吼道。说完，摔门就走了。一屋子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反感地发怒，弄得一时都不知所措。 老太太对大儿子说：“就得这么说说他，我和你爸一句也不敢说呀。” 李卫出了家门，凉风一吹脑子顿感清醒了不少，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欠妥，亲人之外也不会有人能当面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的。既然出来了，也就没法再返身回去了，除了刘平家也真的没地方去。他坐上公交车就去了刘平家。 敲开了刘平家的门，刘平把他让进屋坐下，见他脸色不好，问：“你有什么事儿？” “啊，没有。”李卫苦笑了一下说。看刘平用怀疑的眼光瞧自己，又说，“和我哥吵了一架。”于是他将事情原委对刘平简单地说了一遍。 刘平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条件的?” “也没啥条件啊，长得一般，三十来岁就行呗。” “你若是有钱别说三十来岁，就是二十来岁的也能找到啊，问题是你没房没车，挣得也不多。即便是找到这样的了，娶到家了她能和你好好过日子吗？现在的小姑娘想得多实际呀！” “你说，我都已经等到现在了。”他没说出口的真话是：我找了这么多年，现在随便找一个不是让别人讲究吗！不甘心，没面子！李卫不爱聊这个话题了，他看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说：“你在写什么呢？” 刘平笑了，说：“瞎写呢，现在岁数大了，总想起小时候的事儿来，也是没什么事情做，就给自己找了个消磨时间的营生。” 李卫赞道：“还有这个才能呢！” 刘平说：“也不发表，只是在自己空间晒晒。” “这样的业余生活也不错，每写完一篇是不是也会有一种成就感？”李卫笑着说。 “是这样，呵呵。” 从刘平家出来，李卫又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到家时大哥两口子已经走了。他问老妈：“他俩什么时候走的？” 老太太看他脸上已没了怒气，说：“刚走不长时间。” 晚上，李卫点开微信，找到矫丽华，发过去一束光闪闪的９９朵玫瑰图片，很快，对方回了一个腼腆的笑脸。 李卫又发语音：“干嘛呢？” 对方回：“没事，玩呢。你走步回来了？” “你也应该走走，走步对健康有很大的好处。” “有空儿还不如打打麻将呢。” “打麻将有啥意思呀？” “不打麻将我干啥？你请我吃饭哪？” “行啊，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想吃啥？” “我想吃你。” “说真的呢，想吃啥，你说。” 停了一会儿，语音才过来：“你要干吗呀？呵呵。” “想和你聊聊。” “那就在这儿聊呗。” “想看着你聊。” “行，那你就团个‘原味斋’吧。” “好。” 李卫不再说话了，他静下来想着明天见面将怎么开口说，一旦说出了口，想像着矫丽华会是怎样的反应，意外？激动？害羞？还是，......她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一下扑过来抱住他，很有这个可能，平时他说过什么让她激动的话，她常会一只脚点地，假装做欲扑过来的动作。想到这，矫丽华可爱的模样就真切地显现在了眼前，他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两人在证券交易所碰了面，和大伙闹了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离开了大伙的视线，矫丽华问李卫：“什么名目请我？” 李卫说：“非得有什么名目啊，就是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呗。” 饭菜都齐了，李卫又要了几瓶啤酒，他不再东拉西扯。矫丽华猜想：他大概在哪儿发财了，或是有什么公关的需要她帮忙，他不说，她也就不再刨根问底，知道这顿饭不可能是白请她的。 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停的时间比吃的时间多了的时候，嘴也不忙了，李卫盯着矫丽华的眼睛，说：“和你商量点事儿。”矫丽华想，到底要说什么事儿了，她直起身子笑着看他。 李卫说：“咱们结婚吧？” 矫丽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李卫确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摇着头说：“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再婚，没想过。” 一切预先想像的情景都没有，他的心开始凉下来。 矫丽华看到李卫的窘态，说：“我自己过得挺自由的，习惯了，结婚对于我就是一种束缚。”而矫丽华没说出的话是：如果是大款的话，我也是会嫁的。 李卫的脸这时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只看到矫丽华那被食物蹭掉了唇膏的性感的嘴在一张一合，全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直到她住了嘴，直到她坐回座位上用无奈的眼神瞅着他，他才终于咧开嘴哈哈笑着说：“哦，没事没事，咱们做朋友还从来没单独在一块吃过饭呢。” 李卫晚上没有去走步，他从饭店走着回的家，胃里的食物塞得满满的，满到弓了身子都能将食物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他有意绕了很大的道儿步行回家。他清楚的走到家，开了门，脱了鞋，进屋脱了外衣和外裤，然后一头扎到床上，一觉睡到天亮，早晨起床才感觉头很沉，胃特别难受。 老太太过来问：“昨晚几点回来的？喝了多少酒啊？” 李卫不想多说一句话，起身刷了牙，洗了一把脸，早饭也没吃就上班了。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