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廉,你看阿叔给你带什么了。”说着忠英又从另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这东西上面布满着线条。孝廉没有见过这东西,它看起来像个球一样。 “阿叔,这是什么?”孝廉不明白地问道。 “这是西洋人使用的地球仪。西洋人为何能来中国,为何能打开我们的国门就是凭这个。你们别小看这个球,上面标志着世界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这是我们大清国,我们就居住在这个球上。这是大上海;这是北京,我们大清皇帝住的京城;这是我们的家乡宁波。”忠英转动着球体,向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侄子、侄女讲着地球上的精妙” “阿叔,我们家乡就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孝廉好生奇怪。 “我们家乡多大呀,光一个邱家庄在我们眼里已经大的不得了。”孝廉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邱家庄是缩小了的。你看在球上连一点也没有。我们只能看到宁波府。这么大的地方也仅一点显示。”忠英向他们解说着这个神秘的球体。 “那我们大清国有多大呀?” “你看这么大的一块就是。”忠英指着一块方方整整的地方说道。 “那我们到上海要走几天呀?”孝廉问道。 “我这次来,就是走了好几天。” “忠英叔,我也想到上海去。”孝廉突然提出了一个让忠英无法答应的问题。 “你要到上海干嘛去玩吗?”忠英想,如果这个侄子临时性要去上海,不妨这次回上海带上他,让他也见见世面。 “不是,我想跟你学生意去。”孝廉想,叔叔有这番事业就是到了外面闯荡出来的。如果自己像父亲一样,靠着家里的几份薄地,恐怕一辈子也成不了气候。 “这不行。你现在是邱家唯一一个男丁,将来这份家业要你承继下来的。你到了外面做生意你父亲,还有阿爷,阿奶怎么办,谁来照顾?你看叔叔在外面了,阿爷阿奶不是靠着你爸妈在照料吗?”忠英以自己家的实际情况分析给孝廉听。 “孝廉,听你叔的没错。”水清也想让这个唯一的儿子留在身边。毕竟两个女儿迟早要嫁出去。” “这个球,你不喜欢?”忠英转移着侄子的话题。 “喜欢。”孝廉从忠英手中接过那个神秘的球。 “阿叔,这球上怎么多是外国字呀,我一个也不认识。” “这叫西洋文。我们和外国人做生意,就是说这种话。” “那这种话学起来难吗?”孝廉又好奇地问。 “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语言主要靠交流,就像你我在说话。” “那,我想跟你学。” “我自己还学不好呢。以后想学的话我让家里给你请个传教士。”忠英也是应付着这个侄子。其实宁波虽然开放了口岸,但外国人并不是太多而且也不会来乡下。 “那中国,西洋话怎么说?” “叫China。发音瓷拿。” “我们还有一套书叫《洋泾浜英语手册》,专门拿来学洋文的。如果你要学下次我带来。如,来叫克姆(Come)去叫谷(Go);是叫也司(Yes)勿叫拿(No);一洋元钿温得拉(onedollar);廿四铜钿吞的福(Twentyfour);翘梯翘梯喝杯茶(Gave,tea);雪堂雪堂请侬坐(Sit,down);红头阿三开泼度(Keepdoor);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爷叫泼茶娘卖茶(FatherMother);丈人阿爸发音落(Fatherinlaw)。还有好多,反正那本书上都有。”忠英说出了许多洋泾浜英语,几个小孩子听了这样滑稽的语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连大人们也同样笑得弯了腰。 “真好玩,忠英叔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小淑贞也插上话来。 “还有好多呢,下次说给你们听。哦,阿叔给你买了一双皮鞋不知能不能穿?”忠英忘记了这个侄女是小脚女人。大清进关后禁止旗人缠足,也禁止汉家女子缠足。但数千年的礼教和审美观,还是让不少女人缠了足。 “阿叔,你看。”淑贞伸了伸那又短又尖的小脚,脸上红了起来。 “那算了,我忘了你们还穿着绣鞋呢。” “这个鞋子,是皮革的,鞋也不大。如果能穿就穿不能穿就扔了。” “这鞋后跟真高,这样穿着如何走路呀?” “上海的摩登女郎就穿这种鞋。”忠英想下乡与城里到底不同。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阿叔。”淑贞羞羞答答地感谢着。 “不用,不用,下次给你带些称心的东西。”忠英因为来之前考虑不周,以为侄女也像上海城里的大脚女人一样可以穿摩登鞋,没想到侄女是个小脚女人。 水清与阿弟忠英聊了一会,就带着自己儿女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水清的家还保持着明朝时的建筑风格。前半部分是大门间,共有三个开间。中间部分是灶间,后半部分是厢房。有两个楼层,上下都是卧室。楼上由两个女儿居住,楼下东间由水清与蔡氏夫妻居住。西边一间由孝廉一个人单独居住。两个厢房之间有一个天井。天井里的地面由青石铺就,天井的一边有一口水井。这口水井是一家人的饮用水源。 水清一家子走后,家里只剩下父母与忠英。忠英与父母有一二年不见了。两老见了小儿子也很高兴。他们两个住在小儿子家,因为这房子新盖的两老住着也感到舒畅。平时他们由大儿子水清照顾着,尚不感到静默。水清是个孝子,每天几乎要来弟弟家向两个老人请安。有时,水清没空的时候就让孙儿、孙女过来看望爷爷奶奶。永和夫妇看到孙子和孙女来看自己心里也很开心。他们只是一个遗憾,很久没有见过上海的两个孙女。这次忠英没有带着媳妇和孙女,显然他是临时来看望自己。他们也理解小儿子的难处。 “忠英呀,这次你来多住几天吧。”母亲沈氏说道。 “阿妈,这次我是以公带私回家的,在家里只能待三天后天就要走了。我走后你们如果感到清静的话,就搬到阿哥家去,或者,叫淑英和淑贞过来陪你们。”忠英想还是应该关照着两个老人,两老毕竟年纪不小了。 “哎,当初不放你出去的话,我们靠这些地亩也过得下去。现在放你出去了有出息了,就不能在我们身边了。”沈氏说着眼泪汪汪。 “阿妈,不用担心,儿子一有机会就来看你们。” 邱忠英还是与父母说着安慰的话。其实他在上海成家后,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上海到宁波交通也不便,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坐船。 “算了,算了。在上海你毕竟也有个家要指望你看来也难的。”父母双亲也意识到要靠这个儿子来抚养他们是不可能的。 看着父母这样的心情,邱忠英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自己在家里这几天尽量多陪陪他们。于是,他将所有的一切应酬都推掉了。 孝廉与淑英、淑贞从叔叔家回来后,都沉津在各自的小天地中。孝廉对着那架叔叔送的地球仪,研究起来。因为上面都是外文,他又看不懂。他想没有知识真的不行,今后一定要去学洋话。姐姐淑英回到家后,将那决洋布面料披在自己的身上反复比划着。她心想如果自己做一身新式旗袍穿上,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妹妹淑贞将裹着的脚布一层层地放下,把脚泡在热水里清洗干净。淑贞对自己的小脚十分满意,这双小脚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让她偷偷裹起。开始母亲用一层层的布将她的脚捆邦起来,痛得她哭爹喊娘,后来慢慢地成了习惯。这种汉族封建的礼教,还是将她的一双大脚缚成小脚。 淑贞的脚真小,似乎只有三寸之长。四个小趾均匀地被压得变形排列在脚底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大脚趾。因为她的脚长久不见阳光很是白净。如果握在掌中会让男人们浮想联翩。她洗涮完毕又在小脚上抹了些干粉,又换了一条缠带重新一层层地将双脚缠了起来。然后,将小脚伸入那双洋皮鞋里缓缓地站了起来。这么高的跟无法与自己的那双弓鞋相比。她没走几步就左右摇摆起来很不适应。而且配着这身衣服不论不类。她想忠英叔真把自己当作一个天足女人了。这双洋皮鞋虽然很好看,但与自己的衣衫不相称,而且也大了许多。没办法她只能将那双鞋扔在一边重新穿起自己的弓鞋。此弓鞋由母亲亲手所做,做工非常的讲究,针脚非常细密。厚厚的布底,穿着柔软。整双鞋子如一对尖尖的小舟,鞋面色彩鲜艳,用了三色的布料。鞋边用蓝色的线滚边,最上面用一块斜边的黑色面料,中间是红色的面料;红黑之间用镶着绿色的棉线;红色的面料的下方,又镶着黄色和紫罗兰的花边;最下层后半部脚跟的地方又用了一块黑色的面料,前半部脚尖的地方又用了一块大面积的面料颜色搭配得非常优美。特别是脚尖的部分锈了一朵荷花。叶子的颜色用了红、绿、粉红三色。鞋尖凸出鞋底两寸。淑贞对母亲做的这双鞋子非常的喜欢,不仅穿着好看,而且很合脚。她想洋人的东西好在哪里?硬硬的崴脚得很。 淑贞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打扮起来。淑贞年方十二尚末笈。因而还梳着辨子。她想学姐姐的样私下里想将自己的发饰盘起。可是她自己又不会弄就将姐姐叫了过来。 “阿姐,帮个忙。” “要干嘛?”淑英听着妹妹唤她不知何事。就走到了妹妹的闺房。 “我想将自己的辨发梳起来。” “不行吧,你才几岁。让阿爸,阿妈知道了要说你的。”淑英对妹妹的变更自己的发饰持保守的态度。 “我想改变一下,看看自己成年后情形。”淑贞说道。 “给你改变发饰可以,但仅一次,过后马上改过来不许让阿爸,阿妈知道。”淑英与妹妹讲好了条件才答应帮她。 “好的。我只看看自己的模样。”淑贞答应着姐姐开出的条件。 “那好吧。”你坐在那里。” 淑英让妹妹坐在靠背椅上,然后打开梳妆盒支起盒上的镜子。她拿起一把牙骨梳子站在妹妹的背后,给她打扮起来。她先把妹妹的头发尽数放开形成一披肩长发。然后,用发油在头发上一抹,将头发梳畅。妹妹的头发经她这样一处理看起来很是油光。接着又将妹妹的头发往后梳理慢慢地分成几股。前面留下一整络的刘海,其余的头发往后梳理。盘结,插好上簪子又在妹妹脸上抹了一点胭红。用红纸化成水涂在她的唇上。经淑英这一处理,妹妹看起来既精神又成熟像农村的富家小媳妇一样。如果再戴上一个凤冠,真像一个新娘。 “你自己照照看。”梳理完毕,姐姐递给妹妹一面镜子。淑贞一看自己镜子里的模样连自己也惊讶了。原来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不见了。在镜子里自己样子显得比姐姐漂亮。要是自己是一双天足再配上新式的旗袍,那还不知怎么样呢。 “阿姐。我自己快不认识自己了。” “你本来就比我漂亮。”淑英认为妹妹的容貌向来比自己的漂亮。 “好了,看够了没有?我要把你卸掉了恢复你的原貌。”淑英怕母亲突然进来,如果发现两人在做有伤风化的事就会受责备。于是,淑英马上又将妹妹的发饰恢复到原始状态。 “阿姐,上海真的像忠英叔说的那样吗?”淑贞问着姐姐,她以为姐姐总比自己懂的事多。 “我那知道呀,总是这样的吧。”淑英也是个大家闺秀,打小没啥走出过家门。虽然她与梅家订了亲,但直到现在也没见过梅家公子。对于父母作主的姻婚,她们也没办法抗拒。她们认为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一丝要反抗的意识。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