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自己,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的身份证上明明写着我的姓名:“钱二”,可人们都说我不是钱二,钱二不是我,钱二也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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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江南风)那,我是谁? 我记得我做主管的头天,老板就把我叫进他的豪华办公室,对我意味深长地说,你已不是以前的那个钱二了,对内,你代表你们部门,对外,你代表我们公司。 看来,我还真是不叫钱二,起码不是以前的那个钱二了。 我想我属于公司,公司是老板开的,于是,我知道我是属于老板的,“忠”字应该写在我的脸上,古代不是有什么岳母刺字么?刺什么字?我想刺的就是“忠”字呗。所以,我同样唯老板命是遵。见了老板,我便立马放下手中的活,然后,脸上堆出恭维、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问老板好,说些甜言蜜语。 有次,我陪老板溜狗回来,老板吻着他怀里的英格兰纯种哈叭狗,不经意地说,看它多忠诚! 我以为这是老板对我的点化和启示,我非常感激,屈着腰大声说,谢谢老板栽培,我会比它更忠诚! 我很清楚我不是钱二,我是钱主管,是老板的一部马达,我的部门就是一台机器,我的员工就是零部件和螺丝。我必须带动这台机器夜以继日、永不疲倦地运转,我不能允许有零部件的不配套或不配合,不能允许有螺丝的松动或损坏,否则,就无情地撤换零部件或小小的螺丝。有次,我逮住一个出故障的小螺钉,我不顾他的苦苦哀求,记他的过,罚他的款,最后还炒了他的鱿鱼。 老板很满意,说既然出了故障,理应及时换掉嘛,这样才对呀。 同事老乡却私下里诅咒我,骂我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钱家的驴球! 我说,是么,驴球可补身啊!你们知道阿胶是什么,不就是驴皮做的么,那才补呵! 也许,我真不是个东西,我爹也曾经这样骂过我。 那次,我回家探亲,是老板专程派小车送我到家的。时值农闲,我爹拉来两位邻居陪我搓麻将,我坐在我爹上手。我以前每每陪客户和老板时,总是遵循老板的旨意,特别坐在客户的上手。我像以前为客户创造和牌的良机那样,不断地为我爹创造良机。我爹局局叫“和”,局局高兴。渐渐地,我就把我爹当成了我的客人了,我似乎局局见老板眉开眼笑,我终于得意忘形了。当我爹再一次叫“和”时,我慌忙哈腰陪笑,说贵客好牌技,贵客高明! 我爹见我突然一副狗模狗样的嘴脸,惊诧了半晌,待明白了我的失态和我的良苦用心时,眼里掺不得半粒砂的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我爹一甩牌,愤然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客人发脾性,老板自然满脸不快,自然是要大骂娘的。我哪还敢拿正眼瞅我爹呀!我低眉顺眼,浑身颤栗,嘴里机械地连连应道:是是是,老板教训得对。 一旁的小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以为我突然发神经病,忙扯我的衣角。可是,我仍没醒悟过来,还以为那是我的助手看我出丑,居然还敢当众拿我当猴耍!我毒毒地瞪她一眼,轻轻而恶狠狠地训斥道,你主管还是我主管,啊?你不就是私下里塞了一个红包让我提拔上来的吗?稍后看我怎样让你好过! 没想到我爹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耳朵却比我老板强得多得多,还特管用。我爹跳起来骂道,你还真不是个东西!都说你已不是原来的钱二,原来你还真不是!你眼里只装着你的狗老板!你这驴球!你…… 啪—— 我爹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一巴掌掴在我那厚厚的脸皮上。 我滴溜溜一连转了三个大圈,麻木地说,老板英明,老板英明…… 我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来到医院我才发现,这里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说是像我这样的主管。这么多主管相处,像在公司一样,表面相互合作,暗地里却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都把自己当成这个病房的部门主管。 忽然,有人问我是谁。 我很吃惊,竟然有人还不知道我钱主管的大名! 我狂笑。 那人也不客气,歪着头说,你小子怕是新提拔上来的吧。 这话可刺激了我,刺激得我更是狂笑,傲慢地说,我么,都跟老板十几年啦,你又是谁? 正当我们争风吃醋的时候,碰巧十数名白大褂陪着医院院长来视察,那气派,不是大老板是谁?我们呼啦一下乖乖地排成长龙,整整齐齐,一个个脸上堆出卑猥诌媚的笑脸,弯腰,齐刷刷地弯腰,异口同声地说,老板好,老板英明,老板生意兴隆,老板四季发财…… 院长深深地皱眉,威严地扫视着我们,命令我们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找回自己,重塑自己。 我们不明白这“自己”是什么产品,是呆料呢,还是存货,还是返工品,还是报废品?大家愣愣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 我自作聪明,认定那一定是一种新产品,忙不迭地站出来,哈腰,媚笑着说,恭喜老板又接到新订单,那,客户啥时传来图纸,或者样板,什么时候下计划? 这回轮到院长和白大褂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2016.2.26修改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