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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楠走后的第4天，梅林接到了她的第一封来信： 亲爱的林：好想你！ 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在想些什么，在不影响你工作和休息的前提下，你充分施展你的想象，静静地想吧！ 走的那天，谢谢你能来送我。看得出，你当时的情绪非常低落，甚至想哭。可你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我当时何尝不是如此。 自从接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开始，我就处在既兴奋又纠结的情愫中。我一方面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一方面又困扰于与你、与父母的分别难舍中。当一声长鸣把我的躯体带离家乡时，我的心却依然留在故乡的土地上。 林：请不要猜疑，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本来就十分自卑，无情的现实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你的翅膀囚禁在生活的牢笼中，迫使你常常强迫自己一切低调，处处小心谨慎。现在，我又有机会来省城学习拿文凭了，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但是，亲爱的林，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 来校已经两天了，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好奇心促使我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学校好大，好漂亮。我再次发自内心地感激爸爸为我创造了这次学习机会。这也许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外出学习机会，我会好好把握、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两年学习生活，脚踏实地地学好各方面的知识，更好地充实自我，丰富自我，将来报效社会。 秋天来了，望你注意保暖。不要太熬夜了，千万要注意身体。 信上吻你！ 你的楠 1984年9月3日 这是梅林收到王小楠的第二封信： 亲爱的林：你好！ 你的来信已收到。哎……你实在是太悲观了，你这样下去真叫人担心。现实固然是残酷了些，可你也过于消极、悲观了。 我知道，因为你不是商品粮户口，无论你怎样努力，尽管你工作非常出色，你却无法转为正式工，工资也比人家正式工少了一大半。同样是劳动，尤其是你，每天工作都比人家辛苦，还没日没夜地加班，什么脏活累活都叫你去做，你的确是承受了许多工作压力和心里压力。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实生活就是如此的残酷，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社会强加在你身上沉重的十字架。 现实尽管如此，但我始终坚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将来一定有那么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的。 只是现在的你一定要坚强，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有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衷心希望你振作起来，以饱满的激情迎接生活的挑战。 望保重身体 你的楠 1985年1月26日 这是梅林收到王小楠的第三封信： 林： 好久没有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了。我由于近期学习任务比较重，故也没时间给你写信，请你见谅。 今天下午公布了这次统考的成绩，我只考了第3名，我气得连晚饭都没有吃。我知道，我是太要强了。 你呢？近来在忙些什么？学习还是那么刻苦吗？还是天天熬夜吗？ 没有你的消息，我好失落。尤其是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我透过窗棂，遥望天上的星星，我就在无端地猜想，满天的星星，那一颗是你，那一颗是我。你也日夜在思念我吗？ 我真想立马就飞回去，飞到你的身边，从此再也不分开。可是，我不能啊！ 让这淡淡的月光，寄去我无尽的相思吧。 你的楠 1985年4月20日 这是梅林收到王小楠的第4封信： 林： 好久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今天当我接到你的来信时欣喜万分，我是一口气读完的。 可是，我怀疑这信是不是你写的。怎么字变得如此的潦草，还有几个错别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 我真担心你会变，变得放任自流起来。 我知道，肯定是你近期又受到了打击，要不然，你是不会这样的。 楠 1985年10月15日 (6) 王小楠的预感完全是正确的。她哪里知道，就在她上学不到半年，当她的母亲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还在继续与梅林谈恋爱后，就背着她把梅林调离了供销商场，把他调到城郊的家电仓库当保管员。并托人警告过梅林，要他死了这颗心。 一年后，当王小楠的母亲发现自己的女儿仍然在深恋着梅林时，她恼羞成怒了，就在上个月，她鼓动办公室主任小吴，以公司裁员的名义，将梅林开除了。 梅林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小楠母亲所为，可他却选择了沉默，永远的沉默。谁叫自己是一个临时工呢？谁叫自己不是吃商品粮的呢？ 为了能吃上商品粮，这两年来，他们全家四处求人，到处送礼。年迈的父亲一生刚正不阿，铮铮铁骨，从不愿意求人。可是为了他，不得不对所有的领导点头哈腰。只要是听说有一点希望，便竭尽全力而为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梅林每当看到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每当听到父亲哀声叹气的呻吟，本来就十分郁闷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多次恳求父亲放弃、认命，可倔强的父亲始终还是不甘心，梅林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啊。 梅林也曾幻想过：通过自己勤奋的工作，过硬的本领，一定会赢得领导的同情与信任。每年局里不也分配有商品粮指标吗？他渴望命运的天平能倾向他，能眷顾到他。可是，无情的现实，使他的幻想一次次破灭。近两年来他就在一个个希望中奔波，又在一次次失落中沉沦。 商品粮啊商品粮，你这人世间无影的恶魔，你这先天就滋生在农民身上的癌症，我一个普通的贫民百姓、农民后裔是如何能医治得了的呢？梅林越想越愤懑，越想越郁闷，命运的天平啊，你太不公平了。 梅林是深爱王小楠的。明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她母亲给弄丢的，可他没有去找她母亲理论。因为她毕竟是自己心爱的人儿的母亲，她完全是出入对自己女儿的爱，才对自己痛下黑手的。可是，这其中的一切内幕，他又无法告知小楠，他不想看到小楠伤心，他更不想看到她们母女俩反目为仇，他深知，她们母女俩感情深厚，他可不愿看到因为自己，而导致她们母女决裂，小楠毕竟是她们家唯一的独生女啊。 现在梅林唯一的选择就是默默地承受，把一切都隐瞒小楠，让一切过错都归结为自己。于是，梅林有意在给王小楠的信中变得消极、不求上进，有意将字写得潦草，甚至还说些难听的话有意伤害小楠的心，并开始思考如何与王小楠分手。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儿，夹在自己与她母亲之间为难，他不想自己心爱的人儿，为了自己而过多地承受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终日生活在痛苦中。梅林拿定了主意，决定为了心爱的小楠，实施和他她分手的计划。 失去工作的梅林有一段时间的确是变得非常消沉，他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一切，而今不仅一切幻想都破灭了，就连工作也弄丢了，他感觉无脸见人。昔日一些本来就嫉妒他的人，而今见到他，那种嘲笑的眼神实在是让他如坐针毡、无地自容。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坏人，是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坏人。可仔细一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地的坏事呢？难道农民的孩子就无权谈恋爱了吗？难道农村户口的孩子就注定一生下来就低人一等吗？梅林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梅林仰望着昏蒙蒙的天空，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不属于这个城市，不属于这个社会，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想逃离这个曾经寄托着无限希望、有着无限憧憬的地方。可是，路在哪里？何处才是自己的栖身之地呢？他不知道。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主意，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去闯闯。“一切不在沉默中诞生，就在沉默中灭亡”，梅林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可一时又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管他是谁说的，我一定要在沉默中诞生，我一定要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天地，我一定要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梅林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