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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青草地，山羊咩咩叫，黄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呜呜的呼唤，浓厚了山水间的寂寞。倒是农家豪宅的铁栅栏内鸡飞狗跳，显得一派生机。 远处那个山坡，安息着我童年的玩伴小梅。她有甜甜的酒窝，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对在风中摇摆的羊角辫。那个小山坡，曾经是我们童真的舞台。铁梅阿庆嫂海霞，是我们争相扮演的角色。 峥嵘的岁月，小小的年纪，就是那么衷情于演戏。青山为背景，小牛小羊还有我的鹅，都是忠实的粉丝。我们只演好人，勇敢的好人，悲情的好人。坏人的角色交给稻草人。好人总是昂首挺胸阔步豪迈的，好人总是长得方方正正又穿得缝缝补补的。至于坏人，男的都是青面獠牙；女的都是穿高跟涂口红卷头发的妖精。 我们是快乐的小伙伴，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我比小梅幸福了点，我有个老爸在医药商店工作，每周带给我好多塑料空药瓶子和装过注射剂的空纸盒，还有可以当气球吹的避孕套。我把这些精美的玩具给自己留下一点，其余全带到山上送给小梅。看到她欣喜若狂的样子，我的心美滋滋的，颇有几分“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自豪。遇到吵架伴嘴，我总要提醒她“我给了你那么多宝贝”，小梅立马就会陪着笑脸讨好我，我们一下子化干戈为玉帛了。 在这山上，小梅牧牛我养鹅。小梅放牛兼职拔兔草，她的牛是生产队的。我的鹅是我的。因为我有皮肤搔痒症，所以父母买了只小鹅让我天天抱到青草地喂养，喂大了给我治病。鹅肉清凉解毒。 我喂养着小鹅却担心它长大，长大了，就要为我牺牲。牺牲，是它的使命。童真的心总是跟小动物打成一片。有几回我偷偷把小花猫放在被子里共眠……小动物们柔滑的茸毛就跟童心一般绵软…… 每天小梅都带着我在山上寻觅野果，龙葵果山霉乌饭果……酸酸甜甜的令口齿生津回味无穷。我们的友谊在山花中绽放，在野果中缔结。小梅真有大姐姐的风范，总把好吃的让我多吃。拔好兔草釆完野果，我们席地而坐，小梅又从麻袋里掏出棒针和线团开始编织着毛线衫。编了毛线衫编裤子，编了裤子编袜子手套帽子围巾……针针线线，编织着全家的温暖。看着看着，我学到她的平针法，却学不成那万千风情的编织花样。有时候她把余下的线头线尾做成毽子，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副美丽画面：绿色山坡上两个小女孩，在金色夕阳下踢着毽子，晚风裹着欢声笑语飘向天涯海角…… 青草地上也能玩铁圈。用铁丝做个圆圈，再做个长钩。一只手握着铁钩，迈出双脚，就带动铁圈在你前面滚滚向前。草地阻力那么大，也难不倒开心的我们。 玩罢铁圈又玩跳房子。这个时候我们要到沙土地或洋灰地面上才能玩得成。捡一块瓦片，在坟地上画了五个连在一起的正方形，代表五间正房，然后在第四间的两侧画上两个正方形，代表两间侧房，象耳朵，也叫猫耳房。接下来扔瓦片跳房子踢瓦片。你能把瓦片踢进哪间空房子，你就占领了那间房子。相反地，如果踢进对方领地，你就“死”了一次；如果脚踩房线也是“死”了一次；如果瓦片扔到房线上房线外或者对方领地内，也都是各“死”一次。这游戏规则中的“死”就是失败的意思。有一回小梅跳房子连“死”三次，“死”得她血气飙升火冒三丈，高声训我：死芳仔！一股劲冲着我叫“死”，呸呸呸晦气！接下来叫“斩”，不准叫“死”！ 因为，“斩”与“盏”谐音，听起来舒服。 我说“你个酸梅汤！你知道斩字啥意思？那是杀头，不得好死。你现在是不是宁愿死千遍也不愿挨斩？” 小梅恍然大悟：好啦，我比不上你啦，你的老爸有知识；不象我爸，把“一”字看成门闩。 哈哈哈…嘻嘻嘻… 微风拂动树叶哗哗作响，仿佛在看我们的笑话。 童真的欢声笑语很快就被严峻的生活打败了。一连几天小梅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拔兔草没劲，编毛衣无趣。原来她的父亲得了重病，家里实在穷得不行，母亲才横下一条心决定把小梅卖到外县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意收个童养媳，长大以后许配给自家的一个瘸腿儿子。 听着小梅的诉说，我的目光不知不觉转向这山上的羊们牛们和我的小鹅，一种恐惧的意念在心里滋生：是不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跟这些小动物有着一样的使命，长大后都要牺牲自己？ 我说小梅你跑呀！她摇头晃脑。我说你绝食呀！她还是摇头晃脑。那就接受命运吧，就象接受落在头上的小雨点…… 小梅去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做饭洗衣种菜卖菜，还要照看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妹妹。有一天小梅正在做饭，小妹妹却悄悄钻到床底下，鼓捣出一小撮花花绿绿糖衣老鼠药，还以为是糖果，一下子塞进嘴里，结果一命呜呼。 悲剧发生后，小梅惨遭毒打。遍体鳞伤的她逃出那户人家，跳河轻生。一眨眼的功夫两家各丧一女，真是祸不单行。 当这场纠纷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小梅的娘家开始痛定思痛，决定带女儿魂归故里。 于是小梅永远安息在那个小山坡上。 那里，曾经是我们童年的舞台。我们在那舞台上争相竟演过铁梅阿庆嫂和海霞这些勇敢好人，我们的观众有牛有羊还有我的小鹅还有那行云流水……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