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他是在圣诞节烟花的夜里。

他走过来，盯了她一会：“你看起来很冷。”他脱下大衣给她披上，拎过箱子，握住她的手，带她穿过厚厚的人群，朝他的住所走去。

上电梯的时候，他凝视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之后突然霸道地吻她。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已移开脸，仿佛刚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小末，你终于来啦。”进了屋子，卧室传来男人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咳嗽，之后是唏嘘的下床声。

她赶紧走到里间，扶男人重新躺下：“不要乱动。”

他就乖乖躺好，盖上被子，傻傻冲着她笑：“我让子涵去接你，你不会生气吧。”

“当然不会，只要你的病快快好，我就不生气。”她微笑，给他喂药。

等他渐渐睡着后，她起身出了卧室轻轻带上房门。子涵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她在他旁边坐下。他转过头，看电视荧屏微弱光线下她的脸，像朵幽暗的泛着蓝色光芒的花朵。“你比视频上的还漂亮很多。”他笑，坏坏的，又俯下脸，开始吻她柔软的肌肤。她闭上眼睛，泪水慢慢滑下，落到沙发的棉布上，无声渗入。

来到这个城市三天了，小末在阳台上晾好衣服，看着远方发呆。身后突然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吹的她耳垂痒痒的，她叹口气：“叫你不要乱动，怎么这样不听话。”

“我病真的好了，老躺着躺不住啊。你来了也有几天了，我都没能好好陪你。你怪我不…今天我就带你出去玩玩好吗？”

“病真的好了？”小末伸手试他的额头。

“那当然，”他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说了圣诞陪你狂欢的…，对不起啊，今天补上啊！”

“不要了，你还是再多休息休息吧。……你既然好了，那我想明天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

“嗯…公司事情多啊。”她突然抬头看他，“方晨，要不我们分手好么。”

“呵呵宝贝，”他弹了下她的额头，“第六次了啊。我说过，我不会在乎你的过去，那些和我无关。你只要把你的今天和未来交给我就好。答应我，好不好。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可这一次……”小末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门开了，邹子涵搂着一个娇媚女子回来。他冲他们笑笑，径自带女子进了卧室。

方晨抚了抚小末的头发：“他就是这样的。别管他。你在这的三天，他能忍到现在不容易。呵呵。”

小末脸色有些发白：“他一直这个样子么？”

“反正自我搬到这来看到的他就是这样子，他也不是天天回来住。我不过是他的房客，少管些闲事比较好。”

她感到心脏有一刻的疼痛：“可我刚才给你说的，这一次，是真的。”

方晨盯住她，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虽然以前小末也跟他说到过相同的问题，但这一次她的表情，却多了一份决然。

“可为什么？”

小末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方晨摸到的是空着的半张床。他感到一阵眩晕，猛的跳下床打开门，厨房、客厅都没有她的影子。餐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餐，书柜下的行李已经不见。他发疯般打她电话，可回复总是关机，他颓然的坐到床边，心里一阵一阵的寒。

是的，是小末，这就是小末。当真决定要走的时候，就走的干脆淋漓，完美的会像一个句号，前后接合的缝隙都找不到。他怕，刚和小末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害怕，她有一天会像蒸汽般消失不见，就像她对待她以前那些恋情一样。所以一直以来他用他所有的感情去面对她，爱她，希望这一次自己可以改变她，留住她和她的一生。但是最后的结局依然如故。他忽然想起他和小末刚恋爱时她对他说过的话，她说：“不要在我身上投放太多，我是个不能停留的人。”

他把脸深深埋进手里。

机场门口，小末从出租车里探出身子，还没站稳，就被从旁边另一辆车里钻出来的人一把抓住，塞进了车里。她回过神，看竟然是邹子涵，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

车拐进了一个居民小区，他停下车，帮她打开车门：“这是我另一个住处。”

小末跟他进了电梯，她抬起头看他的脸，英俊而不羁的神情。她突然想起几天前电梯里的那个吻，脸微微开始发红。

子涵领她进了屋子：“去洗个澡睡一会吧。你昨晚一夜都没怎么睡。”

小末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不是在客厅散步吗。从凌晨一点到四点。”

“散步？呵呵。”小末有些自嘲。

“是有什么烦心事么？”子涵坐过来，把脸凑近她。

“想离开他，就不得不伤害他。”

“离开他？呵呵，会不会是为了我？”他又朝她坏笑。

“你？你值得谁去为了么？”她心里升起一种悲哀。

“嘿嘿，不过你又怎么会为我。你过去的事我也听他说过一些，他为此很难过啊，一心想改造你呢。”

“他干吗跟你说我。”

“他那天喝醉了，好像是你要分手。”他顿了顿，“你这样的人啊，其实和我一样，一切都是从感觉出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想做什么。”

“你这样认为我？”

子涵不再说话，低下头去找她的唇。当他灼热的身体覆盖上她的时候，小末失去了一切思想。

子涵已有三天没有回来。她为他留在这个城市，但是他却在和她在一起二十八天后消失无踪。小末无泪。她静静收拾好一切衣物用品，留下他给的钥匙，做下午的飞机离开。

回到自己的城市，门上贴满了方晨留的字条。小末没有去碰它们，开门进屋。放下行李走到电脑前打开邮箱，已堆积了好几十封未读邮件，全部是方晨的。她没有看，点了彻底删除，之后给方晨回了份邮件：“真的试图想爱你，留在你身边。但很抱歉，是我的报应。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一定会幸福。”

打开相册，里面是子涵传给她的照片。在方晨租了子涵的房子后，机缘巧合一天方晨没关电脑出门办事，子涵经过，看见跳动的头像和小末开始聊天，从而认识。他和她视频，他给她讲他的家乡，他小时候的事情，他的成长，他的工作，他的开心和烦闷。她问他名字，向他索要照片，他都给了她。她就在电脑这边对着那些照片哭泣。因为他就是那个她在十四岁时爱上的男孩子。那个落英缤纷的下午，一群男孩丢她泥巴，取笑她脸上大片乌色的胎痕，他突然出现，拿了根铁棍恶狠狠的把那帮男孩子赶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不要哭。”她抬头，看见是她班上的男生――邹子涵。但那时因为自卑，她从不跟男生说话。之后她就用满是泥巴的手抹抹脸，一转身跑掉了，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到高二的时候，母亲改嫁了另一个男人，一个有钱人。继父送她到国外做了整容手术，当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美丽女子，这时她名字不再叫王沫，而是林小末。林――她继父的姓。没有人再认出她。而她，也再找不到他。

小末深深吸了口气，用足力气对着那些照片按下删除。她打开留言板，给子涵留了一条信息，只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