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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面

时间:2017-09-18 17:58散文来源: 散文作者: 冷心情点击:
        

1.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我坐在人群涌动的地铁站里。其实我更早就来到这里,看着地铁一辆辆开过,人们下来了又上去。

打开包取出一罐牛奶开始喝,温润的液体在触及喉咙的一瞬,我轻轻微笑。

那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四十岁样子,穿咖啡色中长风衣,黑色长裤,手里拿一卷报纸。他延着电梯下来,走到我右边的位置候车,面容清瘦,眼角藏有隐约疲倦。我在两米远的地方注视他,心脏微微抽紧。

列车进站,我把喝完的牛奶罐丢进垃圾箱,跟在他后面上了车,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由于车厢里拥挤的人群而不断缩短或拉远。

五站的车程,我们前后下车。出了地铁站,看他走向对面的写字楼,直到再看不见背影,我按来时的方向慢慢往回走,没有再乘地铁。

2.

我叫齐落落,天生聋哑。我的世界是恒久安静的,所以常常感觉不到时间在流走,会猛然惊觉自己被遗忘在之前的某一个时间段里,而忘记了之后要做的事情,于是从小母亲便给我在腕上套上手表。

今年我二十六岁。二十六年里由于身体的缺陷,一直被父母宠在身边,他们给我找最好的聋哑学校,发觉我喜欢舞蹈,又给我请最好的私人教师。去年我开了一家舞蹈工作室,聘请了几个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一起教孩子们跳舞。

我从未谈过恋爱,准确说,是几乎没有跟男孩子接触过。但是在十六岁那年,我得了场很严重的感冒,引发了肺炎住院,有天夜里,我做了一个记不清的梦,好似一个白色光团的影子冲入脑际……,再之后,我的世界里便多了顾巍然这个名字。

无法说清那是一种怎样混乱的场面。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他的脸,他说话的表情,他走路的姿态……最重要的是,我对他的思念。

我爱上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我细数着那些曾和他发生过的历历在目却又根本不存在的往事,我无数次去记忆里他在的那所学校门口等候,我克制着对他泛滥汹涌的感情,悄悄的、悄悄的把一切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就像在自己微笑的时候,只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没有声音。

一年前的某天傍晚,在回家的地铁上,我坐在车厢里靠着侧边的扶手打盹,突然感到旁边人碰了我一下,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包里的文件滑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然后把文件理顺好再放回皮包。我看到了那是一个项目的审批案,看到最后签章处的名字:顾巍然。

一刹那我不能呼吸,之后急急抬头,是他的脸,那张从未曾谋面却萦绕多年的面容。他有一些老去了,额头有细细的纹,还是一样从容的神情,目光如海。

他看到我在看他,冲我笑了笑,我却瞬间落下泪来。他很吃惊,从包里取出纸巾递给我,我接过来低下头不再看他,从余光里看到他有狐疑,却没有说什么。

我跟着他一站下车,远远走在他身后,他在给谁打着电话,然后停留在一个住宅小区门口,我猜测应该是在等他的家人,之后,再看着他们一起走进小区。

那一夜,我没有回家,在我的工作室跳了一夜的舞,直到精疲力尽。

靠在墙角盯着镜子,我不知道那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我。

顾巍然不是无端的梦,所以那些记忆就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实。那么我,齐落落,究竟又是在什么样的时间里遭遇过了这样的爱。

关掉所有灯,我把自己埋进黑暗里。

3.

2000年我考入Z大金融系。坦白说我对这个专业不十分感兴趣,只是觉得文科院校比较好念罢了。

大学的轻松和丰盛会激发人潜在的一些东西,丢掉被管教的束缚,更快的向每个人自身的个性发展。说简单点,就是喜欢学习的人还是玩命的学,贪玩的那可以没命的玩。而我摆明了属于后者。

不过我的玩应该也登不上大雅之堂,因为没有玩出特色来。离开出生的城市来到这里,各种不适应,从食物到人群,于是懒惰成为了贪玩的主导。

懒得起床懒得上课懒得去食堂吃饭,综上我不得不承认:我,任苏璃,我那被激发出来的潜在的个性,原来就是懒。

直到某一天同寝室的女孩问我:“苏璃,你一直也不找个男朋友,是不是因为你懒得谈恋爱啊?”

瞪她一眼后我想起自己的确已经很久未曾喜欢过一个人了。但是我发誓,发毒誓,爱情绝对和懒惰没有丝毫的关系。

爱情对于我就像是刹那的焰火,来的迅猛,灭的戛然。我的恋爱都是一见钟情式,继而便瓦解于日后的相处。也不是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会随着彼此的了解而分手吧,可能是我没有遇到对的人。后来我总结出的结论就是,若想要爱的长久,那么那必定得是一个自己欣赏的人。

这个结论伴随着我之后的单身生涯。直到我认识他,顾巍然。

顾巍然是教我们西方经济学的老师,这个学校最年轻的讲师,二十八岁,面容偏瘦,神情从容。

他的课我大多会上,因为时间比较好,都是早晨的三四节,起床了也没事干就到课堂转悠转悠去。我喜欢选阶梯教室靠窗的位置,这样听进去的时候就听课,听不进去时可以看窗外的人与事,再要么花花草草也可以,反正都会比黑板好看。

有天中午下课我不想动,打电话让同学给带口吃的回来,放下电话继续趴在桌子上发懒。手机袋的线头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我拽了拽也没扯下来,正准备上牙,这时有人突然从我手中拿过手机袋,我抬头,居然是顾巍然。他从衣兜里取出打火机给我把多余的线头烧掉,冲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淡出视线,发觉他也不像我原以为的那么严肃,而且还很细心。

再一次单独遇到顾巍然是在学校综合楼的电梯里。那天下午我和他乘同一班电梯下楼,到四楼的时候其他人都下光了,我们看见彼此。这回是我先笑:“顾老师。”

“嗯……是你,你是金融2班的?”

“嗯,对。”

“你叫什么名字?”

“任苏璃。”

这时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有人开始往电梯里搬成捆的书,顾巍然就停下帮他们一起搬,我心里升起些小小的暖,不知觉也跟着搬起书。忙活完我冲他笑:“我发觉我跟着你好像变勤快了。”

他也笑:“那平时你很懒么?”

“有……那么点吧……”

“就像那天中午会懒得去吃饭?”

我知道他是听到那个我让同学帮忙带饭的电话了,只好说:“偶尔偶尔。”

“好吧,虽然食堂比较远,但吃饭还是别犯懒。”他看看表,“走,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是什么?”我眼里闪出光泽。

“看你对美食还是很有欲望的啊!”

“一直都有啊,只是这里没有什么美食嘛。”

“你喜欢吃什么?”

“辣的,我好想吃家乡地道的麻辣锅。”

“那我带你去。”

“这没有。”

“有。”

“没有。”

“放心,我说有就会有。”他眨眨眼。

之后我就跟着他出了学校门七绕八拐,也不知道绕到个什么地方,再抬头就看见一家火锅店。

顾巍然是个很绅士的人,进去坐下后便帮我拆封碗筷、倒茶水,弄的我不知怎么办才是,要明白尊师重道一向是我的原则。我想,那要么一会给他夹夹菜来聊表一下心意吧。不过这也只停留在想法上,因为压根顾不上,尽顾着自个儿吃了,反而是他在给我不停夹菜。

这是我读大学以来第一次撑得半死,好吃。虽然我知道坐在对面的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性,而且还是我的老师,但美味、吃相和原则比起来,后两样都暂且靠边吧。

“课堂上你有的时候看着窗外愣神,想什么呢?”他问我。

“啥都想。”我咽下嘴里的菜,“原来你发现了啊。”

他笑:“我就是奇怪我讲的课有那么无聊么。”

“不,不是你讲课的问题,是我对这专业不是太感兴趣。”

“很多学生都存在这种情况,读的专业不是自己的兴趣专业。不过只要学的东西有用,你就会慢慢发现它的价值感,而这价值感就会成为一种兴趣。”

“你说的我也懂,只不过在这价值感出现之前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又开始笑:“那你不好好听课不担心挂科?”

“放心!我擅长临阵磨枪,还磨得又光又亮,不信学期结束你看看,我绝对不会找你走后门的!”

“那就好。难得见你这样一天开开心心什么也不愁的人。”

“愁!是人都会愁。”

“你愁什么?”

“吃完了这顿,以后去哪找能填饱肚子的饭去,总不能天天来这吃火锅吧。”

“以后我带你去。只要你每周的两次课都认认真真听下来,我就每周带你去两个不同的地方。”

“还带这样啊?”我瞪着他看了半天,“算了,成交!”

4.

也不知道是美食的原因,还是顾巍然的原因,我在体会到金融学的价值感之前,先提前开始对这个专业产生了兴趣。

近半年的时间我和顾巍然也为了吃喝奔波于这城的大街小巷。我会跟他说我所有的事情,逐年的成长,习惯了在开心与不开心的时候发消息给他,安心于在见到他那一瞬间的欢喜。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200162日,周六。

顾巍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小公园跑步,不是我变勤奋了,只是近来吃的体重增加了。

我一路小跑着到他说的公园湖边的那棵大树下去找他,远远看见他坐在长椅上翻书。那天他穿了白色淡蓝条纹的短袖衫,浅灰色长裤,有风拂动他的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气喘吁吁地站到他面前。

他笑:“因为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啊。”

“那你干嘛那时候不叫我?!让我跑这么一大圈后又绕回来?”

“因为我想让你多跑点路啊。”

“你!……”我无语了。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你怎么想起来跑步了?”

“胖了呗!减肥嘛!”

他仔细瞅瞅我:“还好吧,没胖啊,够瘦的了,闲着没事减什么肥啊。”

“那你还支使我跑这么多路!”我恨恨的瞪着他。

“我又不是让你减肥,我是让你多锻炼锻炼身体。而且头一回见懒鸭子变勤快,觉着特新鲜!”

“你!……”我又一次无语了。

他停下笑,伸手拉我坐在他的旁边。

我以为他又要讲什么大道理,可他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之后轻轻靠过来吻了我的脸。

那一瞬间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应该说我是僵硬了,从思维到身体,全部僵硬了。直到他将吻滑向我的唇,慢慢的,我有了知觉和回应。

我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对我,因为我从没让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因为,他是我的老师,一个我只能去崇拜和仰望的男子。

可是当我在回应了那个吻之后,我才明白,其实他早已经一点点的进入我心里了。

六月的湖面,有被风吹动的层层粼光,有沿湖飞行的鸟儿、戏水的鱼。

一切,是那么美。

那天他没有跟我说其他的话,只是那个带着戏剧性的吻。再之后我们如常吃饭,回学校。

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血液里依然有涌动的波澜。

“顾巍然……”我低低念他的名字,不知何时睡去。

次日早上我被电话惊醒,是顾巍然,我觉察自己的手指有跳动的欣喜。

“干嘛呢?”他问。

“还在床上……”

“这都几点了啊……我在你楼下,快起床下来吧。”

我支支吾吾的答应着,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忙中出错,不知道怎么扳了一下,衣柜门的上半截就掉下来了,弄半天也没弄回去。

我只好再给顾巍然打电话:“你会安门么?”

“门?什么门?防盗门么?”他莫名其妙。

“不,不是防盗门,是衣柜门,掉下来了我弄不上去,以前有人也掉过,可我没向她学习怎么装……我这也找不着人,醒了就不知道她们去哪了……你能上来帮我装么,我的衣柜必须得有门……”

“好,你等我一下。”

等顾巍然走进我宿舍,他就终于明白“我的衣柜必须得有门”这句话的意思了。因为我的东西不是理顺摆进去的,是用各种方法用力塞进去的,衣柜太小东西太多,若没有个门堵着那很多东西都会滚下来。

我想顾巍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性闺房,愣了愣继而开始大笑。

“有那么好笑嘛?!”我皱起眉看他。

“还好还好。”他忍住笑,“你去洗漱吧,这里我来弄。”

“那就交给你了。”我把钳子、改锥和榔头摆到他面前,“这是我们宿舍所有的工具,你看看有用得着的没。”

等我全部收拾停当顾巍然已经把柜子门安好了,正在帮我整理里面的东西。

“这些就算了吧,不用理了。”

“那你看着不乱啊?找东西好找吗?”

“不好找,那我到时候回来自己理。”

“那万一又犯懒哩?”

“不会懒了,以后都不懒了。”

他回过头看着我笑:“马上就弄好了,希望以后你能保持就好。”

“一定一定!”

片刻后我看着焕然一新的柜子和桌子,似乎像有阳光照了进来。

离开宿舍顾巍然带我去了他住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去他家。简雅、整洁,最多的便是架上的书籍,各门各类差不多都有。客厅墙壁上挂一些风景照,漠北、江南、山涧瀑布或田园深处的炊烟。阳台里摆着几盆植物,我能叫出名字的有倒挂金钟、文竹和君子兰。

“以后会丢么?”他扳过我的肩,眼里带笑。

我纳闷:“丢什么?”

“如果我不领着你,你自己能找过来么?”

“我有那么笨么!”

他笑起来,将我拉进他怀里,吻我。

我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被他的吻冲的烟消云散。他的气息总能夺去我瞬间思维,然后忘记时空。

许久,他慢慢放开我,下颚轻轻蹭我的颈:“这是我时间最久的一个吻。”

“之前都没有?我不信。”我挣开他的手。

“之前都没有,以后会有。”他掐了掐我的脸。

我迟疑了半晌:“顾老师……”

他伸手点了下我的唇,笑:“叫我巍然就好。”

“那……”我一时还是改不过口,于是省略不叫了,“那你是喜欢我的吗?”我看他。

“喜欢。只是……我不太会表达,我从没有对人说过喜欢和爱这样的词,觉得……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苏璃,那你…喜欢我么?”

“我一直没有想过可以去喜欢。”

“所以你……”他的笑开始消散。

我打断他:“可是我发现好像在可以去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已经喜欢很久了。”

“苏璃……”他闭起眼睛,再一次吻住我。

晚饭就在他家里吃的,顾巍然烧的菜,我没想到他厨艺居然这样好。

“你教我做饭吧?”我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怎么,之后决心再不进学校食堂?”

“才不……”我拧拧眉,“我是想做给你吃。”

他将我搂入怀中:“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喜欢吃。”

“那很难吃呢?”

“那也会吃掉,因为是你给我做的。”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下巴:“那你以前还喜欢过几个你的女学生?”

“没有,真的只有你一个。”

“那我可以再给你起一些别的名字么?”

“什么名字?”

“比如巍巍比如然然,比如糖糖比如饱饱,饱是饱和的饱……”

他笑起来:“只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行,不过糖糖和饱饱是什么意思啊?”

“糖糖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甜甜的,就像吃糖;饱饱是因为打从电梯里遇见你那天开始,只要见到你我就都能吃的很饱……”

“……”这次换可爱的顾老师无语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宿舍。

当顾巍然缓缓解开我衣衫的时候,我居然回到少女时的羞涩,直到他用吻俘获我所有的意识……

5.

爱情的奇妙不在于因身边多了一个人,从此世界多了一份色彩。而是在心中住进一个人,于是天地全然是另一个世界。

与顾巍然越来越多的相处,慢慢了解他除了学识渊博和会安门,还擅长书法、国画、篆刻、长笛、摄影,他家墙上那些照片便都是他拍下的,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无法不让人欣赏的人。我爱他,也依然崇拜与仰望他。

当爱一个人,那些在旁人看来无关情绪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喜欢的理由。

喜欢他读书时的样子,会偶尔的皱眉;喜欢走在他身后,因为想看他走路的姿态;喜欢他的讲话声音,会让我觉得温暖和踏实。

顾巍然不同于我之前遇过的所有人,他不会完全的宠溺我。在学业中我不求甚解的地方他会批评,生活上懒散、浪费、偏食的毛病他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感染改变我,性格里我会急躁的习惯也因他我逐渐变平和。

我想或许女人天生就是要找一个可以降服自己的人。

课堂上的顾巍然依旧是严肃的,哪怕目光略及到我也不会有点滴的温柔。

有次在他上课的时候,班上一同学把养的仓鼠带进来玩,满教室的乱传,笼子上还贴一纸条写着:名曰豆豆。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传到我们这就被顾巍然发现了,当时我正和豆豆玩的开心,就听他在上面喊:“任苏璃!!”

我一惊,豆豆差点摔地上,忙抬头看他,他瞪着我,一脸的怒火。

教室顿时变的分外安静,他把书重重摔在桌子上:“你在干什么!上课睡觉、开小差也就罢了,我就当没看见,现在倒弄的越来越过分了!你们觉得大学课堂就是游乐场吗?!”

这时下课铃响了,没一个人敢动,直到他哼了一声:“下课!”

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我始终还是那么坐着。旁边同学来拉我,我不动,就那么坐着一直看着顾巍然,眼里有泪水要溢出,我用力忍住。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他,这么陌生、遥远。

他收拾好教案开始往我这边走,我抓起包转身跑出了教室。

一直到操场看台边坐下,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手机响,是他的号码,我没有接,再之后他就没有再打过来。

我在操场上从中午坐到日落,又从日落坐到深夜。在要熄灯的时候我回了宿舍,进门就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任谁跟我说话我都不理。

就这样静静躺着,屋里慢慢安静下来。夜是那么长,手机始终在我手中,但是没有他的消息。

次日的阳光穿过被子缝隙射进来,我伸出手指,一寸寸在光线下游移,感到从指尖到心都有被灼伤的痛。

我放弃等待,开始给顾巍然打电话,但却是关机。电话从掌间滑落,我感觉似乎呼吸不到空气,掀开被子坐起身大口的喘吸,在唇齿触到氧气的刹那我决定了离开。

他是讨厌我了,于是不愿意再理我,更不愿再爱我。那么我只有离开,逃到一个看不见他的地方,去学着慢慢不要再想他。我只有这样。

各种念头在脑中乱晃,我想到了休学,想到了旅行,想到去一个接一个陌生的城市游走,让自己的身体不得安宁,也许如此,思维能够失去回忆的力气。

不清楚这一天是怎样浑浑噩噩过下来的,接近晚间的时候我给他邮箱里发了一封信,算是道别。

我想先请假回家,就买明天的车票,之后的事回家再说,我从未像现在这么想念自己的家与亲人。

今天是周五,宿舍里的人要么去狂欢要么回家了,刚好可以不被打扰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巍然给我整理的衣柜,之后我再没舍得把它弄乱过。原来东西摆的有条不紊,连收拾行李都能变这么迅速。

望了望空荡荡的柜子,我推门走出了宿舍,走出学校。抬头看暗蓝色夜空,觉得有虚脱的疲惫。盛夏天气,我却一阵阵冰冷。

街角的大厦前是一处音乐喷泉,此时已经没有喷水了,地上斑驳着湿漉漉的痕,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人与人的相处本身就是种磨合,爱情更是如此。有的中途放弃了,于是在日后岁月里成为长久的隐痛;有的坚持下来,于是在老去的时候可以回想当年的孩子气。

而我与顾巍然……,或者爱情真的是脆弱的,要么,有的只是初爱时的热烈,却难恒久……

“苏璃!”

我恍惚听到了顾巍然的声音,手指下意识的跳了下,但没有抬头。

“苏璃!”直到顾巍然站到我面前,握住我胳膊,我看向他,才确定真的是他。

“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电话也不接……”他用手指摩挲我的脸。

“我没带电话。”

“我去你们宿舍,她们说你把行李收拾好了,你要干什么?”

“回家。”

“不是苏璃,你听我说……”

“明明就是你,”我突然开始哭,是大哭,“是你不理我,不接我电话还关机,还凶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这两天,你都不要我了我不回家干什么……”

他用力把我拥紧怀中:“我没有不要你,我一直在想你,你听我说好不好,苏璃……”他吻掉我的泪水,“我是去了邻市的乡下,这也是咱们学校的一个活动,希望对周边落后地区中小学的教学水平与质量给予延展和提高,比如组织教师义务讲学等等。我这次是先去做个调查,已经跟那边的校长联系好的,本想带你一起去,哪知道昨天你就跟我玩失踪了……”

我还在继续哭:“你骗人,玩消失的人是你,你之前就没跟我说过这事,你还不接电话……”

“我也是前天下午才知道的,想着昨天刚好是我的课,那就下课吃饭的时候告诉你不也一样么……,还有我手机是没电了,昨天中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跟着就接到电话说那边学校居然派了人来接,人都到系办了,我只好赶过去,到晚上闲下来发现电话已经没电了……”

我接着哭:“那你中间就不能给我发个消息么?你明明就为昨天上课的事在生我气……”

“我没有在生气,课堂上是课堂上的事,感情归感情。我知道你昨天有委屈,可我当时只能那么做,我们把公私分开好不好?没有发消息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对不起。”他把我抱的更紧,“不哭了,好不好?”

我依然哭:“别人跟豆豆玩的时候你不管,轮到我玩你就骂人……”

“豆豆是谁?”

“就那只老鼠!”

“那别人玩的时候我没看见啊,上着上着课就想看看你,哪知道就看见你玩得那么欢……”

“你!……”我哭的更厉害,“你就是个大坏蛋……我就哭,就是你害我不吃饭不睡觉,害我哭湿床单没人洗,害我把那么整齐的柜子都掏空了还要摆回去,最后还不让人家哭……”

“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吃完就睡觉,床单衣柜的明天我给你弄好不好……乖,不哭了……”他将我的头轻轻抵在他胸口。

我慢慢停止抽泣,抬头看着他的脸。

远处钟楼上的指针发出荧绿色光,凌晨一点,失而复得的时间。

他牵起我的手,沿着马路边往回走。

“那你有没有讨厌我?”我问。

“当然没有!”

“那你会陪我多久?”我再问。

“一辈子,到老。”他吻我的指尖。

我没有再说话,空气里飘着花的清香。你知道么巍然,只要你不厌倦我,只要你不喜欢别的人,我会在你身边凡是你愿意的所有时间。

事情过去许久之后再想起,却发觉那日居然异常浪漫。那是我第一次于凌晨一点的街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孩子,周围有零散走过的人群,路灯昏暗,夜风微凉。

七月下旬期末考结束。这年暑假我没有回家,和巍然一起去了北京。

此次出游其实拟定了好几个地方,最终选择北京是因为我想去。有人说那个城市太过冷峻,有人说它太多漂泊感,所以很想去亲自验证,再者嘛,那里美食颇多。

一个人对一个城市的感,应是与他的心情分不开的,再便是与其遭遇有关。

我们这一路都非常顺利,抵达的第二天就在西直门附近租到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为持久仗做好准备。一个月的时间,所有景点都去了,此外还有798、南锣鼓巷、琉璃厂等等。未名湖畔的清纯,什刹海边的风情,因为有巍然在身边,虽沉迷风景、却更醉于掌心的温暖。

北京并非是冷峻的,我反而觉得大气与随和。而它的漂泊感是体现在地下,那些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四面纵横的自来水管道,剥落的墙皮,陈旧海报,简陋的床和桌子。但就是从这样的地方,每天走出着各式各样的人群,其中不乏衣着光鲜的,学富五车的,他们在用青春记录自己的北漂岁月,最终有一天,可以离开这些阴暗的房子居住到阳光下,要么,离开这个城市让这段记忆如那地下的空气般随时光腐败。

6.

为了不北漂,也不要毕业后在现在这个城市漂,我开始用心于学业了。每个星期一多半的时间还是住在宿舍里,上大学不就是要体验集体生活么。

曾笑我懒得谈恋爱的女孩早已把话改成了:“你说顾巍然怎么就能把你改造的这么勤快呢……”当我在按点起床时、扫地擦桌时、挑灯读书时,她一般都会把这句话用上。

学校对师生恋的事情没有明确禁不禁止,我们也就自然处之,不张扬、不否认。爱只是心与心的关系,无关于其他。

刚与巍然在一起的时候我只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之所以选简单的饭菜不是因为懒,而是从我开始洗菜到能吃到嘴里的时间拉锯得比较长,就这样还手忙脚乱颠三倒四,如果再学难的菜色估计我和巍然都会饿趴下。而如今,我已绝对可以请人来家里吃饭,不会让客人饿着肚子等。其实这样,我对自己厨技的境界便非常满足了。至于味道,反正大差不差,能吃的下去,吃完了也不会拉肚子。

巍然早就不再给我们讲课,可我却常常会怀念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有的时候就跑到低年级教室去听他的课。许多东西,便是在得到与失去的落差间,璀璨成为恒久。

时光是日月轮换的轴。很多人说爱情都有保质期限,之前我一直相信,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风花雪月背后,不过柴米油盐的琐碎。

两年时间,曾以为,两年足以粉碎所有热烈,爱情会变成亲情,浓情蜜意只剩下相对无言。最好也不过是执手相望的瞬间,依然可以感觉安宁、和谐。不是心被遗忘了,只是距离太近,反而会想不起体量彼此温度,关注对面说话人的喜忧。

如果,爱。它不被成为光阴腐蚀后的残骸,因为情绪纠缠,于是润泽如初。

当习惯牵挂,当习惯依恋,当习惯在彼此的生命中,刻入彼此每一日容颜。我会忘记时间,忘记原来已经度过两季春夏。

临近年底,巍然告诉我他要出半个月的差,参加外省举办的一个学术交流活动。

他走的那天不让我去送他,说太早、天太冷。但我还是去了,学校里很多老师都在,我远远的站着没有走过去,我才不要他同事笑我太黏人。隔着车窗,我看着他跟旁边的人说话,眉目依然,会让我想起昨夜吻痕的温柔。

大巴车渐渐走远,直到失去踪迹。

我看着他离开,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不喜欢冬天,因为夜总是太长。路灯透过空荡荡的枝丫照在地面,反射出一团团昏黄色光晕。街上行人大多神色匆匆,棉服上的毛絮像冬夜里唯一张显的温存。我无法融入,也无法跳出,我似在另一个空间里凝视这里的喧吵与寂寞,欢喜或烦忧。会淡淡微笑,会不知所以,我丈量时间的刻度,巍然,我是如此想念你。

每天他会给我电话,会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听话,有没有想他。

记得有次电话接通后我半天也没吭声。

“喂,苏璃,说话啊!”

“不要说。”

“怎么了啊?”

“生气呢!”

“生谁的气啊?”

“就你的!”

“我又怎么惹你了嘛?”

“你和别的女人去约会!”

“我哪有?”

“就有!”

“真的没有。”

“明明就有。一个穿紫衣服的长头发女孩,你约她吃饭,之后还把她带到你住的地方!”

“天!这都是哪的事,苏璃你真冤枉我了!”

“我才没!我亲眼看到的!”

“你啥时候看到的!”

“昨晚!”

“在哪看到的?”

“我梦里!”

“你!……”

我可以想象巍然在那边哭笑不得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偶尔的就会这样无端乱想,于是乱梦。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挺懂道理的人,觉着电视剧里那些女人吃起醋来都神经兮兮的,怎的我现在也神经兮兮。

一周过去了,周末约了班上同学去逛街。

天寒地冻的天气,说逛街其实也就是在离学校不远的茶屋里坐了一下午,看看碟片吃吃零食。

晚上同学回家,我回宿舍。路面有断断续续结的冰,我小心沿着墙根走,拐过弯,马路对面便是学校后门。所以我就说不喜欢冬天,十分钟的路硬能折腾成半小时,还感觉艰辛的一塌糊涂。

走完最后一段墙根,我左拐刚没两步,突然一股刺眼的亮,一辆汽车就冲了过来,接着,我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中我听到有巍然的声音,像是他在对我笑。我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我再仔细的听,似乎是什么仪器的滴答滴答声。我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在医院里。

有医生紧张又谨慎的说话声,有护士匆忙的脚步,无影灯很亮,却一点也不刺目。

巍然,那么你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看得见自己身体里的血肉,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巍然,我很害怕。我看到医生关掉了灯,护士在收拾手术的器具,看到自己紧闭的眼睛,苍白面色。

我知道了巍然,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一日,你乘学校的大巴和其他老师一起离去。我站在校门口的角落,一直看着你。你说话的样子,点头的神情,隔着玻璃,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我静静看着你离开。

难道,这就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我不要这样,巍然。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爱情。平实的、浪漫的,和睦的、磕绊的,聚少离多的、分分合合的,在我看来它们都是幸运的。当以为拥有永远时却是句点,当以为就能相见时却已永别,这到底是捉弄、还是宿命。

空气承载不了灵魂的泪水。

灵魂抵达不了天空,只有躲于黑暗。

我在冰冷的暗夜里摸索,看到有一扇开着的门,里面静静睡着一个女孩,她的面容平和,额上散发着银色的光,只有纯粹洁白的灵魂才会有这样的光亮。

我很累很累,实在没有力气再走,轻轻躺到她的怀里。

我明白天亮后我的精气就会消亡,连同感情、思想,一起消亡。可是巍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多么想,那一天不要是最后的定格。我唯一的愿望,只想再见你一面,最后一面。顾巍然。

7.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里我看到顾巍然。天气越来越冷,今天他穿了黑色的羊绒大衣。我与他一起上车,这一次,我站在他旁边。

列车开动,背包的带子从肩上滑落,我伸手扶好,伸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脊背。他的体温穿过层层衣服抵达我指尖,遗留下百分之十的温度。

下一站上车的人里面有个男子,在看到顾巍然的时候露出惊讶的表情,大叫他的名字。我懂得唇语,能读懂他们的意思。

那男子说:“顾巍然!原来你没去外地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他笑笑:“没有。苏璃走后我就辞职了,离开了Z大,我已经上不了讲台,站在上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本来有想过离开这个城市,但最终没有,总觉得这里还有她的影子。”

男子叹口气:“那你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么?”

“都好。”顾巍然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黑暗处,“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因为我们都是在活着的人。”

“那你也没必要搞得销声匿迹吧?”

“好吧,我承认错误。”他笑起来拍拍那人的肩,他们彼此留下了电话。

Z大。我看到这几个字从他的唇间流出。

那个我从十六岁起曾去过无数次的大学,校门口、教学楼前、食堂、花园……,一遍遍的徘徊,只为了想遇见一个记忆中的叫做顾巍然的男子。

原来他真的,曾经在那里过。

原来,那些在我心中铭刻的过往是属于他与一个叫苏璃的女孩。

苏璃,多么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可是她把她的爱留给了我,她是要我代替她去继续爱他么。

 

自第一次见到顾巍然之后,我便剪掉了长发,我不想他认出我,不想他再记得自己曾在地铁里遇过一个看着他哭泣的女孩。

我每天换不同的衣服、发型,背不同的包,我只希望他觉得我是他身边千千万万行人中的一个。每一次都想,今天会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之后不再等待。可不知道为什么,早晨起床后就会想去地铁站,鬼使神差,只想再见他一面,只这样,便好。

我每日看着他离开,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始终不清楚顾巍然为什么会进入我的记忆,我也不想再弄清楚。我想他永远不会明白我是谁,不会晓得在这个时空里有着这样一份感情。

而苏璃,那个他爱过的女子,他是记得她的,那么她应该已经满足。

就像他曾在我指尖停留过的百分之十的温暖,却已让我仿若听到花朵开放的声音,如此美丽,所以我也应该学会去满足。

可是你知道么顾巍然……

我是有多么的想告诉你,我是齐落落。我爱你。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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