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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是周国平发表于1996年的作品，副题是“一个父亲的札记”，是写给他已经去了天堂的女儿的书。对于这个昙花一现的小生命，周国平用每一个滴血的文字来纪念，来回忆，来思考。他在《生命中的无奈》里说“对于我来说，它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座坟，我垒筑它是为了离开它，从那里出发走向新的生活。”我想大师之所以能成为大师，确实有我们普通人所无法达到的坚毅和勇敢。我在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无数次读到泪水弥漫，伴随着妞妞一次次病症发作，我的心也一次次针扎似地疼。而周国平作为这世上最爱妞妞的人，竟然可以把妞妞短暂生命里的欢笑和痛苦写出来，将一个活生生的小妞妞呈现在我们面前，我想他写下每一个字的时候都痛彻心扉吧。 这个世界即美好又充满荆棘，妞妞这个小天使来了，她自来到人间就带着绝症，就被死神纠缠着拖拽着撕扯着。可是她依然快乐坚强，她和其他健康的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她爱说爱笑爱听音乐，爱爸爸爱妈妈爱珍珍，她把她短暂生命里的每一声欢笑每一点爱意都留给了这个世界，留给了她爱着的也爱着她的人。当看到每一次病症发作，妞妞痛苦地喊着“磕着了”，我就心疼地无法自持。这么美丽的小天使，恶魔啊你就不能放过她吗，就不能不一次次磕她绊她让她疼让她伤吗？ 在养育妞妞的过程中，她的父母所承受的痛苦难以想象。心疼、希望、恐惧、悔恨。。。各种思绪反反复复在他们心里纠结牵绊，直至妞妞去了天堂，才得到解脱。可是真的解脱了吗？无穷无尽的思念呢？没完没了的悔恨呢？ 那些曾经遭受的苦难真的可以随着岁月流逝而云淡风轻吗？我想一个人或一个家庭在遭受重大的苦难以后，可能会选择努力淡忘，但并不是真的淡忘，而是把这种苦难锁住，转化为重新面对生活的动力，而这个才是我们应该努力做到的。周国平说“我的确相信，每一个人的心灵中都有这样的暗流，无论你怎样逃避，无论你怎样面对，他们都不会浮现到生活的表面上来。当生活中的小挫折彼此争夺意义之时，大苦难永远藏在找不到意义的的深渊里。认识到生命中的这种无奈，我看自己、看别人的眼光便宽容多了，不会再被喧闹的表面现象所迷惑”。离开的终究离开了，留下的依然要面对生活，即使心中暗流涌动，也要做到波澜不惊。是苦难教会我们成熟还是成熟教会我们淡忘？ 书中写到在妞妞手术的问题上，周国平和雨儿的纠结和悔恨。“妞妞死后，我心底时常翻起一股强烈的悔恨。我后悔没有及早给妞妞手术，否则她至少现在还活着，也许能活得很久。”看到这段话，我心里仿佛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我不是也有类似的心结吗？ 我是一个母亲，我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我女儿小时候由于扁桃体肥大，反反复复发炎发高烧。每次孩子发烧带去医院，医生就让输抗生素消炎。那时候国家对抗生素的使用没有现在这么严格的规定。而我们，这对年轻的不懂医药常识的不负责任的父母，完全无异议地接受了医生的治疗方案。这样治疗的结果是孩子的免疫力越来越下降，发炎发高烧的频率越来越高。后来有朋友建议给孩子做手术摘除扁桃体，我们也咨询了多位医生，可是有的医生建议做，有的医生不建议，反正说的都头头是道。作为非医务人员的我们不知所措，反复斟酌却始终下不定决心。就这样一拖再拖，在我们的犹豫不决中，几年过去了。在这期间孩子已经因同样的病症住院若干次，以至于和儿童医院妇幼保健院的医生护士都熟了。孩子八岁那年，两侧扁桃体已经肿大到几乎将喉咙堵严了，孩子晚上睡觉都只能张口呼吸。此时，我们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再也没有拖延的借口，不做手术的结果是孩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做手术还能比这个结果更坏吗？ 孩子手术是在一家私立医院做的，也许在医生眼里，扁桃体摘除术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所以根本没用专门的手术室，只是安排了一间临时手术室，一个主刀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医生就开始了。我在房间外面听到孩子惊恐的叫声吓得心惊肉跳，凑近窗子，从窗帘缝隙看到，那几个实习医生按着孩子的头和手脚，往孩子嘴里上麻药。孩子吓得拼命挣扎哇哇大叫。我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我的女儿，我疼着爱着的女儿，她是多么弱小多么无助，她被那么多人控制着，可是她的爸爸妈妈却不能去保护她，只能靠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样的恐惧。整个手术过程中，我一直在流泪，想着我女儿的这些年的病痛，想着她现在正在遭受的伤害，想着如果手术后再出现其他的病症，。。。手术仅仅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手术后我进房间去抱女儿，主刀医生笑着对我女儿说：“你看你妈妈，比你哭的还厉害”。 手术后的半年内，女儿依然常常生病，这让我无数次怀疑做手术这个决定是错的。还好半年以后孩子慢慢好起来了，很少生病了，胃口好了，原来瘦弱不堪的小身板也壮实多了。她终于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终于不用再一次次往医院跑，终于不用再服那些抗生素，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苦苦的中药。 可是我心里还是常常懊悔，懊悔我们为什么不早点给孩子动手术，让孩子受了那么多年的病痛折磨。懊悔我们为什么在决定要孩子之前，不学习一点医药常识。为什么不对医生滥用抗生素提出质疑。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有隐隐的担心，不知道孩子小时候用过的那些抗生素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 妞妞的父母也经历了我一样的心路历程，可是他们所经历的比我又多之几倍。因为妞妞的病是绝症，手术有时机问题，即使做了手术也难以挽回妞妞的命，也可能让她承受更多的痛苦。因此妞妞的父母在面对这样的抉择时更难更煎熬。在妞妞死后，他们悔恨他们自责，可是就像周国平自己说的“悔恨是一种事后的聪明。在悔恨者眼里，往事是一目了然的。他已经忘记了当初选择时错综复杂的困境和另一种可能得选择的恶果。此时此刻，已实现的这种选择的恶果使他成了那种未实现的选择的狂信者。他相信，如果允许他重新选择，他将不会有丝毫犹豫”。为什么我们会犹豫，为什么我们会悔恨，为什么我们会自责，只因为爱呀，因为对孩子深入骨髓的爱，才让我们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小心翼翼彷徨难安。 妞妞是个坚强乐观的小天使，面对病痛的折磨，她哭诉“磕着了”，可是病痛只要稍有缓解，她的笑声就回来了。她的欢笑给了她担惊受怕的父母温暖和希望。我女儿小时候有一次发烧40.8度，已经处于昏睡状态。我带到儿童医院，医生马上安排住院，可是连走廊的加床都没有。善良的医生马上腾了一件检查室，里面有一张窄窄的检查床，医生在床上铺了一床被子，一半给孩子垫一半给孩子盖。我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守着孩子输液，给孩子敷冰袋擦身体。后半夜孩子输完液了，我实在熬不住就靠在床边睡着了。睡了一会突然惊醒，抬头一看孩子竟然坐在床上安静地玩着她的芭比娃娃，看见我醒来，她对我嘿嘿笑。我的女儿，我的坚强的懂事的女儿，她醒来都不舍得吵醒妈妈。 妞妞走了，她的摆渡人带着她冲破魔鬼的重重阻隔，终于到达了天堂。那里山青水秀，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病痛没有恶魔。虽然我不是很相信天道轮回，但我还是希望妞妞有一个美好的来世，希望她这一生所有的伤痛和遗憾能在下一世得到弥补。 《女儿》 作者：周国平 女儿是水 在父亲的心里温柔 把荆棘丛生的记忆 温柔成一种倒影 女儿是春天 在父亲的岁月里鲜艳 把没有彩虹的道路 鲜艳成一片风景 女儿当然不是插曲 女儿是父亲的宿命 使生存和死亡 都足够平静 女儿我的女儿是沙滩上 一串小小的脚印 我徒劳地阻挡海潮 我的徒劳是不朽的碑铭 女儿我的女儿没有故事 留下了许多灿烂的笑容 一辈子只有一次生日 也只有一次飘零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