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工老尹,个高,嘴大,牙长,而且一脸雀斑。工地人称“尹大嘴”,也有人背后喊“大猩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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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江南风)尹大嘴很早就跟着公司南下北上了,也算是一个老临时工了,他人其实并不老,好像只比我大个五六岁的样子。 我刚进公司那会儿,只看见尹大嘴单身一人,还以为他没结过婚呢!哪成想,,忽然有一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尹大嘴的单身宿舍门口玩儿,工友告诉我说是尹大嘴的儿子,我说怎么不见大嘴媳妇儿啊?工友正欲详细叙说,尹大嘴开门出来了,工友立马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时间稍长,我渐渐地知道了尹大嘴的一些情况。 1992年,尹大嘴随公司去了四川宜宾,公司当时正在辉煌的时候,不管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待遇都很不错。尹大嘴昂首挺胸地走在工地的路上,也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样子,就连那大嘴长牙也在簇新的工作服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协调了。 工余之时,工友们在枯燥乏味的工地宿舍里呆不住,常去工地附近的小镇上转悠,尹大嘴不瞎转,一进小镇便径直去了一家小菜摊。卖菜的姑娘模样俊俏,经常给工地食堂送菜,尹大嘴第一眼看到这个姑娘,便转不动脖颈了,天天一下工地就往姑娘的菜摊跑。工地发的毛巾、香皂、白糖、茶叶等福利,尹大嘴隔三差五地就给姑娘带了过来,而他自己却厚着脸皮用工友们的。 尹大嘴的殷勤逐渐博得了姑娘的好感,再加上当时电建工人的工资高,尹大嘴又不失时机地吹嘘自己家境有多好,时间稍长,终于打动了姑娘的心。尹大嘴连哄带骗地把姑娘哄到了手,整天乐得那张大嘴更合不拢了。 从宜宾回来的时候,尹大嘴的儿子已经一岁了,尹大嘴领着娇俏的老婆和活泼可爱的儿子,骄傲地走过众工友们的面前。有许多工友也确实不解,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子,怎么会看上长得跟猩猩似的尹大嘴。 尹大嘴对老婆是百依百顺,惟命是从,脸上整天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而,当他老婆走近他老家的村边时,脸色便由晴转阴了,尤其是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被那寒酸的情景惊呆了,自己家虽然也不富裕,但也没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现实与想象之间的巨大反差,使她的一颗满怀希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由心底升起。尹大嘴眼看着老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下慌张,但又心存侥幸,心里寻思:反正有儿子了,她应该舍不得孩子吧!可一连好几日,老婆脸上的阴云愈来愈浓,尹大嘴心惊胆战地担心老婆哪一天会爆发,急忙去找公司领导,求给他弄一间房子。可是,临时工哪有资格住单位的房子啊!领导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娶个媳妇也不容易,于是,破例在单位院子里给他腾了一间放杂物的房子。 工友们七手八脚地帮尹大嘴把房子收拾出来,尹大嘴又置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床和被子也都是簇新的,看着布置一新的新家,尹大嘴咧开大嘴呵呵地笑个不停。 小日子倒也平平静静地过了一阵子,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大伙儿为尹大嘴的幸福生活羡慕不已的时候,尹大嘴老婆得知房子是跟单位借的,而最要命的是她也知道了尹大嘴只是一个临时工而已。失望到极点的她没有和尹大嘴哭闹,只是平平静静地继续着往常的日子,尹大嘴以为她认命了,就这样和自己一心一意地生活了。忽然有一天,尹大嘴老婆不见了人影,尹大嘴疯了似地从白天找到晚上,从单位找到街上,从街上找到火车站,一直到深夜返回家找到一封信才停歇。看完信的尹大嘴把信揉成了一团捂在脸上,咧着大嘴嚎啕大哭。 尹大嘴老婆走了,信上说她去广州打工去了,还说也许哪一天还会回来,只不过让大嘴别等她。 信的内容是后来工友们闲聊时说的,真假就不知道了,但尹大嘴老婆跑了这是真的。 我和尹大嘴在这个单位一起干了好几年,其间有人给尹大嘴介绍对象,也不知是人家看不上尹大嘴,还是尹大嘴已无心再成家,总是成不了,及至后来,也没人给尹大嘴搭桥牵线了,尹大嘴渐渐地成了带着孩子的光棍。 尹大嘴的儿子长到四岁的时候,眉清目秀,比尹大嘴好看多了,人都说像他妈一样俊,只不过有一点就是不喜欢说话。单位的女工们有事没事总喜欢逗他说话,并以能逗他说了话而做为相互吹嘘的话题。尹大嘴的这个儿子也真有点怪,谁逗他都不吱声,只有电工班的一个女电工一逗他,他就会开口说话,只不过就两字:“妈妈!”大家都不相信这孩子除了这两字就不会说别的,况且也不相信除了这个女电工,这孩子就不说话。可是经过多次验证,还真就是这样子的,大家算是服了。女电工也觉得和这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似乎有缘,于是经常从家里给小家伙带点吃的东西。还有一个人除了钦佩与感激之外,眼神里还多了一些期盼与渴望,那就是尹大嘴。用尹大嘴的话说,这就是缘分。然而,事情却不是按着尹大嘴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在尹大嘴无数次地对女电工大献殷勤过后的一天,女电工的男人来了。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两个男人扭打到了一起,女电工则和尹大嘴的儿子哭到了一起。 风波过后,单位领导觉得影响很不好,女电工是正式工,整天在一个院儿里干活,领导担心再弄出什么闲事来,于是,把干了多年的临时工尹大嘴给开销了。 尹大嘴临走的那天,天气特别好。他仰头看了看蓝湛湛的天空,深情地说:“啊!天空真蓝,万里无云,竟然还飘着几朵白云!”说完,自己以为很幽默,张着大嘴哈哈大笑,工友们却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几年前,我在市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意外地遇上了尹大嘴,他开着一辆三轮摩的拉客。我说这辆摩的怎么突兀地停在了我面前,原来是他,牙还是那么长,嘴还是那么大,只不过黑里泛红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弯弯曲曲地延伸着,就像他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