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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溪州城

散文
时间:2013-07-30 16:22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翟非点击:
        

  一
  
  芙蓉镇东,焦柳线南,栖凤湖下,一座建于五代早已被滔滔酉水洗尽铅华的古城静静的深潜了数十年,一座承载湘西土司200多年早期历史的古城在土司现象粲然炫目的今日却依然保持了一份独有的岑静,一座镂刻着一个民族博弈与崛起轨迹的古城在现今文化旅游日益炽热的氛围里则被漠然挡在湘西旅游干线南来北往的视窗外,这就是湘西下溪州城——一座本处于水路要津却鲜为人知的水下古城。
  
  或许是历史太远使人扑朔迷离的缘故,或许是潜藏水底无从觅其踪迹的缘由,或许是黯然已久难再吸人眼球的原因,我们真的把下溪州淡忘了,甚而是遗弃了。但在协力共推文化大繁荣的时代,在湘西文明亟需新元素不断填充的今朝,我们还真不该把下溪州城这么不经意的淡忘遗弃。
  
  我始终觉得今朝今夕撇开了下溪州城,也就撇开了永顺老司城的历史渊源;忽略了下溪州城,也就忽略了湘西土司曾经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创业历程;淡忘了下溪州城,也就淡忘了一个民族共同区域形成的关键时期;放弃了下溪州城,也就放弃了湘西土司文化旅游的一处绝佳景致。
  
  下溪州城与湘西土司休戚与共,下溪州城与土家族血脉相连。
  
  二
  
  寻访拜谒下溪州城一直是我多年隐藏心底的愿望。季夏一日,荷香风清,应友人相邀,我怀揣着一份沉积于胸的虔诚和景仰,初见了这方心仪已久的圣地。
  
  下溪州城处在古丈会溪坪,水旱两路皆通。走旱路从永顺芙蓉镇境地入,绕栖凤湖行10公里可达。走水路从古丈罗依溪镇坐船,里程近8公里。为了便于沿途赏观风景,我们特地选择了水路。
  
  自从上船倚窗落座那一刻起,我骤然间感到心情一下凝重起来。晴空澄净,碧波粼粼,绿树环湖,蓊蓊郁郁——空明、清丽、闲适的栖凤湖景色怎么也使我兴奋不起来,我仿佛感到自己开始在悠悠的历史隧道里穿越,我好像透过栖凤湖分明看到了奔腾的酉水,两岸夹槽,水激石怒,滩声虎吼;我似乎隐约听得昔日下溪州城上空氤氲盘桓揪人心肠的鼓角争鸣;我恍如真切听到了那穿透石壁激荡溪谷的酉水号子。此时不由得你不深沉,不由得你不颤动,不由得你不感怀。
  
  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草木,简直就是历史的化身,传说的起源,故事的荟萃。数不清沿着这条通向下溪州的酉水古水道,演绎过多少次征伐与被征伐、毁盟与再要盟的战事,铜柱缺口,箭潭穿石,金戈铭文就是沧桑见证;数不清在夯筑800多年土司王朝基石的岁月里,彭氏王族驾着木排,顺酉水而下,把大楠木、溪布、茶芽、马匹一次次送往京城,边界绥宁,“福石城里锦作窝”就是无声回音;数不清在多少个风雨如晦的日子里,究竟有多少土家热血男儿为了祖国边疆的安危和民族的大义,带着猛虎般的怒吼携着柘桑似的柔韧毅然走出岩阿,激流冲滩,不惜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如今千锤百炼而成的淳朴厚实、豁达包容、自强不息的民族性格就是最完美的解答。
  
  三
  
  尽管下溪州城经年累月几乎是无人问津,但史籍对下溪州城由来记载十分清晰,当地百姓对下溪州城的传说可谓是无所不晓。
  
  《嘉庆一统志》载:“下溪州故城,在永顺县东南,接辰州府沅陵县界。溪州世为彭氏所据,五代楚,其州治于此,遂称下溪州,后为北江蛮酋誓主。宋熙宁五年改名会溪城。”
  
  《方舆纪要》记;“会溪镇寨,府西北二百里。或曰五代时马氏徙溪州治此。宋熙宁八年置会溪城为守御处。”
  
  《永顺府志》言;“下溪州,后晋时马希范移置。”
  
  《十国春秋》曰:“二月,赦班师还长沙,王徙溪州于便地。”
  
  这些记载说明,下溪州城应设于溪州之战后石晋天福五年(940年),由会溪坪对岸山上州城九龙蹬迁徙而来,迄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迁徙的原因是:一来山上的城堡设施因战火毁坏殆尽,二来便于楚王更加有效的控制溪州。
  
  溪州之战后,溪州实际上已分为上、下二州,迁于会溪坪的溪州城也顺势成为下溪州城。有关资料还精确描述过下溪州城的形制:下溪州城,东西宽0.5公里,南北长1公里,占地面积0.5平方公里。古城建有四门,北门临酉水,南门靠五里坡,东门伴东门溪,西门依麻溪,与九龙蹬隔河相望。古城北门建有五谷殿,殿内供有玉皇大帝,便于人们举行各种祭祀活动。
  
  遗憾的是下溪州城早在七十年代初就因兴修凤滩水库沉没于水下几十米的深处,粗略看去,眼下的会溪只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村落,除了环湖移民后靠散落而成的十来个山寨,除了山寨之北陡峭如削巉岩嶙峋的石壁,除了浩渺湖面密布的网箱,除了静穆湖水中突兀的绿洲,似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但是只要你稍稍走进山寨,走近山里人家,你就会被这里隐藏的遗址、流传的玄秘、沉淀的历史而深深的震撼。这里不单单深藏着一个水下古城,这里幸运的保存了湘西土司鼻祖所居的溪州古城堡九龙蹬遗址,这里近乎完美的保留了别开南方民族自治局面的吉祥之物溪州铜柱,这里留下了三条分别通向九龙蹬、下溪州城、王村土司王行宫的青石板古道,这里留下了一座座离奇而又诡秘的土司王墓葬,这里留下了一个个古老而又传奇的传说逸事……
  
  因而,宁静的湖水不再宁静,空荡的山谷不再空荡,沉寂的溪涧不再沉寂。
  
  四
  
  此次寻访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一些模糊的往事变得清晰起来,一些抽象的概念变得具体起来,一些尘封的激情变得澎湃起来。
  
  如果说下溪州是湘西土司的魂之所依,那么九龙蹬便是湘西土司的根之所在。现在存留与下溪州城相关足以使人扼腕喟叹的遗址恐怕只剩九龙蹬了,现在能够给予下溪州城来龙去脉以充足理由的大概全在九龙蹬了,现在能直接使后人对湘西土司早期活动产生无限悬想的或许只有九龙蹬了,纵然九龙蹬古城堡在年复一年里已被磨蚀成一堆废墟——一堆破败而灵魂犹存的废墟。
  
  九龙蹬为彭氏集团入主湘西的初始州城,位居酉水北岸,太平溪右侧,与下溪州城一衣带水,由九道硕大岑峭的岩山组成,山势重叠,状若九龙盘柱,蜿蜒向南伸入酉水,故而得名。据当地老人介绍,九龙蹬古城堡分上、下两城。下城位于第五级岩山,地势较为平缓,总面积约5000平方米,如今山顶早被垦植,但故城痕迹依稀可见。上城处于第九级岩体上,遗址四面石崖悬绝,形如出鞘的利剑,直指东方,东西长229米,南北均宽50米,总面积近1万平方米,最高海拔657米。地势西高东低,局部修凿成两进,四周巧用自然岩体砌成保坎,清晰可辨九龙殿、古碉卡、古战壕遗址,北部有三道人工砌成的石级,表土中普遍分布灰青色瓦片。山体多幽谷深洞,古树成荫,苍翠欲滴。在山体两侧依次排列着鸡狮溪、太平溪、婆婆溪、鸡爪溪、鸡笼溪五条溪谷,素有“小五溪”之称,每条溪谷长年堆绿叠翠,流水淙淙,奇石突屹,飞瀑高悬,景色宜人。
  
  九龙蹬上城仅有两道山门可入,南门为正,西门为后。走西门有两条石板古道可供选择:一条经野鸡坨、官田垅、自生桥,从西门入上城,里程约为8华里;一条从芙蓉镇起步,经走马坪、里明溪、踏梯、自生桥,攀西门进上城,路程相对较长,近16华里。南门只有一条道可走,经宋家包,过下城,沿山脊线直行,登南门可达上城,此路里程最短,但狭隘崎岖,且荒芜多年,荆棘丛生。相比之下,没有多余的选择,我们只得走野鸡坨至官田垅的古道。
  
  终竟是九龙蹬已荒芜太久的缘故,离九龙蹬越近,山势越陡,识路越难,危险越大。最终还是困于栈道年久失修,又缺乏攀援设备,我们只好止步于一处与九龙蹬上城水平相距30余米的断崖,隔崖相望,虽有不尽的遗憾,但仍感到从来未有的惊讶、惊奇、惊心。
  
  若不是在如此险危之地与九龙蹬亲近,你根本无从感受九龙蹬的峭拔险绝。九龙蹬背靠月牙形的数百米长绝壁,三面陡崖如削,最高一级岩山又是突兀拔起,四面斗绝,正如铜柱铭文所述,“跨壑披崖,临危下瞰,梯冲既合,水泉无汲引之门,樵采莫通,粮糗乏转输之路”。无论是走南门还是走西门上九龙蹬城堡,都得攀附百余米的栈道,而栈道又以西门栈道最为奇险。九龙蹬西侧仅靠自生桥与后背悬崖相连,自生桥上离城堡80余米,下有深谷百余米,长丈余,宽尺余,全靠一株碗口粗的杂木萌生侧根,向两端悬崖伸展,盘根错节自然成桥,树叶年年飘零,在发达的根系上堆积成桥面,柔韧而又结实。如果没有过人的胆量、敏捷的身手,一个人断然无法跨越这道天堑。
  
  若不是身临其境细细琢磨九龙蹬天下无二的独特地势,你容或无法想象当年溪州之战的惨烈悲壮。江西彭氏望族经营溪州就是从占领九龙蹬开始的。当年彭士愁就是从这座古城堡积聚力量,举溪、锦、奖三州万余“胜兵”,实施了开疆拓土大计。马希范与彭士愁最后对决的战场保山寨就是如今的九龙蹬。溪州之战竟然在这里僵持了数月之久,马希范的大将廖匡齐竟然在这里凄然战死,数千兵士竟然在这里魂断悬崖,楚军取胜竟然采用了投毒下作之策,一座古城堡竟然在大风起兮时毁于一炬,马希范竟然高居庙堂效仿古人在九龙蹬与会溪坪之间立下彪炳千秋的溪州铜柱……也许你还有更多的疑惑和感概,但只要你来到这里,你就会渐渐若有所悟,你终究会感到一份强悍,一份悲壮,一份苍凉,一份真实。从此,溪州便拥有了铜柱约定的自由自主空间;从此,彭氏大族拥有了誓下州的特殊地位;从此,便夯实了湘西土司王朝的“九九百年”基业。
  
  若不是当面请教几位土生土长的老人,你简直不敢相信九龙蹬的神秘古艳。雪花洞董老司舍身求雨的传说,铜帽被盗沉水化洲的传说,铜柱缺口的传说……一个个传说无不给人一种新鲜灵异之感,但最令人称奇的还是土司墓葬传说,墓葬传说中又数碗墓传说最为罕奇。历代土司王为防后人盗墓,在墓葬方式上煞费苦心,已故土司王出殡时,四十八具棺木一齐出门,真假难辨,久而久之,在九龙蹬一带山头溶汊布满各式各样的疑冢,碗墓便是其中一种墓葬方式。此墓比一般坟堆要高大,是用上千个细花碗堆砌而成,细花碗从下而上一叠叠圈住墓周,共有10多层。每层碗的走向相反,碗的纹路呈规则的人字形,密密匝匝紧扣,极为牢固,人们习称为“仙坟”。据说此坟会走动,往往在不经意时看见,转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坟只能看不许摸,哪怕是坟上的一根细草,谁故意为之,即会遭受报应。前几年,湖南都市频道曾以“碗葬之谜”为题做过专访,至今碗墓还是湘西未解之谜。正是土司王墓葬的极其诡异,时至今日从未真正发掘一座早期土司王墓葬。沈从文先生说过,湘西的神秘,和民族性的特殊大有关系。湘西土司王墓葬的特殊性也许就是一种值得思索和探究的神秘。
  
  若不是一路踏勘访谈,你很难触摸到九龙蹬的久远厚重。但凡碰见的本地老乡,没有不说到九龙蹬自古就住着八部大王,八部大王亦称八部大神,被湘西北土家族奉为祖先。相传八部大王为修九龙殿,将酉水边一蔸大柳树砍倒,搭成独木桥,征集上万民工,排成一字长蛇阵,把会溪坪砖瓦一块一块地传到九龙蹬山顶。《湖南省古丈县地名录》也有记述:“会溪坪,相传此地有一山叫九龙蹬,山上驻有八大王,常在山下溪边约会,自后演变为会溪坪。”其实在九龙蹬遗址考古也多有发现,所留遗物年代繁杂,既有秦汉时期的陶鬲足、铜钺,又有五代时期的釉陶。这些传说和遗物至少说明一个事实——九龙蹬古城堡并非只是彭士愁首建,其悠久的历史很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九龙蹬不仅与湘西土司早期活动密不可分,而且与土家族的先民繁衍息息相关。
  
  五
  
  立于九龙蹬西侧断崖之上,固然能谛视九龙蹬的奇险和幽深,但终非观望最佳之地,唯有站在九龙蹬右侧的官田垅上才能体会到一览无余赏心悦目的快意。官田垅与九龙蹬隔一深涧,迎面依然是悬崖峭壁,然而这里更多的是肥沃的层层梯田梯土,想必便是土司王的世袭领地。在此,沿悬崖边你尽管择选任何一地,便可纵览九龙蹬全貌,更可凭眺九龙蹬下的会溪坪全景。石骨绵亘,游龙汲水,气势如虹;酉水奔流,浪花四溅,震彻大谷;溪州城卧,铜柱森立,风雨如磐。你不得不惊叹当年的入目景象,一山一水一城一柱各抱地势,错落有致,天工造物与人力辟地结合竟如此之默契;你不得不折服当初彭氏爵主凭高结寨、布惠立威、称雄一方的谋略之长远;你也不得不唏嘘昔日马楚王朝手执干戈、指画风雷、迁州城于平岸的用心之良苦。
  
  从九龙蹬城堡到下溪州城无非五里之遥,马氏王朝非得凭籍一场溪州之战才能辗转迁徙,这就是历史的奥妙;从九龙蹬山顶到会溪河谷本已铺就一条坚不可摧的青石板路,谦谦王者硬是凭一己之欲掺入了无数无辜平民的汩汩血泪,这就是历史的无情。
  
  然而走下山来的溪州城真的如铜柱铭文所言体现了“我不征伐,尔怀宁抚”的盟誓了吗?似乎没有,下溪州城时代,中央王朝始终没有放弃对溪州的经制征伐,拥城割据的彭氏集团也始终未畏威感惠偃息旗鼓。与后来宁静的诚服的封闭的老司城相比,下溪州城一直是动荡的倔犟的开放的。
  
  正史明文记载,北宋天禧初至熙宁八年间,溪州彭氏与宋王朝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冲突,溪州铜柱曾两次被掳迁往辰州。
  
  天禧元年(1017年),第七世土司王彭儒猛扩土扰边,辰州巡检李守元大举进攻溪州,攻占下溪州城,移其铜柱,儒猛亡入山林,最后自诉求归,与辰州通判刘忠象于明滩歃血为盟。
  
  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时,第九世土司王彭仕羲自号“如意大王”,继续推行誓下州的实土化,曾掠杀誓下十三州将帅,夺其符印,占有其地,实际掌控誓下南北江二十州,北至今湖北宣恩、咸丰,南达今怀化新晃、洪江,西控今重庆秀山、酉阳,统驭之地达到湘西土司时代的巅峰。后因与其子师宝交恶,被师宝诬以谋乱,知辰州轻信师宝之言,发兵征讨,结果一无所获,而宋军战死者十之六七,损失惨重。嘉佑二年(1057年),宋再分两路进兵,南路起用窦舜卿为知辰州,帅师取富州,又攻拔石狗崖,毙蛮将万年州,然后进入北江;北路起用郭逵知澧州,率兵进讨,沿澧水,夜袭桃花洲,一战破之,仕羲弃城败退。期间,朝廷又遣中丞雷简夫督军,筑明溪上下二寨,据其险要。后彭仕義乞命请降,与雷简夫于明溪新城重启盟约,雷简夫刻石为“明溪新寨题名记”,即今人所谓的“红字牌”。此次冲突长达三年之久,双方消耗巨大,铜柱再次掳移,下溪州城一度被焚。
  
  熙宁五年(1072年),踌躇满志的宋神宗赵顼在推进熙宁变法的进程中有意开化江南,采纳了辰州布衣张翘先招南江诸州纳土再逼北江彭师晏归附的献策,遣章惇为荆湖北路察访使,经制南北江诸蛮。章惇至辰州,依张翘之谋,先取南江后图北江,起初还能奉行宋神宗怀柔之策,不久便失去耐心,大肆进行武力征剿,平定南江,《太平治迹统类》记载:“南江杀戮过甚,无辜者十有九八,以至浮尸塞江,下流之人不敢食鱼者数月”,宋神宗曾为此临朝悼悔。熙宁八年(1075年),第十世土司王彭师晏在失去南江各州之后,迫于王师威力,只得报请以誓下州各地归版籍,出赋税如汉民,朝廷诏谕褒奖,下诏缮修下溪州城,赐新城名会溪。取此名,意在效仿夏禹在会稽大会诸侯计功,恰如向乃祺诗云“会溪名取会稽义,涂山玉帛明参差”。
  
  第三次冲突对彭氏小王朝而言无疑是致命一击,元气大伤。虽然“元祐更化”纠正了熙宁年间的拓地政策,彭氏复为都誓主,北江地区复为羁縻地区,会溪城又复名下溪州城,但宋王朝在懿、洽、富等州设立的经制沅州已不可更改,下溪州作为誓下州已尽失南江诸州,可控区域大减,基本丧失誓下州意义,彭氏小王朝的辉煌和盛大亦如黄鹤一去,盛年难再。直至绍兴五年(1135年),袭职后的彭福石宠执意摆脱辰州府约束,迁其州治于灵溪的福石郡,就是今日的老司城。下溪州城随着彭氏经营中心北移而渐渐衰微,下溪州的桀骜、大气、辉煌已成明日黄花,已被萧瑟砭骨的酉水河风霏霏吹落。
  
  六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下溪州繁华落尽也就落尽了吧,留下一个废墟也不失为庆幸,至少可供后人寻踪瞻仰,至少可予后人感思怀古。但下溪州或许注定命途多舛,被战火几度焚庐还不够,被衰竭的土司王室最终舍弃还不够,最后还得万般无奈的沉没于汤汤凤滩库底,就像古均州城沉没于丹江口水库,淳安、遂安老城沉没于千岛湖,秭归、巫山等沿江古县沉没于三峡库区,都以一种至高无上的姿态,都以一种坦然从容的豁达,谱写了一曲悲沧的壮丽和恢宏。由此直逼世人幽思,在生存发展与文化保存出现冲撞须在二者之间做出权衡取舍的时候,决策者往往选择生存发展。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民生活亟需文化滋补的时候,原生文化却已面目全非。这就是生存法则,这大概就是文化传承难以幸免的悲剧色彩。
  
  既然是废墟,沉没就沉没了吧。沉没毕竟不是永久的消失,只不过成为没有风雨侵蚀、少有人类侵扰的“时间胶囊”,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罢了。直观的形式美难保,深层的内涵美总得留存。就是要淡忘,总不该遗忘得那么近乎彻底。文化标识可以迁移,但文化的真实性总不该想当然移植。事实上你不期许的事情偏偏以不期望的结局使人惊诧。下溪州已被历史遗忘在一个山旮旯里,潮流又不客气的把它推在视野的边缘。在交通地图上,你找不到任何有关下溪州的标注;在旅游指南上,你看不见下溪州一丝朦胧的影子;在百花齐放的旅游策划中,你听不到论及下溪州的微弱音响;在物质文化保护的规范里,你拣不起一条对下溪州给予呵护的条文。下溪州本不该淡忘,却已荒凉;下溪州本近在咫尺,却成咫尺天涯。我疑惑,究竟是缘于疏忽还是归于麻木?究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还是“取次花丛懒回顾”?
  
  既然已经沉没,淡忘也就淡忘了吧。真正的淡忘未必就是坏事,真正的淡忘是让它完全的回归自然,完美的溶入自然。但这显然又是痴人说梦,时代把下溪州忘了,也只是多数人的淡忘,总有少数别有用心的人还在惦记着下溪州,盯上了它隐形的利用价值。石板古道太结实蹭亮了,总有人把它拆开堆砌成梯坎;有关传说太古老离奇了,总有人时不时的登上九龙蹬探险淘宝,不该挖的挖了,不该拿的拿了;残存遗址太葱茏茂密了,总免不了滥砍乱伐,至今仍有不少人不惜涉险采挖古树名木,制作盆景;大石蹬太藏风聚气了,已有人在九龙蹬当道两侧开山取石和建场养殖。这是什么?这不仅仅是一种买椟还珠的无知,也不失为一种不以为然的放纵。
  
  面临此时此境,我莫名感到心中一阵痉挛,似乎在隐隐滴血。“山上九龙蹬,山下溪州城”,多美的一处胜景,多长的一段历程,多重的一声绝响,识之者寥寥,惜之者阒阒,夫复何言!
  
  幸运的是灼痛还不至于无望,毕竟老司城的“申遗”开始了,这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工程,谁都期盼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但我以为更应重视“申遗”的过程,若能在申遗的过程中唤醒绝大数人对湘西土司一系列遗址和文化的自觉保护意识,更加激发民族自豪感,便是善莫大焉。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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