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厦门文学》杂志
　　
　　跨进腊月的门槛，张三的两只手就开始痒痒了。他打算盯住一个肥得流油的猎物，美美地捞上一笔，然后坐上火车回到农村老家，过个有酒有肉的大年。
　　
　　这天张三在一家储蓄所的外面张望了好一阵子，却不见一个可以下手的猎物，心就有些急了。那些前来存钱的和取钱的，不是人高马大，就是骑着屁股冒烟的摩托车来的。对于这类财大气粗、身体强壮的人，张三从不敢贸然下手，因为他们防范极严，搞不好得手后难以逃脱，被逮住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张三把目标锁定在老年人身上，老人身子骨弱，一但被发现了，可以及时逃脱。张三等到十一点多储蓄所快关门的时候，终于大喜过望的等到了一个可以下手的理想猎物。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黄包车上慢腾腾地下来，拄着一根拐杖颤魏魏地走进了储蓄所。不大一会儿，老妇人就从里面出来了，她余下的那只手，不放心地摸摸贴胸的口袋。张三乐了，不用说这老太太是来取钱的，看那口袋鼓鼓囊囊的样子，里面少说也有几千快！老妇人费力地上了黄包车走了，张三也赶紧雇了一辆黄包车尾随其后。干这行当不仅要选对目标，还要到现场实地考察，只有点踩的准才容易得手，才不会瞎忙活一场。
　　
　　经过一个礼拜的周密侦察，张三终于决定向老妇人下手了。侦查的结果令张三十二分的满意，因为家住一楼的老妇人，虽然和一个年轻女子同住（大概是她的女儿吧），但年轻女子不知是和男友约会还是上夜班，她每天夜里二点左右才回到家，而在此之前，老妇人家的防盗门没有锁，形同虚设。张三是腊月二十夜里一点下手的，当他出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时，心怦怦乱跳，有点虚，还有一股子莫名的兴奋。张三站在老妇人家门前，掏出一把万能钥匙，只鼓捣了一两分钟，门就真的被他撬开了。对于惯盗张三来说，开这样的房门简直小菜一碟。张三一阵狂喜，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屋里，手里捏着一把小手电，在黑古隆冬的的客厅里扫来扫去，可是所有的抽屉柜子都被张三翻遍了，他也没有搜到一分钱。一束鬼魅般的亮光投向卧室的房门，张三在心里狠狠的骂：这个老不死的，肯定把钱藏到卧室里去了。张三关掉手电，推了推卧室的房门，门竟是虚掩着的，张三便幽灵般溜了进去，可是卧室里的抽屉搜遍了，张三还是没找到钱。终于张三把藏钱的地方锁定在老妇人睡觉的床上，说不定这老家伙穿着衣服把钱放在口袋里睡觉呢。如果是这样，张三就不敢轻易下手了，否则惊醒了老太太，惊扰了左邻右舍，他就只有蹲班房的份了。张三小心翼翼的在老妇人的床铺上摸呀摸，终于从枕头底下拽出一个小包来，不用看，凭手感张三就知道那是一叠他朝思暮想的一叠钞票。得手的张三把钱揣进怀里，激动的差点笑出声来。正在张三打算抽身走人之际，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他想看看这睡得猪般的老妇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然后便不可思议的打开了小手电。这一照不要紧，吓得张三浑身一哆嗦，他赶忙拔腿就跑。你道为啥？因为这老妇人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当张三撬门时，老妇人就已经听到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回来了呢。当张三在客厅里翻箱倒柜时，警醒的老妇人就知道家里来了贼，她吓得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老妇人不住的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她担心的是这贼闯进卧室图财害命！这贼的胆还真够大的，竟真的摸进了卧室，老妇人吓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当张三举着手电筒晃她脸时，老妇人惊骇得把两眼睁得铜铃般大。没想到竟把小毛贼吓跑了。当张三奔出房门外时，惊魂未定的老妇人才大叫起来：“来人啦，抓小偷啊，我家里有贼……！”
　　
　　被吓得快尿湿了裤子的张三，像荒野上的兔子似的一路狂奔。当听到身后隐隐约约的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他玩命似的跑得简直飞了起来。气喘吁吁的张三终于跑到了宽敞的大马路上，当他已经感到安全正暗自庆幸的时候，却一脚踩空掉进了被揭去顶盖的幽深的下水道里……当脑袋一阵昏眩的张三从脏水里站起身子时，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下水道少说也有六、七米深，周围又陡又滑，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无济无事。此时此刻，尽管张三站在淹到膝盖的脏水里，冻得浑身筛糠直打牙巴骨，但他还是破口大骂：“是哪个挨千刀的缺德鬼掀去了顶盖，坏了老子的好事！……”骂着骂着，插翅难飞的张三竟不骂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对着下水道的上方声音无比悲切凄凉的扯着脖子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掉到下水道里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张三一个时辰声嘶力竭的呼救，还真的有人向下水道走来了。但这个人并不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而是一个雁地拔毛、落井下石的缺德鬼。
　　
　　李四坐在一辆破三轮车的车座上，在幽暗的马路上不紧不慢的骑着。这李四可不是城市的拾荒者，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和张三是同道之人。跟张三不同的是，这李四偷钱时少，偷东西时多，如方说吧，张三之所以掉进漆黑冰凉的下水道里，李四应该说功不可没，因为这个顶盖就是他前些日子夜里偷走的，然后砸破了卖给了收废品的。李四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他还有一个特殊的爱好，这项爱好给游手好闲的李四带来了不菲的收入，那就是专偷女人的内裤和乳罩。到了月高风黑夜，夜猫子的李四就开始神秘的行动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居民楼下，举着一根长长的顶端带着钩子的竹杆，把住户晾在阳台上女人的内裤和乳罩，一件不落的摘下来，喜滋滋的带到自己破烂不堪的临时的窝里，先是变态的把玩欣赏几天，然后就拿到街上摆个临时摊点，低价把这些战利品处理掉。到了腊月年关就近了，李四也很想回农村老家过个年，可是一摸口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李四是口袋里有两个子就想花三个子的主儿，平日里挥霍惯了，不是喝酒抹牌就是泡妞，可谓五毒俱全，这种人哪会存得下钱呢？于是李四琢磨着怎样弄点钱，坐上火车回到老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李四听到下水道里的呼救声，他就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此时李四的三轮车上已经有四个顶盖了，还有一些从建筑工地上摸来的十几根长短不一的铁管。当李四慢悠悠的点上一支烟站在下水道的出口时，听到脚步声的张三赶紧喊叫起来，只是他的喊叫声有些沙哑了：“快救救我，我日后定有重报！”李四丢掉了手中的烟屁股，慢腾腾的向下面吆喝：“兄弟，我不要你日后报答，我要你现在报答！”下面的张三哭丧着脸说：“这位大哥，我口袋里现在没有钱呀！”上面的李四用鼻孔哼了一声说：“哥们，骗三岁的毛孩子去吧！想蒙爷们我你还嫩了点，你一个人深更半夜里出来瞎混，慌不择路掉到了这里面，就肯定大有明堂，你这是做贼心虚呀！嘿嘿，咱们是同道中人吧？讲的是肝胆义气，如果你要命就把钱送上来，如果你要钱，爷们就不管你了，就到别处发财去了！”说罢李四拿起绑在破三轮车上的绳子，缓缓的向漆黑的下水道里坠去，李四在昏暗中摸到了绳头，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拉住绳子刚想招呼李四向上拽，上面却传来了李四低沉的吆喝：“我先拿钱后拉人，你如果要命的话，就把装钱的衣服绑在绳头上。千万别耍滑头，如果把爷们惹火了，我就把绳子丢下去，让你活活的冻死在里面。”下面的张三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但为了活命，他还是依依不舍的把装钱的旧西装脱下来拴在了绳头上。过了不一会儿，上面传来了李四狰狞得意的狂笑：“兄弟你真听话，五千块大票子够我回家过个肥年了，我早就说过你太嫩了点，你也不拍拍脑袋好好想一想，我既然救了钱还会救你吗？你在里面好好凉快去吧！”上面滚动的车轮声愈来愈小，绝望的张三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他挥舞着拳头破口大骂：“你这个老狐狸见死不救，拿了人家的钱却不给人家消灾，你的心好黑！等着瞧，我不收拾你老天也会收你……”
　　
　　张三在下水道的脏水里足足站了三个小时，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他不停的呼喊，只是那声音愈来愈沙哑，到后来竟像猫叫一般，但是张三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因为这条路在深夜里冷清的没有一个人影。张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绝望的哭了起来。正在张三快要倒下的时候，外面竟又传来了李四的叫喊声：“你还没怎样吧？我来救你来了！”张三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支起耳朵仔细倾听。当张三确定不误时，一根绳子已经坠到了他的肩头上，感激涕零的张三赶紧抓过绳子，牢牢地绑在腰上，使尽吃奶的力气向外喊：“我绑好了！你往上拉吧！”过一会儿，湿淋淋的张三就被拽出来了，他正想说算你还有良心时，乍一看却傻眼了，因为站在眼前的李四狼狈的带着手拷，周围站着五、六个身穿制的警察。张三像一堆乱泥瘫倒在马路上，心里狠狠狠的骂：娘的，这小子不是救我来的，是带警察抓我来的。
　　
　　原来，得了钱财、见死不救的李四骑着破三轮离开现场后，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一边哼着“提起那个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哪”，一边用一双贼眼在马路上四下扫目着，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李四还不知足，他还想偷几个顶盖拿去卖钱！正在李四美滋滋的掀下一个顶盖往三轮车上搬运时，没想到被一帮联防队员人赃俱获的逮个正着，他当即被押到派出所问罪。而此时，家中失窃的老妇人正在报案，她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骂那该死的小偷呢！原来一向省吃俭用的老妇人，年前取出那笔钱是想给网迷的小女儿买个电脑，因为小女儿每天到网吧上网玩到深更半夜，让她倍感孤独寂寞、担惊受怕，所以就打算给小女儿买一台电脑，没曾想，刚取出来的钱却被贼惦记上了。说来也巧，正在派出所办案大厅哭哭啼啼的老妇人尽管人老昏花，当联防队员盘点李四身上的赃物时，她却一眼认出自己装钱的小布袋，老妇人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疯了似的对李四又打又骂：“你这该死的小偷！你这该死的小偷！”李四左闪右躲，他哭丧着脸说：“冤枉啊！这钱不是我偷的……！于是便上演了先前那滑稽可笑的一幕。
　　
　　老妇人的钱物失而复得，自是喜出望外，她对警察同志千恩万谢后，便拄着拐杖回家去了。可怜的张三和李四，被双双拷在办案大厅冰凉的铁柱子上，像两条垂头丧气的落水狗。两个惯偷你看我看看你，然后各自用鼻孔哼了一声，好像谁也瞧不起谁。不过两个小偷都知道，根据自己的案底，回农村老家过年的计划肯定泡汤了，他们将在失去自由的看守所里，过一个清汤寡水的大年。（39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