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忆江南

“老先生，我感觉身体不舒服，血压有些高，调养了一段时间也不行；我先坐坐，等会儿请您给把把脉。”他不大的眼睛又微眯着看我，点点头。

这是一家较大的药店，隔出了一块六平方米的阁，长方枣木红桌，临玻璃窗可以看到微微冷雨中的行人，仿佛自己中年的身影，还在那里游动；室内散发着各种中药的味道，有我熟悉的一种或两种，叫不出名字。恍惚我在民国？还是五十年代的北京？抑或清末的哪家药店？如此温馨，安静，是药店的气场，还是老先生的淡定，悬壶济世的老先生们，那些德高名扬的老先生发散的气场。

我歇息在他斜的对面，坐在枣红色圆凳上，一边等待着血压稳定，心博放缓，一边思考，是否和这散淡而又悠久的氛围共在，共融共济。阁子外面的闲谈，是说借钱的是非，两个女人。如果是河南话，这是许昌，如果是沪语，该是上海的老街道？那京言京语的地域，是保定府的沧桑岁月？

然而，让我常常想起的，依然是上海，是长海医院的对面，那药店里的侬语呢喃。那外面也是冷雨寒风，却是湿润的，是南方的语音，淡淡的梦或者窗外街道上的一瞥，难道是注视？宁静、诗性，画面里的雨伞，雨伞和车辆交错的画面。而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去那里了，我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地域：江南，江南上海，上海的五角场，长海医院对面的那家药店，因为药店的主人，在今年入夏的时候，急病而逝，我的恩人四叔。

老先生给我测过血压，低压有些高，100mm。他说没事，少吃点儿盐，流流汗。我问心脏怎么样？我们家族的心脏病和高血压遗传。他说没事儿，吃点中成药保养一段。我说谢谢您，老先生，谢谢！

我踏出药店，走在微雨的初冬里，如此想到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