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侯闲工夫多,爹常骑着“大水管”去串亲戚,而我也有机会坐上“大水管”作短途旅行。爹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蹬,我坐在后架上优哉游哉的玩耍。闭着眼听耳边呼呼的风声,感觉像是有人在敲鼓。睁开眼,惊异的发现道旁的大树排着队往后走,我赶忙告诉爹:“爹,你看树都往后跑呢!” “嗯,是因为咱们往前走。”爹十分平静的说。 “为什么咱们往前走,树就往后跑呢?” “其实树本没动,是咱们在动。你是觉着自己没动,才认为树往后跑的。” 听完这话,我半信半疑,再次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仍旧觉得树像一个个人迈着大步向后跑。 又问:“爹,娘说麦子地里的小虫叫放屁花的,能把小孩抓走,是真的吗?” “那叫七星瓢虫,专吃蚜虫,是益虫,不会抓小孩。” 又问:“爹,喔咕(布谷鸟)真是小孩吃了麦芒卡住了嗓子后变成的吗?” “不是。布谷鸟每到麦熟季节就飞道咱们这来,是因为虫子多,它们好找食。” 听了这话,我可放心了,因为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到田野里去玩时被放屁花的带走,也不用担心偷吃快熟的麦粒时不小心被麦芒卡住会变成“喔咕”。 …… 在我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之后,爹终于沉默了,我也只得安静下来。可没隔多长时间,我又有了新游戏——在大水管的后架上演杂技:一会脸朝南坐着,一会脸朝西坐着,一会脸朝北坐着,一会又来个180度转向,回到了初始位置。由于大水管的后架长,我完成这些动作毫不费力。爹在前面默默的蹬车,对我的活动,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听之任之,总之没有批评我一句。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爹骑的那辆大水管给我带来了无限乐趣。 后来,改革开放了,爹就骑着大水管驮些笸箩、簸箕、筛子等农用家伙去赶圈集。考上中师那年的暑假,我在家静等开学。爹看我那样悠闲,就让我另骑一辆车跟他去赶集。到了集市,爹的同行打趣说:“老李,你闺女都吃商品粮了,你还让她跟着你受这份累?”转而对我说:“丫头,别跟他干了,忙在家清闲清闲。”听了这话,我只知微微一笑,爹却边笑边说:“多干点活没坏处,年轻人该锻炼锻炼。 于是,每天清晨、午后,爹骑着他那辆大水管驮着一大摞货,我骑着我那辆轻便车驮着一小摞货,父女俩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奔波于人来车往的公路上,展转于绿阴洒地的村落间……在那段辛劳却又快乐的日子里,这辆既笨重又轻巧的大水管成为我和爹最亲密的伙伴。 渐渐的,日子好过了,家里又添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尽管爹总说飞鸽牌自行车是全国名牌,质量好,可是他还是偏爱那辆“大水管”。我读中师那几年,每到开学,爹都要骑着它送我到车站。我坐上大水管,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表演杂技,只稳稳的坐在后边,聆听爹的教诲。“在学校里要好好学。虽说毕业以后准能分配工作,可也不能贪玩。咱家挂的那幅字上不是写着‘书到用时方恨少’吗?现在学到的知识将来参加工作一定用得着。” “爹,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织毛衣,我也学着给你织一件吧。” “织毛衣,什么时候都能学;可科班知识只能在上学的时候学。现在要是把功夫都用在织毛衣上,好好的学习机会就给浪费了。等你毕了业再学织毛衣也不迟。”我将爹的这席话刻在脑子里,所以一直到毕业我也不会织毛衣,只带回了优秀毕业生证书。我毕业回家,爹知道我要带回很多行李,又推出了“大水管”准备去接我,可出发晚了一点,他刚要出门,我就到家了。 爹偏爱这辆大水管。用娘的话说,“那是他的两条腿,他到哪,车子就跟到哪。”用爹的话说,“别看它不好看,搬起来沉,可载得多,骑起来又轻巧。”用我的话说,它是爹的老战友,他们俩有相似之处——朴素而深沉。 几年前,爹为了赶集时多驮点货,买了辆机动三轮车,于是大水管渐渐被闲置了,可爹舍不得卖掉它,常说,这么好的车,以后要买都不容易。于是,爹把大水管存放在一间闲屋里。而我把大水管存放在我的心里,因为它承载着我童年的快乐、青年的磨砺、成年的思考,更承载着爹给我的一份朴素而深沉的爱。 我知道,爹在付出爱时不求回报,我也做不到当着爹的面用语言表白我的感激之情。我只能把父爱珍藏在心里,配上一片感恩之情,让爱在胸中酝酿、生发……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