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迁前夕，我们相聚在老家，回到母亲身边，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这个家还是那么小，那么小，只有十三点八平方米。像蜗牛居住的螺蛳壳，连一套最简单的家具都放不下。除了小阁楼的底部贴了白色墙纸，一切依旧。 我记得，妹妹出生后，妈妈就用两只竹床往房梁上一挂，搭起了简易小阁楼。伴着每晚竹床吱呀声和窗前的风雨，我们长大了。 有了第三代，木板铺就的小阁楼终于平息了竹床的吱呀声。女儿和小外甥又在风雨依旧的小窗户上放飞着他们的兰色梦…… 孩子们都大了，巴掌大的小屋，除了栖身，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放不下。出于无奈，母亲在我家的屋檐下搭起“违章建筑”作为厨房。而今，我和妹妹各自的小家都有了宽敞的大居室，可母亲依然守着这间小屋，守着它，守着过去，守着未来，守着希望…… 昨天，我们是雏鹰，从这里飞出去，学会博击风雨，成就事业一番。当我们的心灵被大海的涛声陶冶得过分严肃之后，像远航的水手盼望宁静的港湾，愿在小屋里酣睡，想在母亲怀抱里重温儿时的梦。 今天，仍然是贯穿悠悠岁月的一脉血缘把我们从天涯海角召回。在这里，我们卸去了重重社会面具，回归天然的本性，最坦率、最赤裸地面对自己，最彻底、最完全地放开身心，尽享天伦之乐…… 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各一方的我们对自己非常吝啬，近乎于残忍，只求食能饱肚。当我们回到小屋、回到母亲身边却非常慷慨，恨不得把口袋掏空。母亲曾对人说：“我的两个女儿仍然像出嫁前一样，什么事都你想着我，我想着你。虽然经济能力有限，可从未有过一点意见，都非常大度，这是我最高兴的。” 母亲知道我们对事业执著，她十分欣慰；母亲知道我们对朋友忠诚，她非常放心。母亲最不放心的是我们身体，最牵挂的是我们的平安。现在，孩子们健健康康地站到了眼前，母亲把平安托在了手里，她笑了，她放下了那颗永远焦虑的心…… 白天，我们围坐在最原始的煤饼炉前吃火锅，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食物的美味。虽是寒冬腊月，窗外雪花飞舞，但小屋里却是春意盎然。我们的身体是暖暖的，心是热热的。 夜晚，我们挤在小阁楼的地铺上，头靠头，脚碰脚。讲笑话，说故事，忆从前，想未来，亲情一片，深情一片…… 在我们心中，这个家是那么大，那么大，就像宇宙是星星的家，穿越时空，包容无限。它容下了母亲青春岁月，容下了我豆蔻年华，容下了女儿的童真。也容下了几代人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 今天，当我孤旅天涯、踱倦风尘之后，把旅途的劳累浸注在母亲为我端来的洗脸水中。我感觉水是滚烫的，母亲的心也是滚烫的。 当女儿回到外婆的“澎湖湾”，忆不起儿时的摇篮是什么样，记不起有过多少童年幻想，却能感到这里的阳光依然是那么灿烂，外婆慈爱的目光一依如故。 当一生坎坷的父亲回到久违的老家，满盈的泪花是他胸中激情的波澜。游子落叶归根，这里是他永远的岸。 当妹妹清晨梦醒，听见母亲屋外的鼓炊之声，便忘却了梦的虚幻，而进入凡尘的真实。 当小外甥夜读归来，远远望见外婆的灯光在忠诚地等侯，孩子的心中充满光明、充满希望。 父亲说：“家与屋的区别在于家有人，有亲情。” 小屋大家，是我们对这个陋室的共识。 在外甥眼中，老家是100分的奖赏和不及格的训斥； 在女儿眼中，老家是她感知人间最初温暖和光明的地方； 在妹妹眼中，老家是一片绿荫，朝去暮归，脱去的是疲劳，感知的是心怡，品尝的是甜蜜； 在我的眼中，老家是心灵的港湾，它能停泊万吨巨轮，也能栖息独木小舟； 在母亲眼中，家是自己无私地付出。家是一件旧风衣，风也是它，雨也是它； 在父亲眼中，家是黄昏湖边的搀扶。家是一见钟情，也望白头偕老的漫漫旅程。 随着动迁，老家人均居住面积有望得到大幅度改观，从原来人均四平方米上升为人均二十四个平方米，这是母亲盼望了一辈子的心愿，父亲创作的新春对联很形象地描述和概括了全家人的喜悦心情：“辞故居，放飞理想；迎馨苑，收获希望。” 随着推土机的碾压声，这里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可从老家走出的我们不会忘记它，我们恋它到永远……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