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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麦浪

散文
时间:2015-08-05 18:02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林四海点击:
        
  麦子熟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二叔又该开始忙碌了起来,他必须赶在长江中下游梅雨季节来临之前,将守候了满满大半年的收获从田里安全地挪移到仓里。割麦、收麦、打麦、晒麦,每年的这个时节,都要机械地重复这样的程序,重复得就像他额头上日渐增多的一道道皱纹。坐在田陌上看着眼前一大片金黄色麦子的二叔,微眯着眼睛惬意地点燃一支皱巴巴的纸烟。“家有余粮、心里不慌。”才六十出头的二叔老气横秋地重复着这句话,劣质烟燃起的味道将他的牙齿熏得发黑,“这一熟收完了就不抽这劳什子了。”他使劲吸了一大口,直到海绵过滤嘴有点卷缩起来,才将烟屁股狠狠地踩在地上用脚跟碾了碾。
  每当麦子熟了的时候,二叔几乎都会说同样的狠话,但始终没见他真正的戒烟。不识字的二婶不以为意:“男人家,忙活一整天做累了,也就吧唧吧唧几根烟,他喜欢就由他去吧。”二叔喜欢的,二婶都喜欢。当然,二婶最喜欢看的还是二叔种植的庄稼,比如眼前的这一片麦田,仿佛一大罐的金黄色颜料被打翻在了广袤的田野上,处处显现泼墨油画的惊艳姿态,二叔的食指和中指,被香烟也熏得与麦子一样的金黄。二婶看惯了二叔种植的麦子颜色,也就对二叔烟熏的手指颜色不以为意了。
  二叔现在是村子里公认的种庄稼好手。
  他原本是不会种田的。“你二叔曾经是兄弟姐妹六个中长相最为帅气的,是我们害苦了他。”豁掉了门牙的奶奶时常唠叨着这句话。二叔害过小儿麻痹症,不过,这病症除了让他的左手指现在越来越像鸡爪蜷缩起来了之外,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智商发展。二叔是知青下放到村子里来的。作为班上最优秀的学生代表,那一年他一腔热血背着一捆洗簌用品就来到了盐碱花泛白的海边。到了农村不久,他凭着自己初中水平仅有的那点物理知识,很快竟然就成了全村唯一一辆拖拉机的驾驶员。那个时候的拖拉机,除了每天拖着一挂旋耕机“嗷嗷”叫着奔驰在高低不平的田野里翻田,绝大多数的时间是在大队部为全村麦农脱粒。“我那个时候抽的烟就是大前门,大队干部都抽不到的香烟。”说起往事,二叔记忆最深的还是香烟。也难怪,全大队就一台拖拉机收麦子,三夏五抢的时候谁家先收、谁家后收,那都是要听二叔的安排,每家每户都想在梅雨季节来临之前把麦子收到仓里才会踏实。麦收时节,是二叔的身份陡然拔高的时节,大到大队的书记、主任,小到记工员、农户,都会早早的在清晨或者傍晚,特地到二叔家里走一遭,除了敬上一包烟,或是别的土特产,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二啊,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帮我家那几亩麦子先打谷?都堆在场上好几天了。”每每这个时候,二叔总是很惬意地点上对方递过来的一根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吐出一大泡的浓烟,对方在一堆浓烟里也根本看不清二叔脸上的表情:“回去等吧,很快的就到你家了。”起早贪黑的忙碌,原本还白皙的二叔在农村广阔天地很快就黑瘦了,黑瘦得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不过,耿直脾气的二叔并没有能够一直将大队的那台拖拉机开下去。大队书记的小舅子看上了这块肥差,不知道从哪儿摸索会了驾驶技术,再加上二叔的一双小儿麻痹症后遗症的手毕竟有时力不从心。那年麦收季节的第一天,二叔极不情愿地交出了拖拉机的摇把。因为贪恋每个繁忙的麦收时节,二叔错过了一次次回城的机会,等一下子无所事事想回城的时候,知青政策已经没有了可能。再后来,二叔娶了不识字的二婶,新一轮联产承包制落实,分家立户的二叔分到了七八亩地,侍弄拖拉机得心应手的二叔侍弄起田来,一点也不比庄稼老把式差,两年三熟,二叔田里的麦子如同二叔渴望知青下放前城里生活思绪一般疯长着,家神柜的三个格挡里总是满满的金黄色麦子,一年又一年。
  身体有残疾的人脑瓜子总是有根筋要比普通人灵活,二叔就属于这一类的人。他并没有安心侍弄那几亩地,弯曲着鸡爪一般的左手,捣鼓捣鼓的竟无师自通学会了电工。左邻右舍、东家西家,谁家的电灯线路老化了、日光灯管坏了、灯头锈了,找到二叔递上一根烟,讪笑着还没开口,二叔就拿起早已备好的材料上了门,忙得满头大汗,最后拍拍手接过人家递过来的一根烟:“好了!”挎上二婶用黄帆布给他做的电工包,材料费也不收就走了。大队书记小舅子驾驶的拖拉机机头线圈长时间高速运转烧坏了,到城里去修要一个多星期。先不说麦收时节“拖拉机一响、白花花的银两”,单说乡亲们已经收割上场的麦子一垛一垛的捂得开始发热,黄灿灿的麦粒渐渐转黑,全村人都变得束手无策,唯一的希冀就是等待。等待历来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煎熬,尤其是已经到手的丰收喜悦,却因为拖拉机头坏了、脱粒机用不起来而扑灭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揪得刺痛。天蒙蒙亮,二叔挎着电工包叼着一根纸烟掀开了盖在拖拉机头上的草帘子,手脚麻利地拆开了机头,从清晨捣鼓到半夜,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陪伴着二叔。终于,熟悉拖拉机头的轰鸣声再次在村子的上空“轰隆隆”响了起来,响得惊醒了全村已经熟睡的麦农。书记小舅子腆笑着递给二叔一根烟,赶忙要给二叔家发热的麦子先脱粒,二叔却抱起了村西首王大爷老两口的麦秸塞进了脱粒机。王大爷王大娘老泪纵横,好几年了,在二叔开拖拉机的时候从没抽过他们一根烟,反而他们家总是村子里第一个脱粒麦子。
  不过,二叔的电工手艺最终并没有得到完全施展。乡上农电站接到群众举报说二叔没有电工操作证、私拉乱接。来了十几个人客客气气调查、做笔录、摁手印后,对二叔说:“情节不严重,但坚决不允许再为他人干电工活了。”不愿意惹是生非的二叔卷起黄帆布包揣进了高低床的床肚子里。而那些他曾经免费甚至倒贴材料装电的人家未见一人出来帮他说句话。二婶倒也宽心:“不去弄那些旁门左道也好,钱不晓得倒贴多少,还落不到一句好话,自己屁股红堂堂,还给别人医痔疮,我看你还是把自己田里拾掇拾掇才是真的。”不发脾气的二叔冲着二婶瞪了瞪眼,二婶不敢再吱声。不过,从那以后,二叔的种庄稼本事见长,七八亩田被他收拾的四四方方、清清爽爽。
  布谷鸟掠过麦田的上空向远处飞去,“麦干草干”的叫声盘旋在二叔麦田的每个角落里,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原本低垂着头的麦穗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摇动起来,就像在应和着布谷鸟清脆的叫声。麦秸根深处,偶尔还有几朵紫色的不知名的花儿衬托着,在一片金黄色的麦浪中特别的显眼。二叔撸起一根麦穗,再用双手轻轻搓揉之后,摊开有些皲裂的手掌,撅起干裂的嘴唇吹去细碎的麦皮,饱满的青黄色麦粒如初生婴儿般的嫩,二叔捻起一颗麦粒丢入嘴中,慢慢地用牙齿嗑开磨动了几下咽了下去,乳白色的麦汁在二叔的嘴角泛起了沫花,二叔砸吧砸吧了几下:“嗯,灌浆灌足了,今年这收成,一亩地怎么也得有个一千四五百斤。”他将剩余下的一小把麦粒揣进了裤袋里,“还够那几只鸡啄几下的。”
  二叔说的是二婶在屋后喂养的十几只草鸡。每天早上,那只高大的金毛雄鸡鸣叫声就仿佛是二叔设定好了的闹钟,周围的邻居家中也会在鸡鸣几声之后忙碌起来,家家的烟囱里都会向外冒出浓浓的炊烟,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向远处一大片的麦田。二叔在美美的抽上一支烟后,端起前一天晚上剩饭冷汤倒进鸡窝里,看着一窝鸡蜂拥而来甚至会踏翻了鸡食盆,二叔总会骂上一句:“一群饿死鬼投的胎!”。骂归骂,二叔也不反对二婶养几只鸡,因为在手头紧的时候,草鸡蛋毕竟可以换来亮锃锃的现钞,偶尔二婶也会在清晨从鸡窝里摸上一两个鸡蛋煮上一碗蛋茶、搁点红糖端给坐在厨房门槛上的二叔:“吃吧,吃完了再去田里。”从不嘴馋的二叔是不稀罕那几只鸡蛋的,倒是到了收麦的时节,等颗颗饱满的麦子全部装进了各式各样的蛇皮袋后,二叔就会到屋后将鸡窝的门打开,手里抓着一小把的麦粒,一边倒退着一边慢慢撒一路,直到将十几只鸡引到堂屋前的泥场上,才长吁一口气,掸了掸手:“吃吧,这下能吃撑了你们。”一群鸡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在那只金毛公鸡高亢的一声鸣叫中四处散开来,开始在麦场的四周寻找散落的麦粒,一个个啄得食囊胀鼓鼓的。两三天内,麦场四周原本因为打麦而四溅的麦粒就会被二婶的那十几只鸡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田间的阡陌延伸向更远处,坐在反扣着的大锹柄上的二叔又摸索出一根烟,美美地点燃:“收了这一熟,不长麦子了,弄不到钱,也做不动了,长点儿省心的东西。”二叔夹着香烟的鸡爪般的左手指着远处几条田开外葱葱郁郁的一片苗木林:“没精力折腾了,要不然,我这七八亩地全部长苗木的话,发大财了。”
  风吹过,麦浪依旧滚滚。二叔看着远方的麦田的神情有点迷茫,香烟还在他的手指上安静地燃烧着,曾经城市的记忆包括那段得意的知青岁月,在二叔的脑海中越走越远,远得他只记得亲手侍弄了数十年的这片麦田。也许终有一天眼前的这片麦田也会成为碳化的历史,二叔将归依何处呢!!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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