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些迷信,问卦于娘娘。娘娘说,爷爷在那边怕冷,要把他的坟填厚些。母亲向我唠叨了好几次,去帮爷爷填下坟,保佑我的孩子,保佑我发财,我总是笑笑,不以为然。我是个无神论者,不信鬼神,更不相信娘娘这种巫婆神汉的话。清明,母亲又唠叨,忍无可忍,我扛了锄头,决计把爷爷的坟修茸一番。
民国八年(1919年),爷爷出生于大叶江村一个贫苦家庭。有兄弟三人,大爷爷长大行伍,在冯玉祥部队当兵,蒋冯战争(中原大战)爆发,大爷爷在前线不知所踪。二爷爷读过私塾,写得一手好字,在村里帮人写书作对,司仪管账,做过甲长。唯有爷爷,没有进过学堂,但也能写毛笔字,认少许字。
第一件事是修防空洞。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日军进攻长沙,长沙会战惨烈,零陵成了湖南的大后方,但经常遭受日军的轰炸,驻零陵国民革命军五十二军在零陵(今冷水滩)修建防空工事,爷爷跟随邻居郭吾华的老子(郭楚云,国民革命军八十七军副营长,参加淞沪会战,上海失陷后,回到五里牌,任类似于今天武装部部长的职务)去冷水滩修建防空工事,爷爷说,视察时曾经受到了团长的表扬。
第二件事是民国三十三年赶日本,参加五里牌张家冲伏击日军的战斗。1944年坚守47天的衡阳保卫战惨烈失败,继而日军占领零陵,一路沿潇水而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五里牌柏木塘就杀了数十民众,在五里牌村烧了一条街。9月,一支日军在零陵何仙观受到国民党军和地方抗日武装的打击,为支援零陵何仙观日军,驻双牌日军在汉奸的带领下,沿向阳河而上,取道大叶江,翻过黄沙岭准备抄近路两面夹击何仙观抗日军队。五里牌抗日武装胡游之所部,听到消息,在张家冲设伏,阻击日军。爷爷同村里郭吾华老子参加了战斗,爷爷不是军人,不会打枪,就帮他们挖战壕。此战,打死日军一人,但没能阻止日军,日军在大叶江村郭家屋坝头上用军刀劈了三槐爷爷的老子,在田岗头水井边杀了两个没能逃走的村民,并准备火烧郭家屋,后因害怕追击,放弁了罪恶。
1952年,末能生育的爷爷奶奶收养了五里牌塘基上胡家大院一个二岁的男孩。这个孩子的爷爷因为是大地主,1951年镇反时被杀,从此家道衰败,孩子父母无法养活四个小孩,爷爷收养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父亲。爷爷收养父亲,视为己出,送父亲读书,读完高小,因为家庭变故,父亲被迫辍学。爷爷因为没有能送父亲读好书,一直到死都在唠念,无法释怀。
1979年的寒冬,大雪纷飞,冷得大地抖成一团。光秃秃的梧桐树一脸悲伤的立在苍穹间,对门岭的竹子也全部弯下挺拔的细腰。炭火在啪啪地诉说着什么,老屋里矮床上的爷爷拉着父亲的手,迟迟不愿撤手,嘴里含糊的说着“读书,读书……”父亲跪在床前,泣不成声。爷爷最终没有熬过那个寒冬。贫困交加的父亲四处举债体面的给爷爷发了丧,山道弯弯,锁唢声声,火焰冲,爷爷生前选好的地方…… 爷爷的一生,是困苦的,平凡的,简朴的。他只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他用善良相济于家庭,他不是军人,却能用血性浇铸于国恨。一个男人,穷一生精力为家,付一腔热血为国,纵便不是英雄,也是个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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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