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母亲
星期天，我陪父母一起去燕子山看一套二手房。或许是父母生平第一次买房，母亲的心情显得有些急切，一个人匆匆地走在前头，步履却有些蹒跚。我和妻子跟在后面，总觉得母亲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细细一看，母亲的背影竟然左肩低右肩高，挺拔的腰身不再，侧着背佝偻着腰，头发已经花白，母亲的背影写满了老态。我的心头一酸，感慨岁月真是无情，任你当年是如何的风华正茂，都要留下它风霜的痕迹，让你沧桑不已，朦胧中我的脑海浮现出母亲定格的形象。 小学时，我基本在母亲的班上就读。那时我很怕她，因为每次惹事必招母亲的严责。好在那时腿快，往往一见母亲来势不对，拔腿就跑，母亲拿着教鞭在后头追，十有八九追不上，事情多以责骂结束，不过我也心有余悸。但也有一两次追不上的却也坚决不肯放过，抓到后就被狠狠的“收拾”，叫人不敢再犯。读三年级时就有一次惨痛的教训。那时母亲教我数学，易老师教语文。易老师上课有个习惯---喜欢放屁，我们私底下都叫他“屁师”。同学们叫叫也罢，偏我多事，撕下一页作文纸画了一幅画：一个坐在前头的人在照相时放了一个屁。旁边有一段配图解说：“在一次照相时，易老师放了一个500公斤的屁，当场把坐在后头的人全冲走了”云云。之后忘神，在代销店玩耍，把这张纸折包输给了别人。很快这张纸就传到易老师的手里，易老师没费什么劲儿就连纸和作文本交给我母亲。记得我当时坐在教室里，看见母亲的脸黑成雷公似的，手里拿着教鞭进来，我立即感觉不对，撒腿就跑。母亲围着学校操场追了几圈没追上，易老师出来帮忙抓住我，把我交到母亲手里。我觉得母亲端庄的脸难看极了，心里一惊，教鞭雨点般地落在我背上和腿上，刚劲有力。立时我感到全身火辣辣的疼，不禁哭出来。易老师在旁边说道：“这么点大的人就做出这样的事来，是要教育教育”，于是母亲打得更快更狠，并不停地掐我。我不知道母亲打了我多久，好像是我瘫坐在地上哭着叫痛，母亲才罢手。母亲打完我时自己也掉了泪，那时我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既要打我又要哭。晚上睡觉时，我疼得睡不着，母亲难过地对我说：“你父母都是老师，你这样做，别人会说我们家没教养，叫父母今后怎样去面对易老师，怎样出去做人？”我似懂非懂，只说以后再也不会了，母亲轻拍着我直到入睡。 也许是因古话“父不教子”的缘故，读初中时，父亲把我送到邻乡中学去读书 。初中三年，没少给父母添麻烦。读初三那年，我因不满学校春节补课，和三个同学在课外活动课时，一人一组把全班的女生赶到教室后面，点起爆竹就扔在教室半空，爆竹“咚”地一声在女生头顶炸响，吓得女生们四散逃窜。男同学们堵在过道里哈哈大笑，女班长哭着去找班主任，偏班主任不在。当她哭着回来时，又招来我们的一阵哄笑。上晚自习时，工友因过年到外面吃饭去了，到下课时也没回来打铃。我在教室等得焦急，按耐不住跑出去，抄起地上的一块鹅卵石冲到挂铃前，“当当当”地敲响了下课铃。教室里的同学们“嗷”的一声“下课了”便蜂拥而出，那一刻我神圣得像救世主。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天，女班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暴跳如雷，立刻把我们四个人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并捎信把我们的家长一起叫来。班主任气愤地把事情详细地告诉给家长，好像班上所有的坏事都是我们干的，并指着我对母亲说：“你们夫妻俩都是老师，怎么会教出这么调皮的人来？其他同学不是跟着你儿子不敢这样做。”我以为母亲接下来也要暴揍我一顿，可是母亲没有，只是小声地跟班主任陪着笑脸说是我们没教好孩子。班主任语气非常粗暴，我至今印象深刻：“说一句没教好就没事了，那谁家的孩子不会去闯祸，不会去犯法？”这时，当中一位同学的家长立即把她儿子摁在地上，叫他跪着给班主任认错，我那同学不肯。其他两位家长见状，也叫他们的孩子跪下认错，班主任态度傲慢，不置可否。母亲对班主任说：“要不我和孩子好好谈谈，让他主动跟你认错？”，班主任冷冷的说：“那你就把孩子带回家去谈吧。”我分明看到母亲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然后母亲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把我带走。回到家里，母亲疾言厉色地叫我跪在她面前，数落我不争气不好好读书，丢了他们的脸，将来出去会犯法，败坏他们的名声。我不知道后来我是怎么去复的学，却在心里感激母亲不让我当众跪在班主任和同学面前，让我觉得在人前有面子有尊严。也许今天我很看重敬人和自尊，深信“敬人者，人恒敬之”的道理，就是当年母亲言传身教的影响。就这样我在逃课、打架和无拘无束中过着痛并快乐的生活，并在初三那年“幡然醒悟”，刻苦学习顺利地考取了新余一中。 念高中后，城市生活刷新了我的见识，却并没有让我安分守己。我依然逃课打架。每次开学时，印象中似乎记得多要带家长才能报名。可我清楚地记得高中三年，母亲再也没打骂过我一次，有的就是回家时问我在学校的情况：“在学校钱够不够用，学习辛不辛苦，和同学关系怎样，老师对我好不好”等等。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太聪明，从没想过这些嘘寒问暖的背后，饱含着母亲对我多么含蓄的关爱。也许正是这种温存的关爱，拢住了我放荡不羁的心思，我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再次收心发奋读书，幸运地考取了一个专科学校。录取通知书到家时，母亲高兴极了，喃喃说道：“我们村祖祖辈辈连秀才都没考取一个，我儿子第一个考取大学。又说我们夫妻俩都是教师，总算教出了一个大专生，不算辱没门风”。我这时才感到母亲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可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没有给我施加一点影响。我好像一棵树，弱不禁风的时候，母亲用严格和宽容给我施加养分，发育成长的时候，用理解和关爱呵护着我。在自由的空间里，自然地经历人生所要经历的过程。参加工作后，我好几次和同事开玩笑说要不是我父母当老师，我至今不知在哪个劳动农场劳改呢。在这个玩笑里，实在是表达了我对父母的感激之情。 转眼间，我工作已二十多年。二十多年里，我不断自省弃戾，勤奋工作。我从没有注意到母亲的韶华已退，却记得母亲变得有些唠叨：“学校是不是很忙，工作是不是很累？太累就不要做政教这个工作，几十岁的人，要注意身体。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吃餐饭”。我每每敷衍说做了这个事就尽这个责。这时就听母亲说：“我不要我儿女奔个前途，我只要我的儿女平平安安就好”。听到这句话时，我突然间感到一股暖流就涌上心头，儿女不管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工作中所有的辛苦和委屈也一下子弥散在浓浓的母爱中。多少年来，我们只记得自己的工作和前途，却从没有关注过父母日益老去，甚至连父母多大都不曾记得。古人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望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愧疚之情油然而起。我想，对父母的挚爱我无以为报，眼前最要做好的事，那就是关心父母，平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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