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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喜欢晚上蜷缩在黑暗里去翻看那些曾经的照片。照片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那么清晰地记忆时间，记忆容颜，记忆终究会遗失的记忆。在我的相册里，照片的数量是屈指可数的，朋友把这样的一种行为归结为我是一个不爱美丽的人，然后简化为我是一个不美丽的人。虽然这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逻辑，我却也欣然接受。我总会拿出那些大张的毕业照，然后去认真地辨别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直到最后恼羞成怒地把照片扔在一边，记忆总是很容易被时光打败，人也是这样。 七月的天空总是被浓浓的水汽氤氲成浅灰色。那时，我看到人们拖着重重的箱子，站在学校门口，眼睛湿润，在回头的一刹那会看到暗暗哭泣的同伴们，一个拥抱，一声道别，一个悲伤的姿势，之后就是那条没有希冀的漫长的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他们的眼泪在阳光里滴落、蒸发，面无表情，就像一个不会哭泣和欢笑的孩子，然后在某一年的七月，我却也成为了那里的路人。 毕业前的那个晚上，我和舍友们围坐在宿舍的地板上，躺在记忆的洪流里，不住地回忆曾经的大学生活，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被拼凑起来。我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可以那么好，可以那么清楚地记住大一时发生的那些细微琐碎的事情。我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二十岁，那个明朗的日子，一片嘈杂的喧闹声中，我第一次踏入校园，看着那个即将承载自己大学生活的学校，满心欢喜，我仰起头，送给这片天空一个大大的微笑，尽管后来才知道，这座城市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蒙阴暗的色调。 我听到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也跟着神经病是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张狂，就好像自己捡了张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当所有人的笑声都渐渐停止，我听到丹子微微抽泣的声音，她总是最感性的那一个，那天晚上她穿了一条碎花长裙，柔软的裙摆在地板上铺开，特别的漂亮，像是一片唯美的记忆天空，点缀着她点点的泪光，我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一片潮湿的痕迹，在刺眼的白炽灯下闪动着微弱的光。没有人说话了，没有了笑声，没有了喧闹声，没有了脚步声，就好像一座空旷寂寥的城，一个悲伤的女子在孤独地哭泣，我知道她的悲伤，知道她的不认离开。我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天下没有不散地宴席。”，然后我听到她爆发性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横冲直撞地进入我的耳朵。宿舍长的声音高了一个分贝，她冲我吼：“你他妈的就不会说句好话。”我听到她在说最后两个字词的时候带着些微的哭腔，我知道她也哭了，然后我看到起身她走出去，把门摔的特别的响。虽然我不知道这句话哪里不对，但我知道我真的是说错了。宿舍里有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声，有人从手机里找出几首欢快的曲子，循环播放，有人拿出扑克牌主张玩斗地主，最终却也没能凑成三个人。 我站在阳台上，阳台的灯早就坏了，却一直都没有报上去，于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昏暗的光线下，晾衣杆悬挂着几个空荡荡的衣架，地面上放着每个人的行李箱和大大小小的包裹，旁边散落着几张校报，还有一滩不知道什么时候洒落下来的水，那里一定落满了尘土。阳台的窗户开着，风从距离地面十几米高的窗口呼啦啦的灌进来迎面铺在脸上，把头发吹得四处飞舞，我从不知道原来在这个燥热的城市里，夜晚的风可以这样清凉。我看到对面宿舍楼里顶层的灯一直都没有亮起来，黑压压的，只剩下窗户和楼层模糊的轮廓，就像一条黑色的冗长的丝带，融入到夜色里，她们白天就已经全部办理了离校，前一天晚上，我看到那层楼的灯光都亮到很晚很晚。 我们宿舍的灯早早地就关了，黑暗里每个人都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做不同的事情，屋子里一片寂静。 “老大，你明天几点的火车？”很突兀的一句。 “十点。” “哦。” “你呢？” “下午两点。” “哦。” 于是就这样简单的对话，人们又开始讨论起来。丹子一直都没有说话，最后的时候她说：“每次放假我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在送走你们每个人之后，我自己一个人走，你们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过。”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每个人都不说话了，一段长时间的静默，人们的手机都没有再亮起来，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静到可以听到时间从身边不断流过的声音，会让人心生恐惧。最后还是丹子第一个开了口：“毕业之后你们打算去干什么？” “管他呢，先玩两个月再说吧！” “我爸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下个月就要去上班了。” “有工作真好，我想想就头疼，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但到底还是没有太合适的。都说毕业等于失业，果不其然。” “急什么，咱们两个一起找嘛，也许将来在一家公司工作，还能有个照应，不也挺好？嘿嘿…” …… 不知道凌晨几点的时候人们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然后朦朦胧胧地睡过去。那个夜晚，我听到风在我的身体里徘徊的声音，呜呜咽咽，来来回回，唯美而哀伤，谱成一支忧伤的离歌。 丹子的火车是晚上十一点，毕业那天，她依然是最后一个，我是倒数第二个。我们把每个人送出校门，然后和她们拥抱，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淌下来，我们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渐行渐远，不住地在空气里向着那个方向挥手。 当我提着行李站在校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丹子红肿的眼睛，眼泪从那双眼睛里毫无征兆地流出来，然后我看到她对我微笑，我微笑地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我坐在车里回过头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对我不住地挥手，感觉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我看到她站在暗淡地暮色里孤独地和我告别，也许是夜色淹没了她的声音，就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我看到她渐渐变小的孤单的轮廓，突然间就明白了每次她提着重重的行李独自走出宿舍，走出校园，坐上出租车时内心那种庞大的空虚和孤独，那时她的眼里看到的应该就只有这寂寞的夜色吧。 手机震动了两下，记忆被突然地拉回来，微信上是同事发过来的明天要用的工作表格，点击下载。朋友圈里又一次被宿舍长和朋友在外地旅游的照片刷屏，偶尔会点一下屏幕，赞一下，但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匆匆地划过去。微信里有一个群叫大学宿舍，每次却都要把消息记录划到最后才能看到才能看到这个名字，里边零零散散地保存着一两个月前的聊天信息，总会不自觉地点进去看一下： 晓彤，你什么时候把头发染了？ 早就染了。 还不错，很趁你的肤色。 嗯，我也这么觉得。 老大，你有男朋有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呵呵，才好不久。 怎么认识的？帅不帅？ 朋友介绍的。 有没有照片，来张看看。 没照过，等照了肯定让你们看。 各位，周末谁方便，小聚一下哈。 我得上班。 周末我们单位组织有活动。 安排出去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我想去，可是离你们太远了，呜~~ 我哑然失笑，我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她们的脸，记不清她们的样子，描绘不出她们的轮廓，我拿起毕业照，努力地去寻找每一个人，然后突然就哭了。我拿起电话，打给丹子，很长时间她才接通电话，电话里很吵，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我说：“丹子，我发现有一天我会把你遗忘，你也会把我遗忘，就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她没有说话，然后我挂断电话，看到那张毕业照，照片里每个人都在微笑，嘴角上扬，漏出洁白的牙齿，我们是在为了离开校园而欢喜？还是对不可知的未来充满希冀？或许只是单纯地为了留下一张美丽的照片而微笑。我突然明白原来毕业就是一场华丽而悲伤的葬礼，我们都以为自己只是从这里打马而过，却不知道我们注定要留下些什么葬送在这里，或是记忆，或是青春，或是感情，或是那些燥热的风里流淌了一路的泪水。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